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2>高 宗</h2>


    高宗皇帝,諱構,徽宗第九子,初封康王,在位三十六年。


    原文 建炎元年,元佑孟後降手書告中外,俾康王嗣統。其略曰:“曆年二百,人不知兵。傳世九君,世無失德。雖舉族有北轅之釁,而敷天同左袒之心。乃眷賢王,越居舊服。漢家之厄十世,宜光武之中興;獻公之子九人,惟重耳之尚在。茲乃天意,夫豈人謀。”王受命即位於應天府。


    直解 建炎,宋高宗年號。元佑,宋哲宗年號。孟後,宋哲宗後。元佑三年,廢為仙師,出居瑤華宮。自道君太上皇帝,及太上皇後、諸妃、諸王、公主、駙馬都尉如金師,及六宮有位號者,皆從。元佑皇後孟氏,以廢居私第獲免。至是尊為元佑皇後,入居禁中,垂簾聽政,乃降手書,詔告國中侯國知道,使康王承大統。詔大意雲:“曆有二百年來,人無有知兵者。祖孫父子,相傳九代為君,代代無有惡行。今日雖因金人虜去二帝,舉親族都隨駕去,其禍非常,然而布滿天下人心,都左袒我宋者。昔漢高帝殂,呂後臨朝,呂氏肆橫,劉氏失職。周勃曰:‘為劉氏者左袒,為呂氏者右袒。’軍皆左袒,無向呂氏的。今日天下都左袒我宋,乃思念康王有賢能,使居祖宗之舊位,著祖宗之成服。當昔漢業十傳後,遭王莽之篡,而光武皇帝中興,不失舊物。又晉獻公生九子,為惑於驪姬,九子中止重耳逃入外國,其餘諸公子都被誅戮。這都是天數,不是人謀可及也。康王為嗣王,受命欽哉!”乃即帝位於金陵之應天府。


    原文 召李綱為尚書右仆射。綱上疏曰:“興衰撥亂之主,非英哲不足以當之。惟其英,故用心剛,足以蒞大事而不為小故之所搖。惟其哲,故見善明,足以任君子而不為小人之所間。在昔人君體此道者,惟漢之高、光,唐之太宗,本朝之藝祖、太宗。願陛下以為法。”


    直解 仆射者,製六部尚書,左右仆射為入座。當時,李綱者,以河南、河東路宣撫使罷知揚州,特召為尚書右仆射。綱一拜職,即上奏疏雲:“國以一人興,以一人衰,及反亂為治之君,不是英敏明哲者,不能勝其任焉。何也?惟其英敏,故作用存心剛果,足以斷大事,而不使小事得以搖惑之。惟其明哲,故見善洞徹朗鑒,足以識君子,而不使小人得以離間之。此往昔為君體貼此道者,惟漢之高祖與光武皇帝,唐之太宗,我朝之太祖、太宗二帝者,臣望陛下取法而無失焉。”


    原文 監察禦史張所上言曰:“河東、河北,天下之根本。昨誤割三鎮,兩河民怨入骨,因而用之,可藉以守。”且請帝還京。具言五利:奉宗廟,保陵寢,一也;慰安人心,二也;係四海之望,三也;釋河北割地之疑,四也;早有定處,而一意於邊防,五也。帝欲用所,會所言黃潛善奸邪不可用。潛善引去,帝留之,乃安置張所於江州。


    直解 初集百官於尚書省,議三鎮棄守。百官多請割三鎮與金。何卓曰:“三鎮國之根本,奈何一旦棄之。金人無信,割亦來,不割亦來。且河北之民,皆吾赤子,棄地,則並其民棄之,為民父母而棄其子,可乎?”故所言民怨割地,仍用之可仗以為守。就請帝複歸京師,且陳五利以獻上。欲大用張所,會說黃潛善奸邪不可用,潛善求致仕,留之。乃責張所,改禦史,斥之江州。正言正人,自不兩立也。


    原文 李綱至行在,固辭相位。帝曰:“朕知卿忠義智略久矣,其勿辭。”綱泣謝,且言:“昔唐明皇欲相姚崇,崇以十事要說。今臣亦以十事仰幹天聽:一議國是,二議巡幸,三議赦令,四議僭逆,五議偽命,六議戰,七議守,八議本政,九議久任,十議修德。”


    直解 行在者,高宗自濟州受即位詔也。李綱至帝行宮,見帝力辭相職,且說:“當時唐明皇要姚崇為相,崇著十事要說進。今臣綱亦以十事幹瀆天朝聽聞,臣即不在臣位,臣亦有榮矣。”


    原文 翼日班,綱議於朝,僭逆偽命二事,留中不行。綱曰:“二事乃今日政刑之大者,陛下欲建中興之業,而崇僭逆之臣,用偽命之事,四方誰不解體。”乃安置張邦昌,並其黨王時雍等。


    直解 翼日,是明日。僭逆偽命,前金人遣人至京,議立異姓為帝,竟立張邦昌為楚帝,以宋二帝北歸是也。高宗以二事止不行,繇潛善主張。李綱說:“二事,今日極大事,陛下要中興宋業,而尊崇僭逆之邦昌,從矯偽之事,天下人心誰不渙散。”帝乃斥邦昌,並其惡黨王時雍輩,而答眾心。


    原文 以傅雱為二聖通問使。李綱上言:“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今日之事,正當枕戈嚐膽,內修外攘,使刑政修而中國強,則二帝不俟迎請而自歸矣。不然,雖冠蓋相望,卑詞厚幣,恐亦無益。今所遣使,但當奉表通問兩宮,致思慕之意,可也。”


    直解 宋二帝羈留虜廷,帝以傅雱與金人通問,候二帝起居。李綱奏言:“古帝王之孝弟,莫過於堯、舜。故孟子嚐說堯舜之道,孝弟盡之矣。今我宋之事,正與臣不忘戰,則以戈為枕,思報仇,則以膽為嚐。內則修德,外則攘亂,使刑明政舉,而中國強盛,則二帝不待奉迎以歸,而虜人自扈駕以歸矣。若不如此,雖通問使相接於道路,修幣表踵獻於虜,終曰無益。如今去通問二帝,隻當曲陳思慕之念可也。”


