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上次穀紅岩去世,他獲準出來參加告別儀式,已經走出過高牆大院。


    但這次畢竟不同,他是以自由身離開,享受到普通人的正常生活,心境徹底改變。


    所以,即便在冬季,窗外一片凋零,他卻仍然看得津津有味。


    對於接下來的出獄安排,他甚至都不問一句。


    這裏麵滲透出來很深的含義,那就是對厲元朗的無限信任。


    他不問,厲元朗卻不能不說。


    “水叔叔,我們一會兒將去機場,趕中午的航班直飛楚中……”


    直到這會兒,水慶章方才回過神來,念叨著:“楚中?漢嶽省的楚中?”


    厲元朗深深點了點頭。


    長歎一聲,水慶章看了看兄妹兩個,顫抖著嘴唇征詢道:“可不可以先去一趟廣南,快過年了,我想去看一看她們娘倆……”


    提起穀紅岩和水婷月,水慶章原本的好心情瞬間變得晦暗起來。


    “這……”厲元朗一時犯難,不為別的,他擔心水慶章觸景生情,悲傷過度。


    畢竟快六十歲的老人了,又經過四年的深牢大獄,怕他身體抗不住。


    葉卿柔眼神示意厲元朗,理解說道:“去就去吧,別讓水叔叔有遺憾。”


    漢嶽省和東河相隔幾千裏地,水慶章一旦在那裏定居,想要回來一趟就不容易了。


    況且,葉卿柔作為女人,深深懂得水慶章此刻的心思,不把窩在內心深處的苦楚哭出來,反倒不利於他的身心健康。


    於是乎,葉卿柔一個電話打出去,很快搞定最近一趟飛往允陽的航班機票。


    目送厲元朗陪著水慶章走進登機口之後,葉卿柔眼圈一紅,眼淚直在眼眶裏打轉。


    一回到家裏,把正在睡懶覺的王鬆叫起來。


    王鬆揉著睡眼蒙頭轉向的問:“你幹嘛,我昨晚剛熬了一夜,怪困的。”


    “有件事你要向我保證,今後我哥哥要是遇到難處,你一定要幫他。”


    王鬆直迷糊,“你哥哥?他不是做市委書記做的好好,能有什麽事?”


    “我是說假如,別人我不管,我就這麽一個親哥哥,我不允許他受到傷害。”


    眼見妹妹態度堅決,王鬆一翻身,背對著葉卿柔囫圇道:“好,我保證。”


    心裏卻在默念,老婆大人真是神經質,一驚一乍的攪人好夢。


    這次回廣南,厲元朗沒有驚動任何人。


    主要考慮到水慶章的感受。


    比如金勝、季天侯他們,早先都是水慶章的部下。


    如今水慶章墜入穀底,從一介高官變為平民,肯定不想以現有狀態麵見他們。


    所以,一下飛機,厲元朗就聯係好租車公司,簡單吃了口便飯,他親自開車直奔廣南。


    廣南相距允陽不算太遠,兩個多小時的高速車程,趕到廣南市郊公墓已經是下午三點多鍾了。


    北方冬季天短,此刻夕陽正值西沉。


    厲元朗手捧兩束鮮花,頭前引路。


    腳下踩著積雪,咯吱作響。


    走在靜寂的公墓裏,西北風吹過,吹得公墓兩旁的鬆枝沙沙作響,給人一種不寒而栗的恐怖之感。


    特別是空中還有烏鴉盤旋,發出“哇哇”聲音,更加增添了陰森森意味。


    厲元朗裹緊衣領,並囑咐水慶章把帽子戴好,別受風著涼。


    沒一會兒,穀紅岩和水婷月的墓地便出現在二人眼前。


    穀紅岩的墓地在水婷月上麵,這是一處夫妻合葬墓。


    墓碑鐫刻著穀紅岩的名字,旁邊空出來是留給水慶章的。


    水慶章一看到穀紅岩的墓碑,禁不住鼻子發酸,眼角不受控製流淌出來熱淚。


    厲元朗將其中一束鮮花放在墓碑前,站在一旁垂手佇立。


    水慶章老淚縱橫,嘴裏呼出一團團涼氣。


    激動道:“紅岩,我和元朗來看你了。你在那邊還好嗎?有小月陪著你照顧你,應該還好。我、我也放心了……”


    一開始的說話聲音,還能分辨出他說的是什麽。


    逐漸地,詞語變得含混不清,語調也哽咽起來。


    意想不到的是,水慶章竟然撲通一聲,跪在穀紅岩墓碑前。雙手撫摸著冰涼的墓碑,出其不意,將頭使勁撞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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