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喬麗·坦奇笑容可掬地走下樓,朝白宮通信辦公室走了過去。先前與加布麗埃勒·阿什的會麵進行得很順利。加布麗埃勒會不會因受到驚嚇而交出一份書麵保證承認那件緋聞,尚難以預料,但是這個方法肯定值得一試。


    幾個小時之後,總統關於隕石的新聞發布會會讓塞克斯頓下跪屈服。這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如果加布麗埃勒·阿什肯合作,將會給塞克斯頓致命一擊,讓他羞愧得灰溜溜地走開。


    到了早晨,坦奇就可以把加布麗埃勒的書麵保證連同塞克斯頓否認私通的新聞鏡頭一起向媒介公布。


    這叫雙麵夾擊。


    最好的結果就是塞克斯頓的競選活動遭到全麵破壞——針對其政治立場和道德規範發起鉗形進攻。這種策略是從軍事兵法裏借來的,在華盛頓通常叫做“搏頭尾”。今晚,塞克斯頓參議員就要陷入兩難處境。


    晚上六點十五分,坦奇進了房間。


    像是一名檢閱軍隊的將軍一般,坦奇悄悄地邁開大步朝文字編輯桌那邊走過去,拿起了一份電訊打印稿。這篇演講稿無懈可擊——關鍵詞豐富,內容清晰。即使使用“關鍵詞搜索”自動操作程序對新收到的郵件進行分類的新聞電訊社也能看到許多這樣的報頭:


    來源:白宮通信辦公室


    主題:總統緊急演說


    美國總統將於東部標準時間今晚八點在白宮的新聞發布室召開緊急新聞發布會。他發言的主題目前保密。視聽實況轉播都能通過一般的地方廣播電視台接收到。


    把電訊稿放回到文字編輯桌上後,瑪喬麗·坦奇四下掃視著通信辦公室,然後衝雇員們滿意地點了點頭。他們看上去很急切。


    坦奇點燃一支香煙,抽了一會兒,任由眾人的期望值越升越高。終於,她咧嘴笑了笑。“女士們,先生們,開始幹活吧。”


    雷切爾·塞克斯頓早已把一切合理的推論忘得幹幹淨淨。對於隕石、口袋裏那張不可思議的探地雷達打印圖紙、明和在冰蓋上受到的可怖襲擊,她全都拋諸腦後。眼下隻有一件事要考慮。


    逃生。


    這塊冰川像是一條沒有盡頭的光潔平坦的公路,從她腳下一掠而過。雷切爾側臥著身子綁在托蘭腰間,與他尷尬地麵對麵擁抱著。在他們前麵某個地方,氣象氣球吃滿了風鼓脹起來,像是減重高速汽車尾部上的降落傘。科基跟在後麵,如一列失控的牽引式掛車一般橫衝直撞。標明他們所受攻擊的地點的照明燈已然消失在遠方。


    他們的速度還在加快。前方不遠處就是大海,雷切爾意識到他們必須得鬆開氣球。在嚐試了幾次之後,他們還是因為拉力太大而沒能解開係在他們身上的載重搭扣。然後,冰川上傳來的有節奏的滴答聲——輕金屬撞在光禿禿的冰蓋上發出的斷斷續續的響聲提醒了她。


    冰鎬。


    雷切爾一把抓在冰鎬柄上,一邊將冰鎬拉向身邊,一邊緊拉著那根有彈性的放氣裂幅拉繩。他依然側臥著身子,竭力將雙臂舉過頭頂,把鋸齒狀的冰鎬刃對準粗粗的放氣裂幅拉繩。她笨拙地鋸起了那根繃緊的繩子。與此同時,托蘭也從繩子的另一側鋸了起來。