    原文 以宗澤為東京留守。有王善者,河東巨寇也。澤單騎馳至其營,泣謂之曰:“朝廷當危難之時,使有如公一二輩,豈複有敵患乎!今日乃汝立功之秋,不可失也。”善感泣,遂解甲降澤,又降諸賊,又連結兩河忠義民兵。於是陝西京東西諸路人馬,鹹願聽澤節製。澤累表請帝還京,而帝用黃潛善計,決意幸東南,不報。秉義郎嶽飛犯法將刑,宗澤一見奇之,曰:“此將材也。”會金人攻氾水,使立功贖罪,飛遂大敗金人而還,乃升飛為統製,而謂之曰:“爾智勇材藝,古良將不能過。然好野戰,非萬全計。”因授飛陣圖。飛曰:“陣而後戰,兵法之常。運用之妙,存乎一心。”澤是其言,飛繇是知名。


    直解 時宗澤為東京路留守之職,留守司主除寇賊者。那時有王善,河東有名大盜。宗澤一身一騎,奔至其營中,垂涕對他說:“當今二帝被虜,京師失陷,正朝廷危難之時,因為國家無有才幹人耳。使有如公一二輩維持於內,捍禦於外,豈猶有金虜之患乎!今天下得人為急,英雄展布,正在此時,汝輩建功立業之秋,不可失了。毋圖小成,為自顧之計可也。”王善聞之,不覺痛心,解甲免胄降服。其他同輩為寇者,聞王善降,亦望風而降。澤又連結河東、河北懷忠抱義之民,於是陝西京一路,及東西各路人馬,都願受澤的節製。澤幾次表請帝還京師,而帝惑於黃潛善奸計,決意隻要幸東南。澤雖上表,帝不報命。有秉義郎名嶽飛者,犯法不赦,將受刑,宗澤見其貌奇之,說:“此人必有將材,非凡庸輩也。”正當金人進攻氾水地方,使他出死力,建功業,贖前罪,飛遂大勝而還,金人乃遁。於是進飛為統製之職,而對之說:“爾智謀勇力,材調武藝都全,即古來名將亦不能勝爾。然爾喜曠野之地交戰,不是萬全計策。”因而授飛戰陣圖冊。飛閱之說:“依陣法而後戰,兵家之常事。惟運籌決勝之妙理,在心上施行。”澤深服其言,而飛亦因澤之識拔而名著。


    原文 以張所為河北西路招撫使。所以嶽飛充中軍統領,問飛曰:“爾能敵幾何?”飛曰:“勇不足恃,用兵在先定謀,欒枝曳柴以敗荊,莫敖采樵以致絞,皆定謀也。”所矍然曰:“君殆非行伍中人。”補飛武經郎。


    直解 嶽飛以立功贖罪敗金人,遂升中軍統領,對張所說:“徒恃勇力何用?行兵須先定謀略。昔年晉國欒枝欲取荊,使乘車者左實右偽以先驅,輿曳柴而從之,荊人敗。楚伐絞,軍其南門,莫敖屈瑕曰:‘絞小而輕,輕則寡謀,請無扞采樵者以誘之。’從之。絞人獲三十人,明日絞人爭出驅楚役徒於山中,楚人坐其北門,而複諸山下,大敗之。此二國之勝,皆是謀先定耳。”所聞醒然說:“君不是武弁輩中人。”遂補武經郎,進統領一級。


    原文 帝欲幸東南避敵,李綱極言不可,且曰:“自古中興之主起於西北,則足以據中原而有東南。起於東南,則不能以複中原而有西北。夫南陽光武所興,高山可以控扼,平野可以屯兵。西鄰關陝,可以召將士;東達江淮,可以運穀粟;南通巴蜀,可以取貨財;北距王都,可以遣救援。暫議駐蹕,乃還汴都,策無出於此者。”帝乃許幸南陽,而汪伯彥、黃潛善陰主揚州之議。


    直解 李綱主意在還都,而帝意每信汪伯彥、黃潛善幸東南,所以綱極言幸東南不可:“中興之主起於西北,是處活路,起於東南,是處死路。活路,可守中原而有東南;死路,不能複中原而有西北。漢光武興於南陽,高山可以捍禦外寇,平野可以屯糧養兵。西鄰關陝,可以召募將士;東至江淮,可以轉運米粟;南通巴蜀,可以征求貨財;北距王都,可以征兵援救。且暫留停駕,方可以還汴都,策無出於此者。”帝於是許幸南陽,法光武之興,而汪、黃陰主幸揚州。


    原文 太學錄陳東、布衣歐陽澈上書,乞留綱而罷汪、黃,詆用事大臣。潛以語激怒帝,遂斬之於市。


    直解 陳東於徽宗七年上疏:“乞斬六賊。”帝嘉納之。至是東與澈詈斥用事大臣,求罷之。所以汪、黃激帝怒,俱斬於市。


    原文 三年,金粘沒喝入天長軍,報至,帝乘騎馳至瓜州,得小舟渡江。時汪伯彥、黃潛善方率同列聽浮屠說法。堂吏大呼曰:“駕行矣!”二人相顧倉皇,乃戎服策馬南馳。


    直解 粘沒喝,金主名。天長軍,在應天府城外。金兵至天長軍,帝始聞報,乃匹馬奔至瓜州,幸遇小舡渡得江。此時天子播遷,逃竄無從,而汪、黃二人,猶與同官聽僧徒談經說法。汪、黃之堂吏大聲呼說:“天子駕出矣。”汪、黃駭愕無措,乃衣戎衣,馳馬南行。


    原文 扈從統製苗傅、劉正彥作亂,殺王淵及內侍康履等,劫帝傳位於皇子旉,請隆佑太後臨朝。敕至諸鎮,韓世忠舉酒酹地,誓不與賊共戴天,遂與張浚、呂頤浩會兵討之。帝複位,召浚知樞密院事,帝解所服玉帶賜浚及頤浩。浚獲苗、劉至行在誅之。帝手書忠勇二字,揭旗以賜世忠。


    直解 苗、劉作亂,擒帝左右內侍殺之,欲廢帝,別立皇子居帝位,解元佑太後印,請隆佑太後臨朝,傳敕各鎮。那時韓世忠手執酒卮酧於地,誓不與賊同生,與張浚、呂頤浩合兵討之。帝初聞亂避位,至是方複位,召浚知樞密院事,帝解己所係玉帶賜浚及頤浩。浚獲苗、劉送帝前誅之。帝親寫忠勇兩字,揭旗以賞賜世忠雲。


