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實是謝昭第一次麵對這麽大規模的戰爭。


    以他的能力,一個人突出重圍不是難事,但他愣是守在桓琳身邊不肯離去,喝了口枸杞茶,又繼續提起長槍與敵人幹。


    桓琳心情很複雜。


    按理說,謝昭即便被他從顧陌那裏要了過來,可也是人在曹營心在漢,對他根本沒有忠心?


    如今卻拚死相護,實在讓他想不通。


    他忍不住問謝昭。


    謝昭木著臉說:“我隨軍出征時,太傅與我說,大司馬是景朝的山,也是天下百姓的山,山不可倒。”


    桓琳怔住。


    他發現自己確實是小瞧了顧陌的格局。


    兩個人因為利益衝突和朝政紛爭而成為敵人,但鬥歸鬥,顧陌確實比那些世家好多了。


    那些世家之人怕事,不敢上戰場,卻又怕帶兵的人手握重兵,所以過往那些年每次北伐,伐到一半,就毀在世家手裏。


    即便是他手握大權,出兵在外也擔心被世家捅刀子,所以每一次北伐都不敢拚盡全力。


    尤其是這一次,他甚至已經做好了遭到了顧陌暗算的準備。


    不曾想到最後,在戰場上能護他的,竟是顧陌給他的人。


    謝昭在沒有糧草、沒有援軍的情況,與胡人血拚了三天,最終愣是全殲了這一支敵軍。


    他自己也身受重傷,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塊好肉。


    也是他拚著最後一口氣,將重傷的桓琳背回了營地。


    當軍醫給他看傷的時候,也被他那一身的傷震撼到了。


    都被砍成這樣,還能背著大司馬回來,這得多強大的意誌力才能做到?


    軍醫感歎道:


    “謝將軍,乃真英雄也。”


    軍中上下,也因為這件事對謝昭心服口服。


    桓琳的傷也好不了多少,都沒休養好,就開始與部下商議軍事戰略。


    同時他心裏也有擔憂。


    和那些世家打交道這麽多年,他們的秉性桓琳再清楚不過了。


    一致對外不行,內鬥他們都是一把好手。


    以前自己一人權傾朝野,他們也不敢太明目張膽,如今有個顧子機,那些世家隻怕巴不得他跟顧子機鬥起來,在朝中怕是……


    正這麽想著,就有屬下來報,說朝中來了信,而且還押送了許多新式武器支援三軍。


    桓琳先去看了武器,那些武器上都還印著顧家堡的標誌,可見是顧陌私人出資的,和朝廷沒有太大的關係。


    再看信,也全都是桓氏族人寫的,告訴了他朝中如今的情況,讓他不必有後顧之憂。


    桓琳心情複雜。


    他這階段最大的目標,其實是掃清顧陌這個阻止他榮登帝位的障礙。


    可到最後全力支持他北伐,為他掃清一切障礙,在後方保護他桓氏族人的,竟也是顧陌。


    他也終於知道,這世上最能與他惺惺相惜的,當屬顧子機


    這世上讓他心高氣傲的桓大司馬最為敬佩的人,也當屬顧子機。


    顧子機是他的敵人,可也是他唯一能交付後背的朋友了。


    之後的幾次交戰,景朝大軍與胡軍幾乎都是打成平手,無法占據上風。


    轉折點出現在顧陌送給桓琳的那人身上。


    在每一次的入官考試中,都有一道地理類的題目。


    今年的地理題目就是繪製地圖。


    而這道題,隻有一人答了,而且答的十分漂亮。


    此人就是顧陌送給桓琳的那人,雖是世家子弟,但在地圖繪製上十分有天賦,而且記憶力及空間思維十分強,隻要是走過一遍的或者聽人描述一遍的地方,都能精準的將當地的地圖繪製出來。


    這也就算了,他還自己摸索出了比列尺的繪圖方式。


    顧陌就是看重他這方麵的天賦,才將人送給桓琳的。


    因是嬌生慣養的世家子弟,根本沒法上戰場,到了軍中後,他每天都無所事事的,到處瞎逛,或者跟人吹牛批。


    逛著逛著,吹著吹著,就繪製了一張當地的完整地圖出來。


    桓琳就是從這張地圖上發現找到了製敵的法子,最後打的敵軍倉皇北退。


    這一仗勝了,繪圖的世家子弟也自此揚名天下,把他父親都給驚住了。


    他這兒子一向不學無術的,他都已經不抱指望了,沒成想最後竟立了軍功,揚名天下,聲名直接超過了他最看重的幾個兒子。


    本來已經逐漸走向沒落的家族,因為這個兒子再次崛起了。


    他頓時想起當日顧子機的一番話——先祖的庇蔭,終有用盡的那一日,可後輩們依靠自己打下的功勳,卻能重拾先祖榮光。


    是啊,曾經老牌的那些世家,靠著先祖的庇蔭一直享受榮光的世家,到如今還剩下幾家了?


    而後來崛起的世家,哪一家的宗主不是靠著自己的功勳鼎立健康的?


    他們這些世家最大的毛病,就是認為一代人的功勞,可以用千秋萬世,所以安於現狀,最後讓崛起的寒門打的措手不及。


    所以讓他們世家無法立足的,從來都不是顧子機,也不是寒門,而是世家本身。


    桓琳這一次的北伐,比任何一次都要凶猛。


    因為他沒有後顧之憂,可以盡情的去打這場仗,再加上打到最後還有顧家堡的配合,讓他如虎添翼,更是對這一仗充滿了信心。


    四個月後,中原三分之二的地方,已經被桓琳打了回來。


    這一消息無比的振奮人心,仿佛已經讓人看到了熟悉的中原大地回到漢人手中的那一日。


    許多被迫南遷的老百姓,終於回到了他們的故土。


    許多充滿豪情壯誌的詩人,東臨滄海,北望中原,留下無數詩篇歌頌了桓琳這一次的北伐。


    先祖們無法完成的事,至少在桓琳手中完成了一半。


    若不是冬天來臨,自然環境阻止了北伐,桓琳這一次完全能夠一口氣收複舊山河。


    他班師回朝的時候,一看見顧陌,先衝過去給了顧陌一個大大的擁抱,還親了顧陌一口。


    嚇得顧陌先吐了一大口血,飆了桓琳滿臉。


    桓琳,“……??


    不是吧,你居然連我也碰瓷???


    等到顧陌真的厥過去了,桓琳才發現,顧陌這次是真的吐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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