    眼看繩子就要斷了,他們來到了路的盡頭。


    崖徑。


    那道白色的屏障赫然聳現,須臾之間他們就撞在了上麵。他們撞在斜坡上時,雷切爾的側身受到撞擊,疼得她大叫起來,冰鎬猛地從手中甩了出去。像是一位跳起來被拉向高空的困惑不解的滑水運動員一樣,雷切爾感覺她的身體被拖向崖徑斜坡的上方,又給扔了出去。她和托蘭頓時在一陣令人頭暈目眩的混亂中被拋向了上空。崖徑間的槽穀在他們身下伸展到遠方,不過這根磨損的載重繩還是很結實,將他們加速運動的身體拎到半空中,帶著他們翻越了第一道槽穀。她立刻瞥了一眼前方的情形,還有兩道槽穀——一塊地勢很低的高原——然後就會墜入大海。


    科基·馬林森的尖叫刺破天空傳了過來,像是在為雷切爾的錯愕與驚駭配音。在他們身後的某個地方,科基也飛過了第一道崖徑。他們三人全都懸在半空,那個氣球則像一頭試圖掙斷捕獵者的鎖鏈的野獸一樣,仍舊拚命地向上攀爬著。


    突然,頭頂傳來喀嚓一聲響,就像是夜晚的槍聲一樣。那根磨損的繩子斷開了,磨斷的一頭還彈到了雷切爾的臉上。他們瞬時跌落下去。密拉牌纖維氣球在頭頂上搖曳不定,失去了控製……急速飄向海麵。


    雷切爾和托蘭身上纏著搭扣和安全帶,翻滾著跌向地麵。當第二道白色崖徑突現在他們下方時,雷切爾做好了撞擊的準備。他們剛好繞過第二道崖徑的頂峰,嘩的一聲摔在了斜坡的另一邊,因為穿著救生服,又落在崖徑的下坡上,他們跌得並不怎麽重。周圍的世界變成了模糊的一片,雷切爾隻看得出胳膊、雙腿和冰塊,感覺自己順著斜坡急速衝到了冰層槽穀的中央。出於本能,她將四肢伸展開,想在撞上下一道崖徑之前減慢速度。她感到他們逐漸慢下來,但是僅僅慢了一點,而且似乎轉瞬間她和托蘭又沿著斜坡向上滑了過去。在越過崖頂時,他們感到片刻的失重。緊接著,雷切爾驚恐地意識到,他們開始沿斜坡的另一側拚命滑行,進入最後一塊高原……米爾恩冰架上最後八十英尺冰層。


    他們朝著懸崖滑去時,雷切爾感覺科基在拖拽著繩子,她清楚他們這會兒都減慢了速度。但是,她知道現在已經為時太晚。他們急速逼近冰川邊緣,雷切爾無助地發出了一聲尖叫。


    緊接著,出現了那一幕。


    他們一下子從冰川邊緣滑了出去,雷切爾最後隻記得她在向下墜落。


    維斯特布魯克公寓位於西北方向的北大街2201號,自詡是華盛頓為數不多的絕對適合居住的地點之一。加布麗埃勒匆忙穿過鍍金的旋轉門,走進大理石裝飾的大廳,人工瀑布那震耳欲聾的流水聲回蕩其中。


    加布麗埃勒成功地騙過了前台的門衛和塞克斯頓家門的警衛,在這個處理私事的夜晚進入了塞克斯頓的公寓。


    這會兒待在門廳裏,加布麗埃勒隱隱聽到門廳盡頭的塞克斯頓書房裏傳出的聲音——男人們的說話聲。房間裏的地板上擱著幾個公事包。今晚這個門廳裏顯然還在辦公。要不是其中一個公事包引起了加布麗埃勒的注意,她早就從那些公文包旁邊走過去了。那個標示牌上印有獨特的公司標識:一個鮮紅的火箭圖案。


    她收住腳步,跪下來看著那個標示牌:


    美國航天公司。


    迷惑不解的她仔細察看了一下其他公文包。


    比爾航空航天公司,微觀世界公司,扶輪國際火箭公司,基斯特勒航空航天公司。


    瑪喬麗·坦奇那粗啞的聲音又回響在她的腦海裏。你知不知道,塞克斯頓一直在接受私營航空公司的賄賂?