    原文 以洪皓充金通問使,金人執之,乃迫使仕劉豫。皓不屈,將殺之,旁一校曰:“此真忠臣也。”為皓跪請,得流遞冷山。


    直解 洪皓字容齋,擇他為通問使,往金候二帝。金人執之,強他仕劉豫。初為濟南知府,金人來侵,劉豫以城降。皓不屈節,力拒。金人將殺之,旁有金人將校說:“此真忠臣,不易得,不可殺。”至跪救請,乃赦之,得流竄冷山地方。


    原文 帝如臨安府。


    直解 臨安府,屬浙江,即今臨安縣界,屬東南。帝幸之,從汪、黃議也。自是不議防淮矣。


    原文 起居郎胡寅進七策:一、罷和議,而修戰略;二、置行台,以區別緩急之務;三、務實效,去虛文;四、大起天下之兵,以自強;五、都京、襄;六、選宗室之賢才者,封建任使之;七、存紀綱,以立國體。書凡數千言,呂頤浩惡其切直,罷之於外。


    直解 胡寅上七策,中興之第一良策,但件件都是帝與汪、黃所忌。言雖切直,而身不容矣。


    原文 禦史趙鼎所言四十事,施行者三十六。及金人至江上,鼎陳戰、守、禦三策,拜禦史中丞。鼎上言:“經營中原,當自關中始。經營關中,當自蜀始。欲幸蜀,當自荊、襄始。經營大計,無出此。”


    直解 趙鼎為禦史時,和議、守戰、權臣、任將、用人等凡四十件,已行者三十六件。至金人到江上,又陳戰、守、禦策,進中丞。又言經營大業,帝受之。


    原文 兀術入建康,守臣杜充出降。通判楊邦義不屈,以血大書衣裾曰:“寧作趙氏鬼,不為他邦臣。”遂罵賊而死。


    直解 金太子兀術寇建康,郡守臣降虜,通判死節。忠叛較然矣。


    原文 嶽飛敗金人於廣德,韓世忠大敗金兀術於江中。


    直解 嶽飛前敗金人於氾水,此又敗之於廣德,飛立兩次功。宗澤敗之於東京,韓世忠又敗之於江中,金人四敗矣。


    原文 秦檜還自金師,至越州,求見帝。帝謂輔臣曰:“檜忠過人,朕得之喜而不寐。既聞二帝母後消息,又得一佳士也。”先是朝廷雖屢遣使於金,但且守且和,而專意與敵解仇息兵,則自檜始。


    直解 秦檜自金還,到越之溫州來見帝。帝見檜巧為對答,與廷臣說:“檜之忠,在廷少有。朕既知二帝母後起居安否消息,又得這一個才能不凡之士。”以前帝嚐使使者到金,隻是或說守或說和。至於立意與金人相好,不用兵戈,則始於秦檜。


    原文 金立劉豫為齊帝於大名府。


    直解 前濟南知府劉豫,把城降金。這濟南府屬山東,領州四,縣二十六。今金人以豫為齊帝,居大名府。大名府領州一縣十。豫稱帝於大名府,金僭立,豫僭號。


    原文 嶽飛敗金人於靜安。


    直解 時飛敗金人於靜安,此飛已立功有三次矣。


    原文 金徙二帝於五國城。洪浩自雲中密遣人奏書,以桃梨栗麵等獻二帝。


    直解 時洪浩被金人流遞冷山,已令人訪知二帝,被金人徙五國城,使人奉書與果物獻二帝。


    原文 以秦檜為尚書右仆射。時範宗尹既去,檜揚言曰:“我有二策,可以聳動天下。今無相位,不可行也。”語聞,乃有是命。


    直解 先是檜從二帝至燕,金主以檜賜撻懶,為其任用,乃南伐,以為參軍事。檜與妻王氏自軍趨禩水砦,自言殺金人監己者奪舟而來。及見宰執,言:“如欲天下無事,須是南自南,北自北。”人多疑之。惟範宗尹及李回與檜善,力薦其忠。檜又自言有二策聳動天下。此時有策,不省何以能然,況前又有範、李之薦,因傳及於帝,與薦言相合,遂拜為相。


    原文 吳玠大敗金兀術於和尚原,兀術亟剔須髯而遁。初,金人至,有謀劫玠兄弟北降者。玠召諸將插血,勉以忠義,故感激成功。


    直解 吳玠宋朝名將。和尚原,在寶雞縣西。插血,是殺牲取血,以立盟誓也。吳玠與金兀術戰於和尚原,兀術大敗,又恐玠追及識其麵貌,乃剃削其須而逃。初,金慕吳玠兵法勇力,計校引誘至北邊,迫勒投降,兄與弟俱不放過。玠知之,召眾將插血立誓,通要盡忠竭義以扶宋室,所以軍士奮力,以收和尚原之戰功也。玠弟璘,仕太傅宣撫,亦名將。


    原文 韓世忠拔建州,範汝為自焚死。捷聞,帝曰:“雖古名將何以加。”世忠因進討江西、湖廣諸盜。


    直解 建州,府名,屬福建。前建州被範汝為所據,世忠破其城,汝為遂自焚。帝聞世忠奏捷,乃說:“世忠克建州,計前敗兀術諸功,比之從古以來有名之將,孰能勝之?”世忠因以得勝之兵,進討江西、湖廣兩省諸為寇盜者。


    原文 召胡安國為中書舍人。安國因上時政論二十一篇,謂:“尚誌所以立本,正心所以決事,養氣所以製敵,宏度所以用人,寬隱所以明德。具此五者,王之能事畢矣。”論入,改給事中。


