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利·明俯臥在采撈隕石的冰窟旁邊,右臂伸到冰窟邊上想提取一份水樣。緊接著,沒有任何預兆,發生了極其莫名其妙的事情。一顆微小的金屬物像是槍膛裏打出的子彈一般穿過夜空飛了過來。明隻在一瞬間看到了那樣東西,緊接著,那東西便擊中了他的右眼。


    人類保護眼睛的本能是與生俱來,並且根深蒂固的,所以盡管明想著任何急促的動作都有可能讓他失去平衡,他還是向後縮了一下。由於身體的重心全都傾向了前方,僅有的支撐


    突然消失,韋利·明一頭栽進了那個黑暗的冰窟。冰水向他胸前和背後湧來,在刺骨的寒氣的緊逼下,他被淹沒了。


    加布麗埃勒·阿什來到伊斯特約會門外,等了半天也沒人跟她聯絡。加布麗埃勒斷定向她提供情報的人臨陣退縮了,她正打算離去,警衛室裏的一名特工人員把她領走了。


    由於兩天不見天日,邁克爾·托蘭的生物鍾重新做了調整。盡管手表顯示為傍晚時分,可托蘭的身體卻堅持認為現在是午夜時刻。如今,他完成了對這部紀錄片的最後剪輯,感到身心俱疲,一點兒想慶祝的心情都沒有。他舉目四視,尋找雷切爾,可她顯然還在和總統通話。


    此刻,托蘭獨自在夜色下,又想起了那被遺忘的往事。


    西莉亞·伯奇是托蘭讀研究生時的戀人。一個情人節,托蘭帶她去了她最喜歡的那家飯店。服務生送來了西莉亞的甜點,竟是一枝玫瑰和一枚鑽戒。頓時,西莉亞什麽都明白了。她淚眼盈盈,隻說了一句話,那句話讓邁克爾·托蘭體驗到了有生以來最大的幸福。


    “我願意。”


    但是,甜蜜的婚姻生活並沒有持續多久,西莉亞患了淋巴瘤,晚期。西莉亞和托蘭走訪了無數家診所和醫院,谘詢了許多專家,可結果都一樣:無法醫治。


    在六月的一個晴朗的星期天早晨,西莉亞撒手塵寰。邁克爾·托蘭感覺像是一艘輪船被拽出泊地,扔到波濤洶湧的大海裏,任意漂流,他的指南針被撞碎了。連續幾個星期,他情緒低落得無法自控。朋友們想幫忙,可強烈的自尊心讓他無法忍受他們的憐憫。


    你得做個選擇,他終於明白過來了,要麽工作,要麽死去。


    托蘭堅定決心以後,就放棄了其他一切,投身於“神奇的海洋”這項工作了。


    這時,采撈隕石的冰窟在托蘭麵前若隱若現,把他從痛苦的幻想中拉了回來。他一掃那些往事造成的消沉情緒,走到冰窟旁。在這間黑洞洞的圓頂屋裏,冰窟裏融化出的水呈現出一種幾乎是夢幻般迷人的美。水麵上泛著微光,像是灑滿月光的池塘。他的目光被水麵上的點點亮光吸引住了,那就像是有人在水麵上撒了藍綠色的寶石。他凝視著這片微光良久。


    這片光看起來有點怪異。


    在旅居球的另一邊,雷切爾·塞克斯頓走出野外安全通訊係統的活動房屋,來到了夜色下。她對自己向政府官員們所做的簡單介紹還算滿意。


    雷切爾朝引人注目的新聞發布區走著,穿行在人群中,感覺像個參加大學生聯誼會的女生。她想知道邁克爾·托蘭去了什麽地方。


    科基·馬林森突然出現在她身後,帶她向站在采撈隕石的冰窟邊上的托蘭走去。他們驚訝地看到水麵上閃著點點藍綠色的亮光,像是水麵上漂浮了一層氖氣小顆粒。它們看起來像是有規律地跳動著的綠色物體,讓人感覺很美。


    托蘭撿起一塊冰川上斷裂的冰朝水中投了下去。水麵剛一碰到冰就發出磷光,伴隨著一片突然濺起的綠色水花燃燒起來。


    “邁克,”科基說著,看上去很不安,“請告訴我你知道那是什麽。”


    托蘭蹙著眉頭,說道:“那是什麽我一清二楚。問題在於這裏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這裏有腰鞭毛蟲。”托蘭說著,凝神注視著閃著冷光的水。


    托蘭的這一斷言立刻激起了千層浪。雖然他知道,這兒的水裏原本不該出現能自行發光的腰鞭毛蟲。那塊隕石是被埋在冰川下的——那是降雪形成的淡水。冰窟裏的水是冰川融水,而且已經凍住三百年。海洋生物是不可能進入其中。對此,托蘭隻得找到惟一一個合理的解釋:冰窟下麵某個地方應該有個裂縫,浮遊生物肯定是從一個能滲進海水的冰塊裂縫裏進


    入這個冰窟的。


    如果事實果真如托蘭所言,那麽諾拉·曼格的冰川數據就非常可疑。雷切爾看了看托蘭,說道:“我覺得所有冰層年代的測定都是以冰川的完整性為基礎的。難道曼格博士沒有說過這塊冰川上沒有裂縫或者裂紋嗎?”


