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院長為什麽要這麽做?


    包括去年的神降日也是這樣,他還特意替換了能灼傷亡靈的聖水。


    莫裏森院長的這些行為,很像是在給黑暗陣營的人行方便,莫非他也是邪神的信徒?


    要是高風亮節的莫裏森院長背地裏是邪神的信徒,那希瑞亞魔法學院可就……


    “咄咄——”


    糟糕,托拜厄斯教授的貓頭鷹回來了!


    羅薇趕緊將資料歸回原位,輕輕關上檔案室的門,快步走向了辦公室的花窗。


    “咄咄咄——”


    半透明的彩色琉璃窗外,一隻圓滾滾的貓頭鷹正在用嘴喙啄擊堅硬的窗框。


    “來了,稍等。”


    羅薇將花窗打開一條縫,放貓頭鷹飛了進來。


    “咕咕……”


    貓頭鷹飛到桌上,發出咕咕咕的聲音。


    “外麵風大,我怕打開了門窗,風會把莎草紙吹到地上。”羅薇解釋了幾句,重新把花窗關緊,自言自語道,“好像很晚了,我該出去巡邏了。”


    今晚最後一次巡邏,羅薇順時針繞完圍牆一圈,一回頭天光破曉,晨曦傾斜著灑落下來,廣場正中間的日月尊神像有一半的身體都沐浴著清淺的陽光。


    日神麵朝西方,正對著學院大門,月神麵朝東方,正對著學院大教堂。


    從她的角度望去,日神雕塑逆光而立,光芒包裹著神像昏黑的臉龐。


    繞到背麵,光芒卻恰好照亮整個月神雕像,大理石雕琢出的柔滑肌理暈染出一圈聖潔的白光。


    日月尊神像,一麵為陰,一麵為陽。


    電光火石間,羅薇腦子裏迸射出了一個可怕的猜想。


    同一具身體,正反兩張麵孔,月神像反射著太陽的光芒。


    這兩張臉既是並存的,又是相背的,它們互為正反。


    而誰正誰反,取決於人們朝拜的方向。


    信徒看到的那張臉,就是正麵,沒看到的那張臉,就是反麵。


    被人類廣泛信仰的神明,就是正神;被人類厭惡恐懼的神明,就是邪神。


    但誰說正神邪神不能是同一位神明?


    就像沒有人能想到,亡靈之神曾經還是生命之神。


    既然生命之神都有黑暗的背麵,那其他神呢?會不會也存在這種情況?


    羅薇想到了長出魅魔尖角的阿西娜。


    魅魔是惡欲之神的神使,阿西娜是愛神的眷屬,難道愛神會不知道自己眷顧的信徒是魅魔後裔?


    愛神和惡欲之神,會不會其實也是同一位神的兩個麵?


    如果真是這樣,那麽愛神芙蕾雅真正的神格,應該叫作欲望。


    祂不是愛神,祂是欲望之神。


    籠罩在腦海中的迷霧被大風吹散,羅薇眼中閃爍著令人心驚的暗光。


    什麽正神什麽邪神,根本就是一場騙局,光可以短暫地驅散黑暗,但光消滅不了黑暗,因為光明和黑暗從來都是並行的!


    舊日的人類樂土因為神戰被燒光,現在的西原又在教廷的控製之下糜爛陳腐,狂熱的信仰把這個世界變得一團糟。


    羅薇永遠忘不了她在雲端看到的那一幕,日月尊神將無數根進食管纏繞在巨大的神座上,貪婪地舔舐著神座上的力量。


    祂們不像是神,像吸血蛭。


    如果世人也能跟她一樣看到這一幕,恐怕祂們聖潔的光環立刻就會被打破,再也不會給祂們提供信仰。


    天際傳來轟隆一聲巨響,一道閃電劈過天空,雲隙間傾瀉出一片燦爛的金光。


    晴天霹靂?


    奇怪,怎麽感覺金光裏有什麽東西在飛?


    可是她明明看不到那麽遠。


    羅薇揉了揉眼周穴位,看來是熬夜太久,熬出幻覺來了。


    八點鍾還要上課,她收回目光,前往初級部的魔法教堂。


    ……


    中午下課,羅薇垂著沉重的眼皮往校外走。


    好多天沒有回星羅居,也不知道她之前吩咐貝拉的事辦的怎麽樣了,她得回去看看。


    “羅薇小姐!”