    直解 胡安國,號康侯。時政論,是關係當時急務也。立本者,《中庸》所謂立天下之大本,然必先尚誌。誌而曰尚者,不是孟子高尚其誌之說,此尚在帝王心上說,即如二帝陷虜,皆繇誌不定,故尚誌為首決事,凡軍國、思祖、安民、複仇諸大事,不可不決,然必先君心正而萬事可理。製敵者,如問罪金人,內修外攘,雪徽、欽二聖之恥,斥和議之說,故曰製敵急矣。然必先養氣。人君氣壯,則軍民亦氣壯;人君氣餒,則軍亦氣餒。君以浩然之氣塞於上,則軍民輩皆勇往直前,而何堅不破,何敵不克,所以養氣急也。用人正今日,倥傯之際,難於得人,得其人則忠正有益於國,不得人,則邪佞有損於國。又須在用之,隨才器使,不可求備,然而用人又以容人之量為要也。明德即帝堯克明峻德,即《大學》在明明德。明德中有許多工夫,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都在此。不為物欲汙染,不為欺詐掩蔽,即心曲隱微,必寬弘開大,如天之高,如日之明,而德始昭著矣。以上五件全具於心,則君天下之大端全備矣。安國論上,改給事中。


    原文 秦檜免,榜其罪於朝堂,示不複用。呂頤浩諷禦史黃龜年劾檜專主和議,沮止國家恢複遠圖,乃罷檜相。初,檜所陳二策,欲以北人還金,中原人還劉豫。帝曰:“南人歸南,北人歸北,朕北人,將安歸?”檜語乃塞。至是人始知其奸。


    直解 秦檜免相,揭其罪惡榜之於朝堂之上,示永不錄用。時尚書右仆射呂頤浩隱諷禦史黃龜年,劾檜專意欲與金人和議,畫地與他,沮止朝廷恢複中國、迎還二聖之永遠圖謀。乃罷檜相。初,檜言我有二策,可以聳動天下,無相位不可行,欲要把北麵人民、地方與金人,中原人民、地方與劉豫。帝初不省,即拜為相。今思想南付與劉豫,北付與金人,朕亦北人,置之何地?檜無以為辯,至此方人人知其奸惡。


    原文 嶽飛大敗盜彭友於雩都,使吉平入見。帝手書“精忠嶽飛”字,製旗以賜之。


    直解 彭友據江西贛州府雩都縣,長二十裏,前臨大江,岡阜陡絕,多虎盜之警。嶽飛於彼地大戰彭友而敗之,使吉平來見帝奏捷。帝親手禦書“精忠嶽飛”四大字製之於旗,以旌賜飛,用表其功。


    原文 吳玠大敗金人於仙人關。


    直解 仙人關,遼東地名。金人駐兵於此,玠敗之。


    原文 以嶽飛兼黃、複州,漢陽軍,德安府製置使。時湖賊楊麽與劉豫通,欲順流而下。李成既陷襄陽六郡,又欲自江西陸行趨浙與麽會。帝命飛為之備。飛奏襄陽六郡為恢複中原根本,今當先取六郡以除腹心之疾,然後加兵湖湘,以殄群盜。帝從之。逾月,襄漢悉平,捷聞,帝喜曰:“朕素聞飛行軍有紀律,未知其能破敵如此。”


    直解 黃是黃州府,漢陽是漢陽府,襄陽是襄陽府,湖是襄湖,俱屬湖廣省所屬。德安是九江府,江西省所屬。高宗以飛諸處製置使。時湖寇楊麽與劉豫交通,欲一順水而來。且湖寇李成已陷襄陽六府,又欲從江西陸路直奔浙江,與楊麽會合。高宗命飛防備之。飛就奏言,襄陽六府,是恢複中國根基,先收複六府以去腹心之病,然後起兵到湖湘以滅眾寇。帝意正與飛合。一月之外,襄漢盡平。複捷報聞於帝,帝大喜,說:“朕平素聽聞飛行軍一本紀律而行,不道他能除滅寇盜,立如許大功績也。”


    原文 以趙鼎為尚書右仆射,兼知樞密院事。初以鼎都督川陝荊襄諸軍事,條奏便宜,朱勝非忌而抑之。時鼎上疏將赴川陝,會劉豫使子麟以金師寇淮南,報至,舉朝震恐。帝曰:“卿豈可遠去,當相朕。”製下,朝士相慶。


    直解 趙鼎方奉旨都督川陝二省、荊襄二府軍事,條陳事宜,被朱勝非譖忌而沮抑之。至是鼎方赴任。值劉豫子以金人之師寇淮南地方,舉朝君臣震懼。帝乃曰:“卿豈可往川陝,留以為相朕矣。”製命遂相鼎,滿朝俱慶宰相得人矣。


    原文 韓世忠大敗金人於大儀鎮,追至淮南還。捷聞,帝曰:“世忠忠勇,朕知必能成功。”沈與求曰:“自建炎以來,將士未嚐與金人迎敵一戰,論者以此舉為中興武功第一。”


    直解 大儀鎮,地名。淮,是淮安府。韓世忠迎金人兵於大儀鎮交戰,金兵大敗。世忠兵又遠追至於淮上而退。捷音聞於朝,帝說:“世忠存心忠而氣力勇,臨事自然好謀而成者。”在朝有沈與求說:“自建炎初年起兵與金人戰,至今紹興四年,共八年以來,惟此舉我朝中興首功,為宋朝君臣稍為吐氣,今後當圖後舉可也。”


    原文 帝自將禦金師,次於平江府,以張浚知樞密院事,視師鎮江。浚至,見趙鼎曰:“此行舉指皆合人心。”鼎笑曰:“喻子才之功也。”浚視師江上,將士勇氣十倍。


    直解 趙鼎勸帝親征金、齊,帝從之。喻樗謂鼎曰:“大龍臨江,兵氣百倍。若使宣撫江淮、荊浙、福州諸道軍赴闕,為朝廷歸路。”帝遂發臨安,駕次平江府,欲自度江決戰。帝曰:“逆豫猶使子,豈可煩至尊耶?”以張浚視師鎮江,對趙鼎說:“此一行,舉動盡當人心。”鼎笑說:“喻子才裁度之功也。”喻樗,字子才。張浚於江上觀兵,凡在將士,勇氣加十倍。


    原文 金師渡淮北歸。帝語張浚曰:“趙鼎真宰相,天佐朕中興,可謂社稷之幸。”鼎奏:“金人雖逃歸,尤當博采群言,為善後之計。”於是詔議攻戰備禦,措置綏懷之方。李綱上疏,帝褒諭之而不能用。


