沈老夫人身邊幾個得力的老媽媽也跟著陳媽媽同方氏去了漪瀾居,上清齋清冷許多,沈皓月吩咐婢女收拾沈老夫人砸在地上的東西,點上油燈。


    “你在為你娘報仇吧?”沈老夫人突然道,蒼老的聲音在空蕩的屋子裏顯得有些寂寥。


    沈皓月沉默,她確實因娘的事,覺著爹根本當不了沈家的主。


    沈老夫人又道:“定是你外祖母教唆的!”


    沈皓月盯了沈老夫人半響,沈老夫人年過半百,內宅女人見識過不少,這還是頭一遭被一個眼神鎮住。


    “祖母可知自個為何比不上外祖母?”沈皓月道,“不是外祖母嫁得好夫婿,允她並肩作戰。”


    “我如何比不上她?不過做了什麽將軍罷了,那是男人的事,要她一個女人去逞什麽能?”沈老夫人輕蔑道。


    “若如祖母這般說,祖父,各朝堂大臣,甚至聖上,他們尊重外祖母都是錯?”


    沈老夫人再度啞口,無言以對。


    沈皓月道:“祖母,外祖母從不偏私,也不會先以惡意揣度別人,她的心胸更不允囿於內宅勾心鬥角,我娘便同外祖母一樣的性子,她不屑於與張氏爭奪,而不是奪不過她,我隻恨爹沒有好生照顧娘,從未因娘離世報複爹,因我娘也不許我如此。”


    “祖母一直放不下早年因祖父寵大伯的娘受過的委屈,可這麽些年祖父真為難過祖母嗎?祖母的地方,爹的地位,早前是毋庸置疑的,這一切是緣何毀之一旦?”沈皓月不抱希望祖母能一時想通,“祖母若不以惡意為主揣度祖父的意思,終會明白祖父的選擇於祖母也是最好的。”


    沈皓月從上清齋回去時,月已上西天,她的臉還火辣辣的,玉蟬著急,怕她臉上留疤,叫她快些走回去抹藥,她卻走得極慢。


    清幽的月光落在地上,沈皓月驀然想起了李域,他們一起在他的宅子散步的夜裏,他如今在做什麽?


    沈皓月回到山月居,竟見到沈伯源,這位長兄自入太學後鮮少回家,連年節也沒回。


    “三妹妹,一年多不見,你長高了。”沈伯源站在屋簷下笑了道。


    沈皓月雖聽長嬸說過長兄要回來,沒想到這麽快來找她了,詫異道:“長兄何時回來的?”


    “剛入府,這不回去的路上剛巧經過你這裏,下人說你在府上,就進來等你了。”沈伯源道,“快賞長兄一杯茶喝吧。”


    “怎長兄渴了也不知吩咐下人倒茶,這可是自個家,長兄還是謙謙有禮得太過。”沈皓月忙吩咐春曉倒茶來。


    沈皓月從小同沈伯源相處得少,沈伯源大她六歲,她和沈仲恒玩的時候沈伯源在讀書,等她大了些,沈伯源又外出求學去了,為數不多的回憶裏,這位長兄待她總是溫和悉心的,還曾教她寫字,不過那時她還小,總寫不到幾個字,就被沈仲恒喊出去玩了。


    “怎不見季洲?”沈伯源問。


    “季洲拜宋維宋大人為師,前些日子祖父去拜訪宋大人,同宋大人商議,叫季洲住在了宋大人府上,每月回來住一次。”沈皓月道,實則是她叫祖父去拜托宋大人的,一則沈季洲大了,不好在多時女人的山月居,二則宋大人住得太遠,又要上朝處理公務,白日鮮少有時間教季洲,還不如住過去,季洲少了來回折騰,也多些時間跟宋大人讀書。


    “季洲好運氣啊,新科狀元宋維為師,祖父倒是沒提此事,近日寫信好些次說到三妹妹,都是誇讚,三妹妹還得了皇後嘉賞,可真了不得。”沈伯源瞧著沈皓月,這個妹妹從小可人,長大一點沒有二叔的樣子,倒是跟她母親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倒是好的。


    “祖父誇讚,皓月就卻之不恭了。”沈皓月得意道。


    沈伯源笑了,從袖子裏掏出一個精致的荷包,遞給沈皓月,“此次匆忙回來,也沒時間準備,這沒玉章給三妹妹做禮。”


    沈皓月打開荷包,拿出來是一枚兩指般大小的青玉章,章上鏤空雕刻兩隻憨態可掬的兔子,章麵是沈皓月的名字,沈皓月愛不釋手,“長兄從何得這枚章的?我正巧屬兔呢。”


    沈伯源見她喜歡,也就滿意了。


    玉蟬拿著藥膏過來,“姑娘先抹藥吧,臉上腫了,明日怎見人呀。”


    光線微弱,沈伯源倒沒發現沈皓月臉上有傷,在仔細看,確實麵頰紅了一塊,“三妹妹怎麽的了?”


    “都沒甚感覺了,臉也不紅了吧。”沈皓月隨意道,怕沈伯源多想,起身催沈伯源回去,“長兄快去見大伯和長嬸吧,不然被長嬸知道長兄先來了我這,長嬸可要置氣了,還有二姐姐。”


    沈伯源見沈皓月不想說,也就沒再多問,起身叮囑她塗藥,才出了山月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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