    加布麗埃勒凝視著漆黑的門廳那端通往塞克斯頓書房的拱門,心跳開始加速。她知道自己應該響亮地說話,表明她的到來,可是卻發覺自己正一步一步地向前悄悄挪動。她走到距離拱門幾英尺的地方,一聲不響地站在了陰影處……偷聽著拱門那邊的對話。


    三角洲三號留在後麵收拾諾拉·曼格的屍體和雪橇,其他兩名士兵則順著冰川加速追趕他們要追捕的人。


    他們腳下踩著以電動履帶為動力的滑雪板。三角洲一號順風而行,一邊眺望著前方的冰川,一邊把腰彎得低低的飛速奔向海邊。他走近第一道崖徑,透過護目鏡清晰地看到幾段剛被攪亂的狹長的積雪帶,那些積雪帶就像一支發著霓光的箭一樣,在夜空下射向高處落到崖


    徑的那一邊。很明顯,那三個逃脫者先前如果不是沒有想到要取掉他們臨時做成的風帆,就是沒能取下來。不管是哪種情況,如果在最後一道崖徑處還沒鬆開繩子,他們這會兒就該漂在海上某個地方。三角洲一號清楚,他要追捕的人所穿的防護衣會延長他們在水中的存活期,不過持續不斷的離岸氣流會把他們拖向外海。溺水而亡將是不可避免的。


    盡管已成竹在胸,但三角洲一號受過訓練,是決不會憑主觀臆斷的。死要見屍。他低低地弓著身子,緊壓雙指,加速衝上了第一道崖徑。


    邁克爾·托蘭一動不動地躺著,估量著身上的瘀傷。他逐漸集中了思想,發覺他們並不是如意料中的那樣一頭紮進海裏,而是落在了低處的冰層斷麵上。這個斷麵如巨型陽台一樣伸出冰川懸在那裏,三麵都是靠海的峭壁,隻有一邊與冰川相連。由於受到擠壓,接連處形成了一道大約四英尺寬的、張開的裂縫。重力的作用已經逐漸彰顯。


    雷切爾看上去很虛弱。科基看上去傷勢嚴重。他弄丟了護目鏡,臉頰被嚴重劃傷,鼻子還在流血。就在他們考慮如何離開那裏的時候,上方的冰川上傳來一陣熟悉且尖銳的呼呼聲。兩個身著白衣的人影出現在了高處的冰川邊緣。


    三角洲一號看到這三個逃脫者還活著,感到十分驚訝。但是,看到冰川斷麵之後,他想到了一個幹掉他們的更幹淨利落的方式。


    伴隨著一種在預備要殺人時會有的熟悉而強烈的衝動,三角洲一號把手伸進物品儲存包,掏出一樣沉甸甸的、檸檬狀的東西。作為軍事進攻部隊的標準配備,這種東西叫做閃光彈——一種通過產生炫目的亮光和震耳欲聾的震蕩波而讓敵人暫時迷失方向的“非致命性的”震蕩手榴彈。可是今晚,三角洲一號確信這種閃光彈肯定會致命的。


    由於無數次行刑而練就了平靜的心理,三角洲一號將手榴彈的螺旋轉盤調成十秒定時狀態,拉出保險針,一下子將手榴彈扔進了下麵的裂隙裏。這顆炸彈垂直墜入黑暗中消失不見了。


    緊接著,三角洲一號和他的同夥爬坡溜回崖徑的頂端等待著。這將是個值得一看的景象。


    伴隨著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喀嚓聲,這塊懸崖開始斷裂。雷切爾驚駭得一動不動地與托蘭對視著。科基在附近發出了一聲尖叫。


    低處的冰塊掉了下去。


    雷切爾頓時感覺如失重了一般,懸浮在數百萬磅重的冰塊上方。緊接著,他們乘著冰山下落——垂直墜入了冰冷的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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