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風高浪急,烏篷船被浪頭打得劇烈翻搖,孩子被嚇得哇哇大哭。


    關漓背脊貼著船壁,緊緊箍著繈褓,此刻的恐怖感,堪比末日來臨。


    她麵前的投影屏幕上,走馬燈般輪閃過救生衣、救生圈、潛水服等物,以便翻船第一時間能拿出來用上!


    隻是……


    關漓手掌撫摸過孩子濕潤的臉,心頭發慌:


    自己有物資能自保,孩子脆弱,又進不了投影空間,該怎麽辦?


    她才巴掌大點,早晨剛退了燒,要是再跌進江裏,隻怕是神仙也難救了!


    背脊“砰砰”地撞著船壁,心髒秤砣似的在胸腔裏顛簸衝撞,關漓在黑暗中望著竹簾方向。


    “嘭——!”


    船遽然撞上了什麽!


    關漓整個人在船艙裏翻滾了半圈!


    “嘶!”黑暗中,她表情痛苦,為了保護孩子,手肘硬生生磕在地上。


    竹簾猛地被撩起,狂風怒雨灌進來。


    “到福縣了!”沈冬七聲線裏驚悸未定。


    關漓抬頭,黑暗中隻瞧見他身形高大的輪廓,融成堵模糊的肉牆。


    沒有燭火,沈冬七視線漆黑,看不見她此刻是跪趴著的,隻對著黑暗大聲道:


    “烏篷船的木爪石錨頂不住這樣大的降雨和水流,必須要用鐵爪鐵索增加抓地力,你穿蓑衣出來扶篙,我去附近船塢借鐵錨鎖鏈!”


    說著,他動作飛快脫下身上笨重濕黏的蓑衣鬥笠,扔進船艙裏。


    關漓抱孩子爬起身,二話不說撿起蓑衣鬥笠,披在身上。


    看見她身影動了動,沈冬七立即側身,伸手攙扶她出來,在寒涼大雨中高聲囑咐:


    “扶著就行,等我回來!船是租的,千萬不能丟失!”


    “知道了!”關漓才張嘴,就喝了半口雨水。


    匆匆告別,沈冬七跨步登上岸,瘸拐著步伐,身影隱沒在雨夜之中。


    大雨遮罩視線,又是夜深,江岸四周黑得昏天暗地。


    雨珠打在鬥笠上,劈劈啪啪如同鞭炮,關漓兩腿岔分,雙手緊緊握著細長的竹篙。


    竹篙插·進臨岸的淤泥裏,此時被她看作救命稻草,生怕一鬆手,船和竹篙都被猛流衝走……


    “沈冬七——沈冬七!”她在黑暗裏呐喊,“你回來沒啊?”


    黑夜無邊無際,回應她的隻有疾風暴雨,連嬰兒的啼哭也淹沒在其中……


    岸上。


    沈冬七隱匿在暗處,手中提著沉重的鐵索,任由全身被滂沱大雨潑透,巋然不動……


    他宛如一座石雕,隻是沉默站著,遠遠地凝望那艘隨時可能被風雨吞噬的小舟。


    依照江水漫溢的趨勢,沒有鐵索,船勢必會被衝走;


    那女子詭計多端,應該會隨機應變棄船而逃。


    沒了船,他們自然而然就去不了京城,要在福縣耽擱上不少時日……


    風聲怒吼,雷聲霹靂。


    關漓久等他不回,江浪洶湧,伴著風雨拍打在船板上。


    船艙裏,嬰兒嗓子幾乎都要哭啞了。


    低頭盯著船麵積攢的雨水,眼看馬上就要泡濕船艙了。


    孩子還在裏麵!


    船身顛簸,關漓猛一跺腳,隻能棄了竹篙,衝進船艙保孩子!


    木爪石錨太簡陋,竹篙一鬆,烏篷船晃得愈發劇烈。


    關漓在船艙裏趔趄,心裏暗叫一聲,立即抱起孩子,彎腰衝出去。


    雙腳蹬船一跳,烏篷船就順水飄走了!


    關漓回頭望江,雙眼被雨水淹得澀疼,難以睜開。


    而後聽見一聲驚呼,她佝僂著腰,把孩子護在蓑衣裏,才偏過臉,沈冬七的聲音就傳入她耳內:


    “船呢?船去哪兒了?”


    關漓騰出一隻手,抹了把臉頰,用力眨了眨眼睛,勉強看清他的身影,高聲道:


    “對不起,船艙要被水淹了,我沒辦法兩全……”


    她空間裏有鐵鏈,卻都是細的,也沒有大型的船錨,實在派不上用場!


    “先找地方躲雨再說!”沈冬七抬手替她扶正了鬥笠,快步頂雨帶路。


    後半夜,附近唯一還有亮光的地方,隻有船塢了。


    船塢裏有一對年邁的老妻夫,給兩人開了小門避雨。


    躲進狹小的隔間裏,風雨頓時隔絕在外頭,兩人劫後餘生,大口大口喘息著。


    隔間裏除了一盞油燈,什麽也沒有。鼻尖嗅著潮悶的灰塵氣息,關漓楊手將身上蓑衣剝落,緊趕著檢視孩子。


    幸好,隻是繈褓外麵受了潮,孩子沒什麽大礙。


    鬥笠來不及摘,水珠滴落在肩頭,眨眼滲入薄衫裏。


    不多會兒,她衣領就濕了一圈,冷意沿著她脖頸啃·咬,絲絲往下滲透。


    昏黃燈火下,兩人影子被送上牆壁,模糊交疊成一團,猙獰似鬼影。


    沈冬七抬手掀掉她頭上的鬥笠,低聲質問:


    “船被衝走了,拿什麽賠給人家?”


    關漓抬起視線,看他臉色不好,渾身濕透,狼狽得像隻落湯雞似的。


    她心虛低頭,輕晃著繈褓,道:


    “對不起,我……”


    “一句對不起值幾個銅板?”沈冬七眼底染上薄怒,打斷她的話:


    “你知不知道,為了租船上京我花了多少年積蓄?”


    “你知不知道,一艘船要押多少銀子?現在見水化財了!”


    他越說越生氣,後半句話,化成吼音,利劍似的刺進關漓耳朵裏。


    關漓被他聲音震得連忙往旁側挪了幾步,她自知理虧,連聲道歉:


    “我知道是我不好,連累了你。我……我明日就去找活兒做,賺錢賠給你!”


    “你連戶籍都沒有,等你賺上錢,還不如等天上下金子呢!”


    沈冬七薄唇緊抿,冷冷斜睨著她,眸底的怒意不減反增:


    “一艘租期約兩個月的船,連帶押金,要足足十二兩銀子!就憑你,要掙到牛年馬月,才能掙齊?”


    “逗留在福縣,要吃要喝要住,樁樁樣樣,哪樣不要銀子?”


    他指節修長,攤到她眼皮底下,一根一根地掰算著、數落著……


    關漓忍無可忍,低聲斥駁:


    “夠了,閉嘴!”


    她緊了緊孩子的繈褓,回瞪向沈冬七,道:


    “我賠!我全賠還不行嗎!你吃喝拉撒睡,一一算清楚報個數,我都賠給你!”


    “在福縣逗留的花銷,我現在是沒錢,你就記在賬上,算我賒賬,等我賺到錢,絕不欠你一個銅板!”


    她明日就拿空間裏的糧種去賣,就不信還不清他的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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