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爾將腳下那塊淤泥地踩出了一個凹氹,腐臭的泥水滲透進凹氹裏,在他雙腳的踩踏下和表層的淤泥均勻混和,變成了一灘泥漿。


    羅薇看到他彎下腰,用手捧起泥漿往自己身上敷,粗糙的麻衣掛著厚厚的淤泥,在涼風中一點點幹透。


    霍爾拍打著衣衫,把大塊的泥巴拍了下去,又用那灘髒水洗了洗手,這才爬上岸離開。


    那雙破舊的草鞋碾過湖畔枯黃的草地,留下一行腐臭的淤泥腳印。


    羅薇在他走遠後來到了他剛才挖泥的位置,站在岸邊往下看。


    這片淤泥灘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因為冬季少雨,表麵的泥土有些幹硬,但下麵的泥還是濕的,踩進去就會下陷。


    站在湖畔能聞到一股臭臭的土腥味,跟正常的泥土氣息不同,被汙水浸泡又加入了深厚腐殖質的淤泥散發著一股惡臭,土腥味格外濃烈。


    羅薇捂著鼻子後退了兩步,她想起來,學生宿舍產生的糞便好像就是排進這片湖裏的。


    霍爾對自己可真下得去手。


    羅薇搞不懂這些淤泥有什麽用,她也不想往身上糊,很快就離開了湖邊。


    羅薇參不透霍爾的舉動,又把目光轉移到了格拉蒂絲身上。


    但格拉蒂絲這兩天很平靜,生活軌跡也跟往常一樣,唯一的變化大概就是換了一身厚厚的皮草外套。


    她穿上了一件狼皮縫製的馬甲背心,潔白的毛領圍在她的脖子周圍,襯得她的皮膚白得雪山上的一捧雪。


    很多女同學都在羨慕她的皮草馬甲,這兩天紛紛跑去南市集求購。


    羅薇把這個消息透露給巴爾克,讓哈金斯商鋪去收購一些狼兔皮草,趁這波熱度賺上一筆,好回個血。


    當初她和巴頓預計的三個月羊絨工期,還有半個月就截止了,等皮草的熱度過去,剛好又能收割這些貴族小姐一次。


    羅薇心裏想著生意,慢悠悠地走去了食堂。


    學院餐廳還是有很多人,一樓的生意並沒有因為她開了一家甜品店就受到影響。


    大部分貴族的爵位都不高,一年的收入僅夠維持貴族的體麵,有時候連罐子裏少了一勺果醬都要跟廚房的人斤斤計較。


    這個時代的底層貴族過的日子比平民好不到哪兒去,隻是住所體麵一點罷了。


    羅薇買了一份蔬菜沙拉,跟溫妮坐到了一桌。


    “羅薇小姐,您又吃蔬菜沙拉?”


    在溫妮的記憶裏,好像每次羅薇來食堂都隻吃一碗蔬菜,隻有開學那一陣兒才吃過一份牛排。


    “嗯,想吃點清淡的。”羅薇說,實際上食堂裏也隻有這玩意兒才能入口。


    雖然羅薇自小接受的教育是食不言寢不語,但西方人卻很愛在餐桌上聊天。


    溫妮就一邊喝麵糊湯一邊說話:“巴爾克一下課就出去了,要回店鋪幫忙,他說托了您的福,店裏的生意很好。”


    羅薇笑了笑:“這是他們努力的結果,我也沒做什麽。溫妮,你認識一個叫西奧多的人嗎,他也是中級部的。”


    “西奧多,認識啊,”溫妮說,“去年我們還是一個班的同學呢,隻是升到中級部後我來了劍士班,他去了魔咒班。”


    “昨天我去了圖書館,”羅薇臉上露出愁容,“西奧多也在那裏,不知道為什麽,他對我的態度很壞,明明之前我都不認識他。”


    “西奧多就是那樣的人,”溫妮替她生氣,“羅薇小姐,您別理他,他就是個臭豬玀,對誰都是這樣的,隻有對蘿拉才會好點。”


    “蘿拉?”


    “蘿拉以前也跟我一個班,她和西奧多是很要好的朋友,來這裏上學前就認識了。”


    溫妮跟羅薇解釋:“西奧多是從南海岸來的,那裏的人脾氣都很壞,看誰都不順眼,西奧多就是這樣……”


    在溫妮的敘述中,西奧多是個魔法天賦很強的少年,頗有些恃才傲物,經常瞧不起班上魔法天賦差的同學。


    而且西奧多敵視貴族,在今年的魔法考試上還故意下狠手,打傷了好幾個貴族少年。


    一個平民敢在學院裏這麽猖狂,讓很多人都感到費解。


    溫妮班上的平民學生都不喜歡西奧多,雖然大家都是平民,但西奧多太囂張了,平民都是報團取暖,他卻不屑於跟他們抱成一團。


    “他看不起我們,我們還看不起他呢!”


    溫妮說著西奧多的壞話:“您都不知道,西奧多身上總是散發著一股魚腥味兒,大家都說他以前就是個打漁的,還曬得黢黑,誰喜歡他啊?”


    “今天早上我還在走廊上看到了他,他在脖子上掛了兩條臭鹹魚,我的老天爺,薰死我們了!”


    “連彭斯教授都忍不了,把他趕到了教室外站著聽課,活該他!”


    溫妮誇張的語氣把羅薇都逗笑了:“好了好了,別氣了,我們不說他,快吃飯吧。”


    “好吧,”溫妮喝了一口糊糊,“哎呀,我的麵糊糊都冷了。”


    冬天溫度降低,餐食的熱氣兒散得很快,溫妮再也顧不上說話,低頭大口大口地吞咽起來。


    吃完午飯,溫妮要去練劍,羅薇也出了學校,心事重重地往小院走。


    特洛伊默默地跟在她身後。


    “特洛伊,如果你對上聖騎士,有逃命的把握嗎?”


    特洛伊想了一下,回答:“沒試過,我不知道。”


    “我明天不出校,你不用來學校外等我了,在家裏看好羅曼和羅茜吧。”


    特洛伊步伐亂了一瞬。


    半晌,他回道:“好。”


    灰蒙蒙的天空日漸低矮,卻在一夜過後撥雲見日,灑下了久違的陽光。


    羅薇披著灰黑色的魔法袍,和班上的同學一起站在廣場上練劍,忽然聽到身後傳來陣陣馬蹄聲。


    鐵騎踏浪而至,地麵都在震動。


    廣場上的學生全都放下了手中的劍,轉頭看向校門口。


    沉重的鐵門緩緩推開,一行銀甲紅披風的威武騎士騎著高頭大馬,從遠處疾馳而來。


    所過之處塵土飛揚,碎石迸濺。


    陽光灑在他們銀色的盔甲上,反射著刺眼的白光。


    羅薇盯著他們,強烈的光線刺激,讓她眼中氤氳了一團霧氣,淚水沾濕了睫毛。


    大門敞開,全身覆甲的棕紅烈馬高高揚起前蹄,馬麵額頂突起的圓錐鐵刺豎向天空,像獨角獸頭上尖銳的螺旋角。


    “噅噅——”


    銀光燦爛,鐵蹄踏裂青磚。


    聖騎士,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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