    直解 時撻懶屯泗州,兀術屯竹塾鎮,為韓世忠所扼,以書約戰,且言張樞密已在鎮江。兀術說:“張樞密貶嶺南,何得在此?”乃出浚文書示之。兀術色變,遂有歸誌。會雨雪饋絕,引師還。帝謂趙鼎說:“近將士爭先,守臣自效,卿之力也。”鼎謝曰:“皆出聖斷,臣何力焉。”鼎奏金人雖去,尤當廣收眾論,為後日計。於是李綱上疏,帝賜讚美,而終不用。


    原文 龍圖閣直學士致仕楊時,著書講學為事。學者推為程氏正宗。羅從彥往從三日,驚汗浹背,曰:“不至是,幾虛過一生矣。”朱熹謂:“龜山倡道東南,遊其門潛思力行,任重詣極者仲素一人而已。”學者稱為豫章先生。李侗從從彥學,悟曰:“學問不在多言,但默坐澄心體認天理而已。”學者稱為延平先生。朱熹稱侗氣節豪邁,而充養完粹,自然中有成法。


    直解 楊時號龜山。程氏,程明道。羅從彥字仲素。從彥從學龜山。李侗字延平。侗又從學從彥。今龜山致仕,以汪、黃小人而居宰輔之尊,賢否倒置矣。


    原文 嶽飛受命討楊麽,其黨黃佐曰:“嶽節使號令如山,不如往降。”遂降。飛單騎按其部,複遣佐至湖中,視其可乘者擒之,可勸者招之。佐疑飛玩寇。張浚曰:“嶽侯忠孝人,兵有深機,胡可易言?”會旨召浚還防秋,飛袖小圖示浚,曰:“都督能少留。”不八日而捷書至。浚歎曰:“嶽侯神算也。”


    直解 湖賊楊麽向與劉豫通,欲從襄漢自江西陸行趨浙,與李成會合。嶽飛平之,其黨已先膽破矣。至是其黨黃佐者,說:“嶽節使軍中號令如山嶽之不可捍,我輩犯之,隻卵被泰山壓耳,不如投降。”佐遂降。飛即單騎至黃佐營中,點檢按驗其部伍。仍遣佐到湖中,視其貳三者擒之,可以言語勸從者招徠之。佐又疑飛以寇為玩。張浚謂之曰:“嶽侯忠信孝義之人,其軍中大有機變,說不可盡。”正值聖旨召浚還臨安以防秋警,飛即於袖內出一小圖示浚,說:“都督且未去,寇可不待八日而捷音至矣。”浚俟之,不八日,捷書果至,浚乃歎說:“嶽侯之算,真有神助者也。”


    原文 六年,以韓世忠為京東淮東路宣撫處置使,屯楚州。嶽飛為京西河北路宣撫副使,屯鄂州。張浚每稱二人可倚以大事,故並命之。


    直解 京東、淮東、京西、河北,宋分天下二十三路,京東東路為一路,京東西路為一路,京西南路為一路,京西北路為一路,淮南東路為一路,河北東路為一路,河北西路為一路。楚州、鄂州二郡名,韓、嶽分為二處。宣撫張浚每每稱讚二人可倚仗以恢複中原大事,所以並用二人任之。


    原文 以嶽飛為湖北京宣撫使,進拜太尉。飛數請恢複中原。走劉豫而複陝右,屯浚、滑而經略兩河,社稷長久之計,實在此舉。帝曰:“中興之事,一以委卿。”飛遂圖大舉。秦檜主和議,忌之,言於帝,請詔飛詣都督張浚議事。浚謂飛曰:“欲以淮西軍付王德、呂祉,何如?”飛曰:“德與酈瓊不相下,恐必爭。呂尚書不習軍旅,恐不足服眾。”浚曰:“張俊、楊沂中何如?”飛曰:“張宣撫暴而寡謀,沂中視德等耳,豈能禦此軍哉?”浚艴然曰:“浚固知非太尉不可也。”飛曰:“都督以正問飛,飛不敢不盡其愚,豈以得軍為念哉!”遂與浚忤。即日上表乞終喪,步歸廬山。浚怒,奏飛求去要君,遂以張宗元監其軍。


    直解 時飛以湖北京西宣撫使加太尉。十餘次奏請與金人戰,恢複中原,迫走劉豫,收複陝右,屯兵浚、滑,二縣名,屬順天大名府。經略淮南、淮北兩河。社稷長久之計,實在此舉。帝說:“中興事業,一仗卿身上矣。”飛此時正擬為恢複計。值秦檜力主與金人講和,嫉飛,言於帝,詔詣都督張浚處議軍事。浚與飛不合,遂相矛盾。飛即上表乞還廬山之母喪,竟自步歸。浚奏飛求去要君,借終喪以逆君命,罪不容逃矣。遂舉張宗元監飛軍事。此實忌飛爵位與齊,以議見忤,宜矣。


    原文 以王德為淮西都統製,酈瓊副之,二人交訟,召德還。參謀呂祉密奏罷瓊,漏語。瓊怒叛降豫,祉死之。張浚悔不用飛言,乃因力求去。薦趙鼎代為相。浚去,帝欲遠竄浚,鼎力救,故止貶永州。


    直解 初張浚欲以淮西軍付王德、呂祉何如。飛說:“王德與酈瓊各是己非人,終致爭鬥。況呂尚書不閑習軍事,慮其不能服眾人。”今王德與酈瓊果然不睦,上召德還歸。呂祉密地奏罷瓊之副,偶幾事不密,瓊覺懼罪,怒叛王德,投降劉豫去,執呂祉殺之。此時張浚悔飛先見之言不用得,以至敗事,乃引咎求去。帝問:“誰代卿?檜何如?”浚對暗。又問趙鼎,對得之。檜繇是憾浚。浚得趙鼎言,遂奉祠罷,安置永州。


    原文 帝定都臨安。


    直解 帝因無誌中原,以臨安僻在海隅,又非用武之地,圖苟安而已。若有誌中原,不都川陝則都荊襄,不都建康,則都維揚矣。


    原文 以秦檜為尚書左仆射。時朝士相賀,獨吏部侍郎晏敦複有憂色,曰:“奸人相矣。”聞者皆以其言為過。


    直解 初,張浚與趙鼎論人才。浚極稱檜善。鼎曰:“此人得誌,吾輩無所措足矣。”及鼎再拜相,檜惟鼎言是從,鼎遂言檜可大任。檜相,滿朝相慶,獨晏敦複知人,洞燭其奸,憂形於麵,曰:“奸人作相耶!”聞者俱以其為過。


