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人們都還算克製,中間起的摩擦沒有演變成衝突。


    人多的地方,就有江湖,此時的上清鎮就是如此。


    以各個省份,各個地域為小團體,各種小道消息滿天飛。


    能在這個時間點千山萬水跑到這裏來遭罪的人都是腦子比較靈活,能夠嗅到這次羅天大醮的異樣的人。


    王書桓甚至還在上清鎮中看到了許多外國麵孔。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風向。


    俗話說站在風口上,就是一頭豬都能起飛。隻有能敏銳察覺並且有大毅力跟上時代的風向,才能走在時代的前列。


    在上清鎮中,甚至已經開始有人出售號稱羅天大醮的第一手信息。


    王書桓和王祥宏一日吃完飯,看見一位黑江省來的大哥,正在床上抱著一本小冊子看的入神。


    王書桓偷偷一瞟,封麵的扉頁上赫然寫著《龍虎山練氣總綱》


    甚至還有標價,500快。


    大哥似是察覺了王書桓的目光,將身子側了些。


    “小兄弟,這不是老哥我小氣,這是人家門派的秘傳,一般人沒有福緣不能看的,會折壽!”


    王書桓看大哥說的煞有其事,不由得啞然失笑。


    什麽時候真正的修煉秘法要是能夠500塊錢買到,早就天下大亂了。


    大哥有些急了:“嘿,你還別不信,這可是一個老道長給我的,除了這個,他還跟我說了這次羅天大醮的內幕消息!”


    一旁的王祥宏看大哥說的認真,一下來了興致:


    “什麽內幕消息,大哥你說說唄。”


    周圍其他人聽見兩人交談,一下就圍攏了過來,那大哥見自己如此被簇擁,不由得有點飄飄然,侃侃而談。


    王書桓隻聽了兩句,就頭也不回的出去房間透氣了。


    什麽國家政(防和諧)策,複古冊封天師,直接傳授修仙的法子,一聽就是扯淡的玩意。


    不過王書桓也知道,最近這種小道消息實在是太多了,各種猜測也是五花八門。


    反而是真正知道或者猜到內幕的人,都在藏著憋著,不會輕易放出消息,是以活動還沒開始,已是沸沸揚揚,浩浩蕩蕩。


    出了房間,王書桓迎麵就撞上了來找他的陳麗。


    “陳班長?你不是平日裏都要午休的嗎?今天怎麽……”


    王書桓訝異道。


    陳麗擦了擦白皙額頭上的細密汗珠:“別提了,這個鬼天氣,那些記者姐姐又在一遍遍的背詞檢查設備,我哪裏睡得著,不就來找伱了。”


    陳麗在上清鎮也住了快三天了,老實說,沒一天睡得好的。


    這個人員密度,加上時不時的停電,空調都開不了,就是躺涼席上什麽都不幹,衣服也能漸漸透出肉色來,又濕又黏。


    也就晚上能眯四五個小時,早上太陽一出來,必然又會熱醒。


    一向嬌生慣養的陳麗哪裏遭過這種罪。


    “你呢,你出來幹什麽?”


    “屋裏麵太吵,出來散散心。”


    陳麗傾耳一聽,很快聽見了‘內幕’‘爆料’幾個字眼,不由得嫣然一笑。


    “他們要爆料和內幕什麽的,直接找你不就行了,你知道那麽多。”


    王書桓搖搖頭:“其實也不多,我脫離他們已經很久了。”


    “那你來之前跟我說的那些都是你的猜測嘍?”


    “也不算猜測吧……還有,我什麽時候跟你說了,我是跟祥宏說的,然後你再去問的他。”


    “哎呀,都一樣啦”陳麗吐了吐舌頭,不想在這個話題上麵細聊。


    兩人還沒有說幾句,突然屋內傳來一陣驚呼聲。


    而後驚呼聲此起彼伏,綿延了整個上清鎮。


    “哎哎,更新了!更新了!”


    王書桓和陳麗正在愣神,忽見一哥們從屋裏穿著條褲衩跑出來,


    “流程出來了!出來了!”


    “哪呢哪呢!!”


    “就微博上,好多官v和博主都轉發了。”


    刷!


