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爾維奇眼裏閃過一絲遺憾,卻沒有追根究底,他這次出來是有任務的,沒功夫幫一個小女孩兒找她的祖先是誰。


    “不必感到抱歉,小姐,是我問得冒昧了。”


    亞爾維奇說完,用桌上的酒壺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酒,舉起酒杯道:“貿然請各位前來,是在下的失禮。”


    “我還有重任在身,不能在這裏停留太久,這杯酒就向各位賠罪,也為我等餞行,諸位,我們一起幹了這杯酒如何?”


    亞爾維奇既有紳士的風度,也有騎士的豪爽,他舉著酒杯看向眾人,眾人也紛紛端起酒杯,向他致意。


    羅薇拿起桌上那杯亞爾維奇親自給她斟的葡萄酒,酒液晃蕩間,她感受到了一陣強烈的心悸。


    這杯酒有問題。


    可是桌上所有人都舉著杯,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餐桌上,她根本沒有替換的機會。


    倒掉?


    萬一這酒是聖水,一個不小心倒在自己身上,那她可就前功盡棄了!


    “莫裏森院長,感謝您的招待,還有兩位學院的教授,多謝。”


    “哈哈哈,聖騎士先生客氣了。”


    “各位,請。”


    “騎士大人,請。”


    餐桌上的人互相恭維結束,高舉著酒杯的手緩緩放到了各自的嘴邊。


    羅薇拿著這杯堪稱毒藥的葡萄酒,左手抬起,用袖子擋住半張臉,右手握著杯子一點一點靠近下唇。


    實在不行,也隻有把這杯酒倒進衣袖裏了,希望這件衣服的吸水能力足夠強,不要滴到她的腿上。


    羅薇垂著眼睛,準備找準時機,迅速將杯子裏的水潑灑出去。


    “嘭——”


    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打斷了眾人喝酒的進程,桌上的人全都放下了酒杯,朝門口看去。


    羅薇繃緊的心弦驟然一鬆,手指輕顫著放下了杯子。


    “抱歉抱歉,我剛剛不知道怎麽就在這裏摔了一跤。”門口爬起來了一個矮戳戳的少年,慌亂地房間裏的人道著歉,頭都不敢抬起來。


    “愛格伯特!”彭斯教授一眼認出門外的少年,怒道,“你怎麽來了這裏?”


    愛格伯特羞憤欲死,掩著摔得淤青的豬頭臉說:“對不起教授,我也不知道怎麽就上來……不是,我、我就是路過,突然就滑倒了。”


    “待會兒再教訓你,現在關上門,出去!”彭斯教授嗬斥道。


    愛格伯特被罵得都不敢抬頭,哭喪著臉從外麵拉上了門,豬頭臉消失在了門縫裏。


    彭斯教授有些丟臉地轉回了頭:“聖騎士大人,讓您受驚了。”


    “沒關係教授,學生們活潑是好事。”亞爾維奇重新舉起了酒杯,滿臉笑容,“那我們繼續吧。”


    “對對對,繼續。”


    羅薇平穩地端起杯子,被亞爾維奇關照地看了一眼:“小姐,需要我再給您斟一點果釀嗎?”


    “不用了聖騎士大人,我的酒還沒喝。”


    羅薇將手往前伸了伸,讓他看杯子裏晃蕩的液體。


    亞爾維奇笑著跟她碰了一下杯:“正好,那我們就一起幹杯吧。”


    “好,幹杯。”


    羅薇舉起杯子,送到唇邊,仰起頭一口喝了下去。


    苦澀的酒水劃過喉嚨,流進胃裏,忽然升起一股灼燒感。


    羅薇猛地看向阿西娜,卻發現阿西娜也在看自己。


    兩人眼裏都閃過了一絲恨意。


    羅薇沒想到,她剛剛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門口時跟阿西娜調換的酒杯裏竟然有毒!


    阿西娜什麽時候看出她想要調換杯子的?


    她又是什麽時候把毒放進去的?


