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茂才家的嘴裏都在不斷的念叨著。


    “顧娘子,您跟我去看了就知道了,我家那三個閨女,可是各頂各的好。”


    那聲音裏帶著幾分急切又含著絲絲哀求,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顧千蘭依舊冷著臉,沒有絲毫緩和的跡象,表情像是千年不化的寒冰,散發著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


    茂才家的不由得心中暗暗叫苦,她原本以為這是個討好的法子,卻沒想到碰了一鼻子灰。


    可她又實在不甘心,就此放棄這個好機會。


    “顧娘子您別生氣,我這也實在是沒法子了。”她咬了咬嘴唇,聲音裏帶著幾分顫抖。


    “家裏窮得都快揭不開鍋了,我這也是盼著閨女,能有個好去處。”她的聲音低了下來,帶著一絲悲淒。


    顧千蘭看著茂才媳婦臉上的表情,變幻得如此之快,還有些不太適應。


    “你家就算再難,也不該這麽般算計。”


    “更何況那個人,還是救了你家男人的恩人。”


    村子裏日子過得艱難的人家多了去了,也沒見誰家像她這樣挖空心思。


    茂才媳婦身子顫了一下,努了努嘴,終究沒再說話。


    隻是緊緊地拉著顧娘子的衣袖不放,腳下的步子越發快了起來。


    那股子執著勁兒,大有一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架勢。


    在轉過了幾道彎之後,茂才加的屋子終於映入了顧千蘭的眼簾。


    她雖然已經有了思想準備,猜測出茂才家的境況必然不會太好。


    可看到麵前這個四處漏風,幾乎有些搖搖欲墜的茅草屋,還是狠狠的愣了一下。


    這屋子就像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隨時都有可能倒下。


    “孩子們快出來呀,娘把顧娘子請回來啦!”


    剛一進了院子,茂才家的便扯著嗓子,大聲喊道,聲音在空曠的院子裏回蕩著。


    很快從屋子裏,陸陸續續地走出三個,年紀大約在十來歲的女孩。


    大女兒的衣裳短得根本遮不住肚臍,袖子也破了個大口子,像是被野獸撕扯過一般。


    二女兒的褲子膝蓋處,打著大大的補丁,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


    仔細看過去才發現,原來是補丁太厚影響了活動。


    最小的那個更是可憐,身上的衣服不知道是從哪裏弄來的,又肥又大,用一根草繩子係在腰間,勉強不掉下來。


    這衣服就像是個巨大的口袋,將她小小的身軀裝在裏麵。


    三個閨女的鞋子前頭都破了洞,腳趾頭全都露在外麵,就連腳後跟也磨出了血泡。


    孩子們見到顧娘子,全都露出怯生生的表情站在一旁,像是受驚的小鹿,眼神中充滿了不安和惶恐。


    三個孩子的小臉上倒還算幹淨,隻是頭發卻亂蓬蓬的,像枯草一樣沒有一點生機。


    顧千蘭呆呆的看著,麵前這三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


    終於明白,為什麽茂才家的,堅持要把自己拉過來。


    嘴裏說的,也是請貴人上她家來挑人,而不是帶著三個孩子,去顧家討活計。


    茂才家的自從領著顧千蘭進了院子,便一直低垂著頭。


    仿佛自己身上的最後一塊遮羞布,終於被扯了下來,一覽無遺的暴露在人前。


    顧千蘭呆呆的看著麵前這三個衣衫襤褸的小姑娘,目光緩緩掃過孩子們破舊的衣物和磨出血泡的雙腳,心中猛然湧起一股酸澀。


    她原本還有些奇怪,為什麽茂才家的三個閨女,會留在家裏幹活,而不是到田間地頭去幫忙。


    如今看到她們的樣子,一切的疑問都有了答案。


    這些孩子們,本應是在無憂無慮的年紀裏,歡天喜地的去學堂上學,卻過早的承受了生活的苦難。


    顧千蘭輕輕歎了口氣,聲音中帶著幾分不忍。


    “茂才嬸子......你們家這日子過得也太苦了些。”


    茂才媳婦抬起頭,眼中滿是淚花。


    “顧娘子有所不知,我們家的日子之前本來還算好過。”


    “可是前兩年,公婆相繼病重,吃藥掏空了所有的家底,也沒能將二老給救回來。”


    茂才媳婦長長的歎了口氣,抹了一把眼淚。


    “要不然之前,我們當家的也不至於,會想要進山去碰碰運氣。”


    想到家裏日子的艱難,茂才媳婦不由得淚如泉湧。


    天知道當她聽說,餘子富在山裏受了重傷被抬回來,當天夜裏便不治身亡之後,整顆心都像是掉進了油鍋裏在煎熬。


    好在她那當家的福大命大,全須全尾的回來了,雖說連一錢銀子都沒掙回來,好歹小命還在。


    她也想開了,隻要當家的人沒事,一家人能團團圓圓的在一起,日子窮一點苦一點也沒什麽。


    可看著這三個衣不蔽體,連一頓飽飯都吃不上的閨女,她的心裏怎麽也無法安寧。


    “顧娘子,我知道您是個好人,心腸也好。求求你,可憐可憐我這幾個閨女吧!”


    茂才媳婦說著,二話不說,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麵露乞求。


    “娘.....”


    “娘......”


    孩子們一見自己的娘親跪了下來,紛紛上前幾步圍了過來。


    “你們幾個怎麽那麽不懂事?還不快跪下,求求顧娘子!”


    茂才媳婦一左一右,隨手拉過兩個孩子,就讓她們跪了下來。


    顧千蘭連忙走上前,拉起其中那個大閨女的手。


    小姑娘的雙手粗糙幹裂,完全不像一個十來歲的女孩子,應有的模樣。


    “快起來!你們都快起來,別跪了。”


    她側過頭,看向茂才媳婦,語氣中帶著一抹堅定。


    “你先跟我說說看,到底想讓我怎麽幫你?”


    茂才媳婦一聽,臉上瞬間綻放出驚喜的光彩,忙不迭地拉著三個孩子,就要給顧千蘭磕頭。


    “快別這樣,我一個人的能力有限,還未必能幫到你什麽。”


    “孩子們年紀尚小,你確定要送他們去我家當差幹活?”


    這三個孩子當中年紀最大的,看起來也不過十一二歲,最小的那個更是看似隻跟瑞詩一般大,哪裏能幹什麽活。


    她要真的依照茂才媳婦的意思,隨便帶走她的一個閨女回去。


    隻怕是不久之後,村子裏便會有其他類似茂才家這般貧困的人家,陸續找上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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