    所有人都是同一動作,翻出手機點開微博。


    王書桓和陳麗一打開微博,頁麵上就彈出來一條信息。


    內容很短,手機頁麵甚至不用下劃:


    “歲次乙巳年,農曆八月初三,即九月二十二日起,一連七七四十九天,共分七大醮壇:虛皇壇,朝真壇,降魔壇,順星壇,青玄壇,度人壇,靜心壇。誦經拜懺,日夜供奉香燈。各壇由大師、高功主持儀式,祝聖朝真。


    地點:龍虎山嗣漢天師府。


    時間:每日早八點開放龍虎山,七大醮壇廣場共三萬六千位次,誠邀天下善信上山見禮。”


    也沒說這七大醮壇具體是哪些高功,哪些大師。


    但這兩句話就像點點火星子,哧剌剌的懟進早已被撩撥的不行的人群裏,砰的一聲,幹柴烈火迅猛燃燒起來。


    “坑爹啊,三萬六千位次,光是這個上清鎮現在就有小十萬人了吧!”


    “你在想屁吃,還想爭那三萬六千位子,人山腳下龍虎山鎮上的就能把這些位子包圓了!”


    “不一定,公告沒說要預約和內定什麽的,估計是先到先得。”


    “什麽都別說了,我提前幾天就搬張席子跑龍虎山下麵睡覺去,有沒有搭子?”


    “你提前幾天肯定是不趕趟,要提前估計得一兩個星期。”


    大家抱怨連連,無非是人數太多造成的時間。王書桓和陳麗也是緊皺眉頭,如果是這樣,那在上清鎮估計是沒辦法搶到上山名額了。


    更多的人則是在表示疑惑,正在查閱資料,翻看所謂七大醮壇的相關信息。


    …………


    華國民眾中關注羅天大醮的人少見的體驗到度日如年的感覺。


    事實上就是他們不關注也很難。


    打開手機,電視,報紙,廣播,一切人們能觸及到的媒體渠道,都在鋪天蓋地的進行宣發。


    時間好似被無限的拉長,人們的情緒被不斷地摩挲中甚至有些麻木。


    農曆八月初一,九月二十


    龍虎山,雲端。


    李陽的身子隱沒在雲層之中,俯瞰著龍虎山還有山腳下綿延到極遠處的地方。


    種道境界就可以離地飛行,對於真一境來說更是如此,而且相比於種道而言,真一更加的如魚得水,在不使用道法的情況下,速度也會快上一大截。


    真就是浩浩乎如馮虛禦風,而不知其所止。


    此時正是傍晚,天地之間的沆瀣之炁開始慢慢流沛於天地,月光出於山巔,將整個天地照的一片銀白。


    李陽目光一掃,下麵種種盡收眼底。


    過了片刻,忽聽旁邊傳出一道女聲:“你這叫什麽?淩萬頃之茫然,而後飄飄乎遺世獨立,羽化登仙?”


    華國內能夠離地飛行的人隻有三位,女子更是隻有一位。


    李陽轉過頭去,看見並肩而立隱沒於雲中的一位清麗女道。


    李陽隨即笑道:“羽化而登仙?登仙去有什麽好處,再也見不得這人間繁華。”


    “你一個堂堂真一境大修,李人仙,竟然還會眷念人間繁華嗎?”


    池彥泓也透過雲霧看了看山下,道:“站在這種高度俯瞰,人間繁華和你還有什麽關係?不應該是一覽眾山小,超然物外?”


    “或許是時間越來越接近,心中也生出一絲忐忑感。”李陽搖搖頭:“你還記得第一次和官方接觸的時候嗎?”


    “那個時候我就想過,仙自人來,人山為仙,若全然拋棄了人味,就如同這冰冷的山石一樣,雖然亙古長存,淡看人間滄桑,卻一點意思都沒有”


    池彥泓笑道:“你站了半天了,就這個感悟?”


    “……”


    說罷,池彥泓已經將頭輕輕的倚靠在李陽的肩膀上:“人間繁華……所以,我是牽鎖住你這位人仙的人間繁華嗎?”


    李陽不答,隻是握住了池彥泓的手。


    “你後天朝真壇準備的怎麽樣了?”


    “我用不著準備。”


    “這麽有信心?”


    李陽道:“說白了,後天我們要做的事情就是改變當代社會的意識觀念,而且隻是開一個頭,更加麻煩的法律、輿論、教育上的問題……這些又不需要我們考慮,官方會解決這些的。”


    “……”


    “我們又不是那些老古董,或者是古代人,現代人與現代人交流,有那麽麻煩麽?”


    “這可是我們在公眾麵前第一次露麵,慎重一些總還是沒有錯的。”池彥泓抬起頭來:“說不定還可以趁此把我們白雲山的名頭打響。”


    李陽瞥了池彥泓一眼:“那你呢,你準備了什麽?”


    池彥泓搖搖頭:“嘿嘿,秘密。”


    池彥泓又道:“對了,一個月前你不是說又學會了一門神通嗎?是什麽神通?”