    原文 參知政事劉大中與趙鼎不主和議,秦檜忌之,薦蕭振為禦史,振即劾大中,罷之。鼎曰:“意不在大中也。”振亦謂人曰:“趙丞相不待論,當自去矣。”遂罷鼎。


    直解 秦檜主與金人講和,趙鼎與劉大中主與金人戰,複中原,意已相背。檜因大中參知政事,趙鼎為相,思劾去之,乃薦蕭振為禦史,振繇我薦,欲劾鼎及大中,彼必惟吾意指,遂劾大中。鼎曰:“振之劾,檜之計也。意在我,不在大中也。”振也說:“今趙丞相不必劾,當自見幾矣。”未幾,鼎知上先入之言,引疾求罷,遂出知紹興府。


    原文 詔侍從台諫詳議和金得失。先是禮部侍郎曾開當草國書,辨視體製非是,論之不聽,請罷。檜慰之曰:“主上虛執政以待。”開曰:“儒者所爭在義,爵祿弗顧也。”複引古誼折之。檜大怒。至是晏敦複等皆言不可和。李綱亦上疏,不省。樞密院編修官胡銓亦上書,連貶竄。陳剛中啟事賀胡銓,吳師古鋟其書於木,金人募其書千金。師古坐流袁州。


    直解 帝下詔,凡侍從台諫詳議與金人講和可否。前此禮部侍郎曾開當起草創製書,與其詞意若何,檜不合,曾開請罷。檜陽為慰之曰:“主上留執政之位,虛以待公。何求罷也?”開曰:“儒者於義之所在,宜明諍之。執政之位雖尊,儒者不顧也。”開又援引故事來辨。檜便動怒,見於容色矣。至是晏敦複、尹焞等俱極口說不可與金人和。李綱亦上疏言不可和。上不悟。胡銓也上疏,遂罷職遠竄。時陳剛中有書賀胡銓此貶。吳師古鐫板以傳之。金人聞知,覓得其書者予千金。檜知之,坐以罪,流配於袁州。


    原文 嶽飛在鄂州上疏,力陳和議之非,有“願定謀於全勝,期收功於兩河,唾手燕、雲,終欲複仇而報國,誓心天地,尚令稽首以稱藩”之語。疏人,檜益怒,遂成仇隙。


    直解 初,嶽飛為京西河北路宣撫副使,屯鄂州,至是上疏於朝,力詆講和之失。其疏詞有雲:“願定謀於全勝”,矢誌出萬全之謀也。雲“期收功於兩河”,相期兩河收複以見功也。雲“唾手燕雲,終欲複仇而報國”,言向所失四京燕雲之地,金人唾手而還我,庶國仇可複,而國恩可報。雲“誓心天地,尚令稽首以稱藩”,言對天立誓,不與賊俱生,殲其渠魁,以正冠履之分,終令為藩國稱臣。此疏入,檜以飛不附己,不從和議,失信金人,己之權不專故也。


    原文 四川宣撫使吳玠用兵本孫、吳,務遠略,不求小利,禦下嚴而有恩,故士卒樂為之死。自富平之敗,金人專意圖蜀。微玠當其衝,無蜀久矣。


    直解 孫、吳,是孫臏、吳起,戰國時名將,其兵法有《武經七書》傳於世。玠行軍務遠大之謀略,不狃隘小之便利。待下士卒,有罪必誅,有功必賞,雖嚴而以恩濟之,故士卒願為之出死力。前金人富平之敗,立意有圖四川一省之誌,而四川所以不被金人陷者,以玠當一麵之衝,守禦密而機謀勝也。故卒後西人思之,作廟以祀焉。


    原文 李綱為相七十日,其忠誠義氣,動乎遠邇。每使者至金,金人必問李綱、趙鼎安否。其為遠人畏服如此。


    直解 李綱位觀文殿大學士、龐西公,然不能立朝日久,建複中原之業,而共一身用舍,為社稷生民安危,繇一腔之忠誠,一生之義氣,凜凜然華夏蠻夷,無不聞風仰慕。金人雖夷虜頑慢,每見中國使人至,必問公舉動安否。其遠方畏服,惓惓敬服如此。


    原文 金人寇京西,帝賜嶽飛劄曰:“設施之方,一以委卿。”飛遣牛皋、李寶等,分布經略西京諸郡,而自率軍長驅以闞中原。皋、寶相繼敗金人於京西,而秦檜力主和議,奏諭旨班師。


    直解 劄,是手劄。時金人攻掠京西二路。帝賜嶽飛手劄曰:“設施方略,盡屬於卿。”飛乃使牛皋、李寶二將,分布經營謀略西京幾郡軍事,而飛自統軍長驅直入,以看顧中原可複。於是皋、寶協力接踵,與金人戰於京西,大敗之。而秦檜之主於講和,奏遣司農少師李若虛詣飛軍諭旨班師。


    原文 嶽飛大敗金兀術於郾城。初,兀術以拐子馬萬五千來。飛戒步卒,以麻劄刀入陣,勿仰視,第斫馬足。拐子馬相連,一馬仆,二馬不能行。飛軍奮擊,遂大破之。兀術大慟曰:“自海上起兵以來,皆以此勝,今已矣!”憤甚,複合師十二萬侵潁昌。飛使王貴及子雲,又大敗之。兀術夜遁,追奔千五裏,中原大震。飛使梁興渡河,會太行忠義、兩河豪傑,敗金人於垣曲,又敗之於沁水,遂複懷衛州,太行道絕,金人大恐。飛又大敗兀術於朱仙鎮。兀術走還汴,飛遣使修治諸陵。