    科基眉頭緊蹙,“看來冰川女王把事情搞砸了。”


    說這種話,可千萬不要太大聲,雷切爾暗自想道,不然你背後就會飛來一把碎冰錐。


    托蘭摸著下巴,注視著那些閃著磷光的生物,“確實沒有其他的解釋。一定是有裂縫。冰川壓在海洋表麵上,這肯定會把富含浮遊生物的海水擠進上麵的冰窟裏。”


    真是個大裂縫,雷切爾心想。要是這裏的冰塊有三百英尺厚,而且這個冰窟有兩百英尺深,那麽這個假設的裂縫就得穿透一百英尺厚的實心冰塊。諾拉·曼格的冰體心測試卻顯示沒有任何裂縫。


    “幫個忙,”托蘭對科基說道,“把諾拉找來。但願她知道些這塊冰川的事情,隻不過還沒告訴我們。再把明找來,也許他能告訴我們這些發光的小東西是什麽。”


    在外麵的冰架上,三角洲一號竭力操縱著控製杆,試圖讓受損的微型機器人繼續在聚在冰窟旁的那群人的上方飛行。聽到下方冰架上的對話,他知道事情很快就會被弄個一清二楚。


    “快給指揮官打電話,”他說,“我們碰到了很嚴重的問題。”


    伊斯特門的那名特工竟然把加布麗埃勒領進了白宮。特工帶她穿過一個個通道,進入這座大樓裏更加隱蔽的地方。這時,他們進入了一個加布麗埃勒隻在書上和電視裏看到過的房間。她的呼吸一下子變得急促起來。


    老天呀,這裏可是地圖室!


    我就要進入西側廳……


    那名特工領她走到一條鋪著地毯的走廊的盡頭,在一道沒有標誌的門前停了下來。他敲了敲門。加布麗埃勒的心這會兒怦怦直跳。


    “門沒鎖。”有人在裏麵喊道。


    那名特工推開門,抬手示意加布麗埃勒進去。


    加布麗埃勒走了進去。窗簾放了下來,房間裏光線暗淡。她隱隱看見黑暗中有個人影坐在辦公桌前。


    “阿什女士嗎?”那人的聲音從一團香煙煙霧後麵傳了出來,“歡迎。”


    加布麗埃勒的雙眼適應了這片黑暗之後,她逐漸辨認出那張熟悉的麵孔,感到一陣不安,驚訝得肌肉一下子繃緊了。這就是那個一直給我發電子郵件的人?


    “謝謝你能來。”瑪喬麗·坦奇說道,她的聲音冷冰冰的。


    “坦奇……女士?”加布麗埃勒結結巴巴地說著,頓時大氣都不敢出。


    “叫我瑪喬麗,”這個醜惡的女人站起身來,像條龍一樣從鼻孔裏噴出一團煙霧,“我們馬上就會成為最好的朋友的。”


    諾拉·曼格與托蘭、雷切爾和科基一起站在冰窟邊上,凝神注視著漆黑的冰窟。“邁克,”她說,“你很聰明,不過你太荒唐了。這裏根本就沒有什麽生物發光現象。”


    托蘭這會兒真希望自己先前想起來拍一些錄像。早在科基去找諾拉和明的時候,這種生物發光現象就開始逐漸消失。在一兩分鍾之內,所有的亮光全都不見了。


    諾拉強調道:“這個冰窟是封閉的。它是密封的淡水生態環境,任何海洋浮遊生物都不可能進到這兒來!”


    托蘭堅持認為冰窟裏有裂縫。工人們在采撈隕石的時候,隕石被加熱過。也許浮遊生物憑著本能,被吸引到冰窟裏一時比較溫暖的環境中來了。聽到此言,諾拉注視著他,眼中帶著一種悲憤的蔑視。


    “先生們!我們現在站的地方要高於海平麵。”她在冰架上跺著腳,說道,“看到了嗎?這塊冰蓋高出海平麵一百英尺。你們還記不記得這塊冰蓋盡頭的那個大懸崖?我們的地勢比海麵還要高。要是這個冰窟裏有裂紋的話,隻會有水從這個冰窟裏流出去,而不是流進來。這就叫做萬有引力。”


    可是,托蘭依然堅持認為自己先前在水中看到了生物發光現象。為了說服托蘭,諾拉怒氣衝衝地朝附近的一間儲藏室走去,準備取來一些工具,“我要實際取一份水樣,向你證明這片水域沒有任何海洋浮遊生物——無論死的還是活的!”


    雷切爾和其他人在一旁看著諾拉用一支係在一根繩子上的消過毒的移液管從冰川融水裏取出一份水樣。諾拉在一台像是微型望遠鏡的小型儀器上滴了幾滴水,然後她一邊透過目鏡眯縫著雙眼看著,一邊將這個儀器對準圓頂屋另一邊發出的亮光。幾秒之後,她咒罵了起來。


    儀器顯示有百分之三的鹽分,還檢測到冰川融水中含有g-多麵胞,冰川學家時常在冰架下麵的大海裏看到的一種浮遊生物。”


    正在這時,虎背熊腰的國家航空航天局局長出現在了夜色中。聽說冰川數據可能有問題,埃克斯特龍簡直怒不可遏。“這決不可能。這塊冰川沒有任何裂縫。極軌道密度掃描衛星獲得的掃描圖證實了這一點。這塊隕石是密封在一塊實心冰體裏的。”


    “另外,”埃克斯特龍說道,“曼格博士的冰體心標本也證實了這是塊實心冰川。”


    “實際上,”雷切爾說道,她開口說話的勇氣連她自己都覺得驚訝,“還有另一種可能。”她從一件最不可能記起的事情中,突然想到了一個恰當的解釋。


    這時,所有人都注視著她,毫不掩飾地露出了懷疑之色。


    雷切爾微微一笑。“關於鹽分和浮遊生物的出現,有個相當合理的解釋。”她一臉怪相地看了看托蘭,說道,“坦白講,邁克,你竟沒想到這個原因,真讓我感到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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