    李陽轉回頭,有樣學樣的笑道:“也是秘密,不可說,不可說。”


    …………


    九月二十二日,淩晨。


    jx省在夏秋之時,通常四五點暗沉沉的夜幕就開始露出光亮,然後大約七點的時候天空這塊夜幕便會被掀起一個角,於天際一側泛起淡淡金紅,席卷整片天光。


    “轟轟!”


    “時間到了,快點起床!”


    “跟上跟上,小心點,早上有霧,路上是濕的!”


    “臥槽,哪個傻鳥直接睡在通道上了!”


    “唔……”


    陳麗咕噥一聲,意識尚還是迷迷糊糊,隻覺耳邊傳來一陣陣的嘈雜聲音,擾的不勝其煩。


    那些嘈雜細碎聲音慢慢變大,最後清晰可聞,響徹著整座小鎮。


    像是整個沉睡中的世界,一下子醒了過來。


    “速速!不然搶不到位置了!”


    “路上那哥們,你再不起來,我可就跨過去了!!”


    “臥槽,那個傻鳥順走了老子的登山杖!活不起是吧!”


    “班長,班長,你再不起來,我和表哥先上去了哈!”


    陳麗猛然一個激靈,從帳篷中坐了起來。


    帳篷外麵,是林林錯錯走動的人影,還有兩個人在扒拉自己的帳篷。


    一個念頭在腦中閃過:熬了這麽久,尼瑪終於開始了!


    嗖地爬起身來,草草的收拾一下,拎起早就準備好的背包,急慌慌的拉開帳篷的拉鏈。


    帳篷外麵,王書桓和王祥宏麵上有些不耐之色。


    “班長快點,再不走我們就隻能在山下看視頻直播了!”


    “不好意思,睡過了!睡過了!”她連忙道歉。


    而直到此時,陳麗才看清了外麵的樣子。


    霧,好大的霧。


    山嵐彌漫,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濃濃的山霧中,隱沒著各種各樣的人,從各種帳篷,民宿,酒店中出來,一兩個、三四個、七八個……迅速匯集在一條大路上。


    陳麗看不清他們的樣子,隻有一束又一束的照明燈在霧中移動。


    蒼山負雪,明燭天南。


    他們彼此之間大多都不相視,可以從嘈雜的聲音中聽出天南地北的聲音來。


    緊張,焦急,煩躁,渴望,向往,就像一股愈發壯大的洪流,在朦朦朧朧的霧中向前流淌。


    陳麗和王書桓三人混雜在人群中,初始聲音的混亂慢慢壓了下去。


    不知行進了多久,氣氛慢慢變得有點安靜。


    人們都在沉默,沉默的看著周遭,越來越多的人匯集到一處。


    大霧中,照明燈指著同一個方向。


    “……”


    陳麗裹挾在人群之中,越往上,人群越密。


    她怔怔的麵色虔誠的王書桓,看著大霧,看著大霧中匯聚的洪流。


    這番光景直到很多年後,都深深刻在她的腦子裏。


    ——


    七點時,他們終於走到了龍虎山的山腳下。


    此時天光的亮度已然足夠。霧氣也散了些,勉強能夠看清周遭的情況。


    眼前黑壓壓的一片人頭,地上是坐著的,樹上是爬著的,石頭上也有人……


    總之,凡是能站人的地方,都是人!


    一個個,無一例外的看著一個方向,那就是山門口……


    修仙與科學,就好像兩顆原子彈,最好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這才是當今社會的主流,玩什麽踩一捧一,一個硬是要消滅另一個,那是小孩子的遊戲。


    兩者並不相悖,這些人中絕大多數都不清楚這次羅天大醮會發生什麽,但不妨礙在現代科學社會下成長的他們前來朝聖。


    人越來越多,越靠近幾個山門口越擁堵,近乎處於癱瘓狀態。


    七點十分,準時有工作人員手拿儀器打開大門。


    憑華國本土身份證才可上山,一證一人,三萬六千位次,人員一滿立馬關閉山門。


    人群烏泱泱的擠了過去,一隊武警官兵全副武裝的從門口列隊走了出來,官方早就想到了這種情況,這些武警官兵,特種部隊就是用來處理突發情況的。


    人群很快恢複了秩序,排成了幾條看不見盡頭的長龍。


    王書桓還有陳麗三人擠在長龍中,拚命的祈禱自己在那三萬六千位次之中。


    九個入口連番不停的進行輪檢,在提心吊膽之中,王書桓三人勉強卡在了兩萬的位次,歡天喜地的往山上瘋跑。


    那些三萬六千之後的臉瞬間就垮了下來,埋怨自己或者周遭的人,起的太晚。


    有人席地而坐,直接打開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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