    直解 郾城縣屬河南開封府。兀術犯郾城,其兵用拐子馬,以三匹馬為一拐,一馬仆地,二馬俱行不動。飛命士卒步敵,以麻繩束刀,衝入其陣,隻看馬足斫去,勿得上視。軍士奮力斫馬足,兀術兵遂大破,哭曰:“自從起兵,皆是此陣勝人,今日休矣!”恨極,又合兵十二萬攻潁昌。潁昌即許州,郾城鄰縣。飛使副將及子嶽雲又殺敗之。兀術畏懼夜逃,貴與雲追逐他千五多路,中原百姓大喜。飛又使副將梁興渡河,約太行忠義、兩河豪傑敗兀術於垣曲。太行山在彰德、衛輝二府界內。垣曲,地名。又敗兀術於沁水。沁水在山西澤州屬縣。又收複懷、衛二州。懷,懷慶府,衛,衛輝府,俱屬河南省。自是太行一路,人跡斷絕,金人畏懼。飛又大敗兀術於朱仙鎮。朱仙鎮,地名。兀術於是還奔汴梁去。飛方能修治宋太祖、太宗諸陵寢。初金人寇河南,盡發諸陵,骸骨暴露。有義士假妝乞人,潛取其骸骨,藏以趨至臨安獻之,收置廟宇。至是重整諸陵葬之。


    原文 嶽飛奉詔班師,河南州郡複陷於金。時兩河豪傑皆期日興兵與官軍會,父老百姓頂盆焚香者充滿道路。自燕以南,金人號令不行。金將王鎮等帥其眾內附。飛大喜,語其下曰:“直抵黃龍府,與諸軍痛飲耳。”秦檜方欲畫淮以北與金人和,諷台諫請諸將班師。於是飛一日奉十二金字牌。飛憤惋泣下,拜曰:“十年之力,廢於一旦。”乃引兵還。民遮道泣曰:“我輩戴香盆,運糧草以迎官軍,金人皆知之。相公去,我輩無噍類矣。”飛亦悲,取詔示之。留五日以待民徙,從而南者如市。初兀術敗於朱仙,欲棄汴而去。有書生叩馬曰:“太子毋走,自古未有權臣在內,而大將能立功於外者。嶽少保不免矣。”兀術乃止。及飛還河南,新複府州,皆複為金有。


    直解 嶽飛統兵,河南失而複得。不意帝以檜意,必欲與金人議和,詔飛班師,河南州府,得而複失,仍陷於金人。所可恨兩河豪傑,俱擬興師大舉恢複,與官軍期約,父老及士民聽從的與百姓每焚香於盆,以頭頂之者遍滿道塗。自燕以南金人號令民不奉行,就是金人將官姓王名鎮者,都以軍士歸附。飛大喜悅,對其在下軍士說:“直到金人黃龍府,擒得兀術渠魁,迎還二聖,中原重整。那時與君等痛飲以洗宿恨耳。”秦檜正要剖分淮之北畀金求和,潛諷台諫盡詔諸將還師,庶向日與兀術相期之約不爽耳。於是飛一日內奉朝廷十二次金字牌詔回。飛憤恨泣下,拜來詔曰:“十年征戰之勞苦,一朝付之東流。”乃不得已引兵而還。萬民遮蔽於路,哭曰:“我每頂香盆,運供糧草,以迎候官軍。金人若知相公兵去,其一來,我小民毛發無存矣。”飛亦哭泣,隻得取詔書示民看了。姑緩五日還師,待百姓遷徙,從軍中而南行如歸市。初兀術兵敗於朱仙鎮,意要棄舍汴梁而逃去。偶有一書生拜於馬前曰:“太子不必去,從古以來,朝中有權臣,必忌大將立功於外。今宋朝有秦檜,嶽少保必不免加罪,況立功乎!”兀術乃留不去。自飛還師,河南新複州府,仍為金人有。


    原文 秦檜以刑部侍郎張九成排和議,貶之。


    直解 張九成上策,以中興之主,剛德為尚,去讒節欲,遠佞防奸,皆中興之本也。檜以九成興喻樗謗訕和議,遂貶官有差。


    原文 劉錡敗兀術於柘皋,又敗之於東山。敵望見驚曰:“此順昌旗幟也。”即退走。錡複廬州,旋奉詔班師。


    直解 劉錡以太尉為威武節度使。柘皋在太平路。廬州巢縣有柘皋河。東山一曰孤山。順昌屬福建延平府。前已曾敗術一次。廬州府屬應天。兀術兩敗於劉錡,遠望旗幟,即前敗我兵者,遂退奔。錡複歸廬州府。檜主和議,盡收諸將兵柄也。


    原文 張俊首請以所部隸禦前,力讚和議。檜喜之。


    直解 張俊為樞密使,以己部下軍士留禦前聽調,用是和議。檜悅之。


    原文 嶽飛以恢複為己任,不附和議,嚐讀檜奏,至“德無常師,主善為師”二語,恚曰:“君臣大倫,根於天性。大臣而忍麵欺其主耶!”兀術遺檜書曰:“汝朝夕以和請,而嶽飛方為河北圖。必殺飛,始可和。”檜遂罷飛為萬壽觀使,奉朝請。


    直解 飛不附檜和議,力主恢複。兀術乃遺書與檜:“汝朝夕以和來請,而究竟嶽飛正在圖河北。看來飛在,和決不成。殺飛,和乃可必。”檜遂諷中丞何鑄等,論飛奉旨援淮西而不進,比於張俊按兵淮上,欲棄山陽而不守,乃罷之。


    原文 下嶽飛於大理獄。檜以飛不死,終梗和議,己必及禍。及與張俊謀,必欲殺之。乃密誘飛部曲能告飛事者優賞,卒無應者。聞飛統製王俊善告奸,號雕兒,以奸貪屢為張憲所抑,使人諭之。王俊許諾。於是檜、俊謀以張憲、王俊皆飛部將,使其徒自相攻發,因以及飛父子,庶帝不疑。俊乃自為狀付王俊,妄言副都統製張憲謀據襄陽,還飛兵權。執憲赴鎮江行樞密府鞫之,使憲自誣,謂得飛子雲手書,命憲營還兵計。憲被掠無完膚,竟不伏。俊手自具獄成,告檜。檜矯詔遣使召飛父子證憲事,飛笑曰:“皇天後土,可表此心。”遂與雲就大理獄。檜命中丞何鑄庭詰之。飛裂裳以背示鑄,有舊湼“盡忠報國”四大字,深入膚理。既而閱實俱無驗。鑄察其冤,白之檜。檜曰:“此上意也。”乃改命萬俟禼。禼素與飛有怨,遂誣飛致書張憲、王貴,令虛申探報以探朝廷,雲與憲書令措置,使飛還軍。且雲其書已焚,附會成獄。大理卿薛仁輔等,皆言飛無辜。判宗正寺士請以百口保飛無他。且曰:“中原未靖,禍及忠義,是忘二聖,不欲複中原也。”皆不聽。韓世忠不平,詣檜詰其實。檜曰:“嶽雲與張憲書雖不明,其事莫須有。”世忠曰:“莫須有三字,何以服天下也。”


