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英紅發現,秦時和葉巧慧對她的態度,明顯很客氣,但明顯不如之前說話自然了。


    楊英紅百思不得其解。


    想讓她從此以後不再關心秦時他們,楊英紅做不到,那就隻能溝通了,有矛盾化解矛盾。


    吃過晚飯,楊英紅從宿舍來到了秦時的家裏。


    屋內,燈光昏黃而溫馨,劉大梅起身抱著囡囡回了房間,身影在房門輕合後隱去,隻留下一室靜謐。


    巧慧聞聲從廚房走出,手中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水,臉上掛著客套的笑容,“楊奶奶,先喝杯水,天氣真幹燥。”


    秦時想去營區,被楊英紅攔住了,“秦時,等一下。”


    秦時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眼神裏閃過一絲意外與不解,但隨即恢複了平日的沉穩,“怎麽了,您有事嗎?”


    “你倆都坐下吧,耽誤不了你們多少時間,我有件事想問問你們。”


    秦時和葉巧慧對視了一眼,就坐在了她的對麵。


    “我是做錯了什麽嗎?要是我哪裏做錯了,希望你們提出來,不要瞞著我,我會改正。”


    繞來繞去沒意思,楊英紅就直接問了。


    秦時皺了皺眉頭,“那麽我問您,您為什麽對囡囡戴的東西這麽感興趣?我們知道戴這個不對,這是我奶奶留下來的,是老一輩對小一輩的祝願,我們才戴的。


    也是我讓戴的,也沒打算取下來,有什麽後果我承擔,和其他人沒關係。”


    葉巧慧主動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是我讓戴的,隨便取下來叫什麽長命鎖?秦時拗不過我,都是我的責任。”


    楊英紅錯愕了一下,才醒悟過來是怎麽回事,“你們以為我接近囡囡是有目的的?其實也不怪你,現在的人說句話都要小心翼翼的,人和人之間都要提防。


    我是看過囡囡的長命鎖,你倆仔細看看,在下麵接口處,是不是有一個小字?”


    葉巧慧趕緊把囡囡抱了過來,秦時在長命鎖上仔細尋找,確實有一個字。


    “是什麽字看清楚了嗎?”


    秦時回答:“楊……”


    楊英紅歎了一口氣,語氣中有一種淡淡的憂傷,“我也姓楊,本來我不想說的,說出來對你對我都未必是好事,可現在不能不說了。囡囡戴的長命鎖,是我們楊家的。”


    秦時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


    “同姓的人太多了,這說明不了什麽。”


    楊英紅看著秦時,高興、欣慰……五味雜陳,“單一個楊字是說明不了什麽,我還能說出來幾樣:除了一個長命鎖,還有一個足紋鐲子,一條老銀鎏金手鏈,都有楊姓。”


    能說對一樣,不可能全說對,全說對了就足夠說明問題了。


    楊英紅隻見過長命鎖,那兩樣她可沒見過。


    葉巧慧收起來了,她保證。


    秦時正襟危坐,很鄭重的問:“既然是你家的東西,為什麽到了我奶奶手上?你是誰?”


    楊英紅放空了視線,心思飄遠了。


    楊英紅的祖輩是做生意的,因為曆朝曆代都是重農輕商,後來有錢了,從她爺爺那輩就回鄉買地置業,成了當地小有名氣的地主。


    良田百畝,旱田三百多畝,宅子兩處,總共三十多間。


    佃戶三十多戶,長工二十多個,短工幾十人。


    家裏有管家有洗衣老媽子,粗使丫頭,也有近身使喚的丫頭。


    楊英紅從小是含著金鑰匙長大的,她爺爺不重男輕女,家裏的女孩子不隻做女紅,也都送學堂讀書識字了。


    楊英紅也不例外,十五歲開始走出本家學堂,和姐姐一起去讀女子師範學校。


    陪著她們一起去的,還有一個十三歲的丫頭,專門伺候她們吃住的。


    丫頭姓高,來楊家的時候才五歲,是逃荒路上養不起,爹媽賣給楊家的,換了三十斤地瓜幹。


    楊英紅的媽見高丫頭聰明伶俐,就要到自己身邊了,陪著楊英紅玩,照顧她起居。


    兩個人表麵上是主仆,實際上處的跟小姐妹差不多,好吃的好用的,楊英紅都會偷偷分高丫頭一些。


    高丫頭還學了字,也有了新名字,楊英紅起的,叫高雲。


    進了學校,楊英紅接受了先進思想,參加了學生罷課運動,再後來一邊上學,一邊加入了革命組織,秘密宣傳革命。


    光頭背叛革命之後,處處腥風血雨,楊英紅把高雲遣送回家,她和誌同道合的戰友毅然決然地加入到革命隊伍裏去了。


    成了一名軍醫,過了兩年又結了婚。


    當時的情況很嚴峻,危機四伏,楊英紅生下孩子後,是無法帶著孩子工作的,隻能寄養在群眾家裏。


    這時侯她想到的人就是高雲了,聽說她嫁了人,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楊英紅很信任她。


    要問她為什麽不送到娘家?她參加革命以後,已經被某些人盯上了,家裏突然多了個孩子,肯定不安全。


    於是楊英紅拜托了娘家人,她寫了一封信,連孩子一起送到高雲家裏(還囑咐家人把留在家裏的長命鎖等首飾帶上)等革命勝利了她再去接回來。


    人生本來就不能打算。


    那些年,發生了很多事。


    丈夫在一場戰役中犧牲了。


    娘家在鬥地主分田地的運動中,錢上交了地上交了房子也上交,還被某些人抓住不放,爹媽都死了,哥哥姐姐們都各自找出路了。


    除了親哥哥,其他人至今沒聯係上。


    全國解放以後,楊英紅也曾偷偷找過孩子,當時是拜托娘家人送的,她根本不知道高雲嫁到了哪裏,男人叫什麽。


    女人是沒有名字的,即便是有,在農村也叫不出去,一個村裏有無數個xx氏。


    還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娘家是那種身份,楊英紅一直隱瞞自己的身世,不能光明正大的找孩子。


    楊英紅那次在火車上見到秦時兩口子,沒有別的想法,就是同為軍人天生有好感。


    秦時在醫院治傷的時候,也是無意中看到了囡囡戴的長命鎖,詢問秦時家裏的情況,才確定了七八成。


    秦時的奶奶有可能就是高雲,秦時的媽媽有可能就是她的女兒,那麽秦時就是她的外孫。


    楊英紅知道自己不能冒冒失失地對秦時好,那她就借口喜歡孩子,多親近多彌補就是了。


    自從偷偷看了囡囡的長命鎖,楊英紅更加確定了,就是楊家的,她小的時候戴過。


    ……


    寂靜,讓人窒息的寂靜。


    秦時和葉巧慧都不敢相信,秦時母子的身世這麽離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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