    羅薇將手放在桌下緊握成拳,後背上傳出的灼熱痛感驅散了她的所有理智,完全無法靜下心來思考。


    她緊咬牙關,強忍著不讓背上的翅膀鑽出來,坐在椅子上露出恬靜的笑容。


    快了,再忍一忍,聖騎士就快離開了。


    亞爾維奇喝完酒站起來,向院長和兩位教授辭行。


    很快他們就站了起來,院長和教授們送亞爾維奇離開餐廳。


    羅薇和剩下的人也站了起來,向聖騎士行禮,目送他遠去。


    終於,四人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似乎走到了樓梯口,踩著台階下去了。


    “你們繼續,我走了。”


    第一個站起來的是格拉蒂絲,她緊皺著眉頭踢開椅子,大步走向門外。


    看樣子,她對這場午宴意見很大,一點都不喜歡待在這裏。


    羅薇也扶著椅背離開了桌子,朝剩下的人微笑:“諸位,請慢用,我也先告辭了。”


    她快步走出茶室,後背的刺痛越來越強烈,甚至能感受到突出的翼骨頂起背上衣服給脖子帶來的緊繃感,勒得她喘不過氣。


    照這種情況,她根本走不出學院餐廳,就要現出原形。


    羅薇目光掃過走廊兩邊的一個個房間,看到了一間酒水儲存室,迅速拉開門把手躲了進去。


    昏暗的儲存室裏堆滿了木桶,靠近門邊的地方撒了一地的酒水,還有兩個立起來已經打開過的葡萄酒桶。


    濃鬱的葡萄酒香氣彌漫在空氣中,令人聞之即醉,飄飄欲仙。


    羅薇暈眩地甩了甩頭,走過去揭開了一個木桶蓋。


    蓋子底下,銀白色的發絲像晶亮的霰雪,又像流動的素緞,讓人忍不住想要觸碰。


    羅薇伸出了手,下一秒,素緞向兩側滑落,露出一雙螢綠放光的眼睛。


    “嚇嚇——”


    少女露出尖尖的犬牙,鼻尖皺起幾道細細的皺紋,喉嚨裏發出野狼般恐嚇的聲音。


    在她銀色的發絲下,還有一對毛茸茸的銀色耳朵,在酒氣迷醉的濕冷空氣裏微微顫抖。


    格拉蒂絲。


    狼人。


    羅薇僵化的腦子轉動了三秒,握緊了桶蓋的提手,聲音沙啞道:“別怕。”


    她把蓋子蓋了回去,轉身靠在半人高的桶身上,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呼吸著。


    後背上的翅膀再也壓抑不住,“撕拉”一聲,長出了一雙巨大的白色翅膀。


    隻是腹中酒液就像催生欲念的魔藥,讓她根本控製不住自己的思想,墮落和救贖輪番拉扯,毀滅與生存交織纏繞,白色的翅膀也從羽毛邊緣開始漸漸染黑。


    阿西娜下的到底是什麽藥,為什麽會有一種對毒上癮的感覺?


    “嘎吱——”


    開門聲突然響起,細長的光線落入室內不到一秒又被黑暗淹沒。


    一個人影從門縫中閃身擠了進來,反手關上了門。


    金色的頭發即便在昏暗的存藏室裏也依舊顯眼,隻是那雙湛藍色的眼眸卻泛著一抹瘋狂的紅暈。


    羅薇抬起昏沉的頭,眼前像是隔了一層磨砂玻璃,隱約看見她的身後長出了一雙暗紅色的翅膀,沒有羽毛,細長的指骨繃罩著薄薄的肉膜,像一對蝠翼。


    在她的頭頂,還有一對紅色的尖尖角,散發著引人沉淪的欲望氣息。


    羅薇恍惚地看著阿西娜,阿西娜也暈乎乎地看著羅薇。


    “鸛翅……你是,是生命之神的神使?”


    阿西娜踉蹌著往裏走了幾步,虛軟的身體突然往下一栽,跪倒在了地上。


    暗紅色的蝠翼垂落在混濁的酒水灘裏,冒著滾燙的白煙。


    羅薇的雙腿也在發軟,但她撐住了酒桶,盯著搖晃的阿西娜。


    “你是……魅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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