    直解 檜以飛不附和議,且兀術致書檜曰:“必殺飛,始可和。”檜遂置飛於大理獄。大理獄,拘罪人之地。檜以和議不成,身必及禍,乃同張俊謀,必欲殺之。乃暗地以重賞置之,有告飛者予之。但同朝惟俊、檜恨飛,此外絕無人也。聞得飛手下統製王俊善於訟,號稱雕兒,素以奸貪數為張憲排抑。以王俊又在張憲下,必思報平素排抑之仇,使人諭以此意,正合其懷。檜與俊就謀以張憲、王俊俱是飛部下將,使其二人自相攻擊,因以及飛父子,則帝自然無疑。俊乃自草相構之狀,潛與王俊造言副都統製張憲陰謀占據襄陽,還飛兵權。拘憲送鎮江府行樞密府鞫,強使憲自誣,謂得飛子嶽雲手劄,致憲營還兵計。憲被拷掠,身無完膚,竟不伏。張俊手自具供狀告檜。檜不為題請朝廷,矯為天子詔令,遣使召飛父子證實憲事。飛笑曰:“皇天在上,後土在下,天地昭明,此心可對,不可妄加陷害也。”檜即命拘飛與子雲就大理獄。檜使中丞何鑄跪飛於庭鞫之。飛裂開衣露背,示鑄見之,有舊時墨湼刺“盡忠報國”四大字,其墨深入肉內。既而坐實,俱無證驗者。何鑄察飛冤,往陳於檜,冀一寬其罪。檜曰:“此舉實帝不喜悅,欲置之死地,我輩何必強為之理說哉!”又改命重勘,使萬俟禼。禼平素與飛曾不有合,遂誣坐飛致書張憲、王貴令枉造手申報上,以聳朝廷,聽雲與憲書令措置,使飛還軍。且說其書付火焚滅,巧為坐實就獄。大理卿薛仁輔諸官盡說飛父子無罪,字字句句枉法。判官宗正寺官士 敢以一家百口保飛無此事。且說中原來及恢複,大禍已加忠義之輩,是不與二聖複仇,又不要恢複中原也。檜俱不聽。此時韓世忠聞飛父子誣坐重辟,心抱不平,往與檜窮究其故。檜曰:“嶽雲與張憲書,雖不明白,道其事莫須有?”世忠曰:“莫須有三個字,天下聞之誰為心服?”


    原文 韓世忠屢抗疏言秦檜誤國之罪,檜諷言官論之,罷為醴泉觀使。世忠自是杜門謝客,絕口不言兵。


    直解 韓世忠為秦檜主和議,誤天下國家,數抗疏論之。檜諷禦史論罷。世忠自杜門閉口而已。


    原文 秦檜殺萬壽觀使嶽飛於大理寺獄。雲與張憲棄市。洪皓在金以蠟書奏言,金人所畏惟飛,及聞其死,諸酋酌酒相賀。


    直解 秦檜以金字牌十二召嶽飛,貶為萬壽觀使,隨誣坐置大理寺獄,矯詔並雲與憲棄市。洪皓使金被拘,欲寄信,恐為金人檢驗,細書藏於蠟丸中,潛以寄歸。書雲金人向畏懼者飛,知其死,酋輩設酒相慶,見中原永為我有矣。


    原文 加秦檜太師,封魏國公,以和好成也。


    直解 秦檜主和議,至是和議成,以何鑄簽書樞密院事,奉表稱臣於金,故加秦檜是職。


    原文 行人洪皓留金十五年,至是和議成,還入對,求郡養母,除徽猷閣直學士。複以論事忤檜,出知饒州。


    直解 初以皓充金通問使,金人執之,流遞冷山,經十五年。時以割地講和得歸。甫受職,即罷之。


    原文 徙趙鼎於吉陽軍。檜怨其不附和議。


    直解 前以趙鼎不主和議,檜命蕭振劾之。罷之安置潮州,又徙吉陽。檜曰:“此老倔強猶昔。”


    原文 秦檜死。檜居相位十九年,劫製君父,倡和誤國,忠良誅盡,興大獄誣張浚等五十三人,病亟釋。


    直解 檜主和議,不欲恢中原。令高宗牽手製足,惟其指使。忠良將相,被其屠戮,病不成獄,實天意不能容之也。


    原文 虞允文大敗金師於東采石。劉錡執允文手曰:“朝廷養兵,而大功乃出一儒生。我輩愧死矣。”允文還入對,帝嘉歎曰:“允文天性公忠,朕之裴度。”


    直解 采石,山名,屬應天太平府北。昔李白嚐乘月與崔宗之放歌豪飲處。虞允文為川陝宣諭使,時敗金師於采石,因王權已去,李顯忠未來,賊兵充斥,允文大敗之。裴度,唐封晉公。


    原文 帝至建康,張浚迎拜道左。衛士見浚,無不以手加額。浚起廢複用,風采隱然,軍民倚以為重。


    直解 前張浚以淮西王德、酈瓊之敗,貶永州。起判建康。因帝駕至,張浚拜迎道左旁。凡護駕宿衛之士卒,久聞浚名,及見其容貌,無不舉手謝天。中興可倚重者,況廢而再起,至舉動之。軍國之事,萬民之命倚重焉。


    原文 洪邁充金賀登極使,金令於表中改“陪臣”二字。邁執不可,遣還。


    直解 時金人弑其主亮於瓜州,金師北還,立烏祿為帝。檜以和議成,奉表稱臣於金。今新主立,命洪邁充金賀登極使臣。金人必要於表內臣字上加一“陪”字,言臣猶不敢,僅僅陪耳。邁執意不肯。即臣字亦出檜意,至於陪臣兩字,羞辱極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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