    一男一女兩道聲音重疊在一起,從她正前方響起。


    羅薇抬起眼皮,才看到前麵站著巴爾克和溫妮。


    “羅薇小姐,好久沒看到您了!”


    溫妮剛剛上完劍術課,手裏還握著鐵劍,見到羅薇後立即把劍插回劍鞘扔給巴爾克,快步跑了過來。


    “溫妮,好久不見。”羅薇蒼白的臉上牽動出一個脆弱的笑容。


    “羅薇小姐,您看起來臉色不太好。”溫妮擔心地說。


    羅薇眼皮直往下墜:“沒辦法,覺沒睡好就是這樣,我正打算回星羅居補覺呢。”


    “我攙著您!”溫妮真擔心她會突然倒下,趕緊扶住了她,“羅薇小姐,我們送您回去吧。”


    “謝謝你的好意,溫妮,不過我的馬夫就在校外,他會載我回去的。”


    “那我送您到馬車上。”溫妮穩穩地托住羅薇的手臂,扶著她往外走。


    “我真的沒有這麽嬌弱,”羅薇無奈地笑道,“我又不是瓷娃娃。”


    溫妮知道瓷娃娃,艾斯可瑞甜品屋裏有賣,跟瓷器一樣精美易碎。


    “現在的您比瓷娃娃還需要照顧!”溫妮道。


    羅薇拗不過她,幹脆享受起被人照顧的滋味來,把大半個身體的重量都放在了她身上。


    溫妮長期練劍,身體看起來單薄瘦弱,實際上肌肉長得很緊實,力氣也很大,被她扒著走路一點都不帶喘的。


    “溫妮,你的劍術成績一定很好吧?”羅薇好奇地問。


    “不是很好,”溫妮低著頭說,“我在我們班上排第二。”


    “第二還不好?你也太謙虛了。”羅薇感歎道。


    巴爾克走在她們身後,抱著劍附和:“就是!第二名已經很厲害了,可溫妮就是不滿意,還天天說自己不夠優秀。”


    羅薇聽出了點什麽,看向溫妮:“溫妮,怎麽回事?”


    溫妮沮喪地說:“就差一點點,差一點點我就能參加魔法大賽了。”


    這……這確實挺讓人難過的。


    如果溫妮隻是想得第一名的話,那還簡單一點,努力學習還能進步。


    但她想參加魔法大賽,名單都已經定下了,也不可能更改。


    羅薇不知道怎麽安慰她,要是從她自己的角度出發,她寧願不參加魔法大賽。


    魔法大賽要接觸的人太多了,她怕在擂台上被人看出破綻,還不如坐在台下看看熱鬧呢。


    “還有機會的溫妮,”羅薇寬慰她道,“每年都會舉行魔法大賽,你可以準備準備,爭取明年參加啊!”


    溫妮很難過:“明年更不可能了,升到高級部後,劍士學徒的升級速度會比其他魔法學徒慢很多,高級部的魔法小組裏從來沒選進過劍士。”


    初級魔法學徒升到中級部,便會分成六個職業班,分別是魔藥班、魔紋班、魔咒班、煉金班、占星班和劍術班。


    在這個階段,魔藥學徒的戰鬥力非常低,占星學徒基本沒有戰鬥力,相比之下隻有劍士學徒最能打,魔咒學徒次之,煉金學徒隻會揮拳頭。


    但升上高級部之後,魔法天賦高低帶來的魔力差距就會變得非常明顯。


    魔咒學徒的戰鬥能力突飛猛進,占星學徒可以洞察戰局指揮進攻,魔藥學徒會熬製治愈魔藥因此不可替代,魔紋學徒對攻擊力的增幅作用也不可或缺。


    劍士學徒的魔力不能外化,他們隻能近身攻擊,而且隻能攻不能守,這一點就比不過煉金學徒。


    煉金學徒又能舞劍又能打鐵,皮糙肉厚力氣大,可攻可守還抗揍,一把鍛造錘就能把敵方正在吟唱的魔咒學徒打得滿頭包,補位能力完勝劍士學徒。


    溫妮越想越傷心:“我的魔法天賦不好,錯過了中級部的魔法大賽,我真的就沒有機會參加了。”


    羅薇感到疑惑:“溫妮,你為什麽一定要參加魔法大賽呢?”


    “我知道!”巴爾克替溫妮說,“魔法大賽期間參賽者可以邀請父母進入學院觀賽,溫妮想在魔法比賽場上被她的父母看到。”


    “是因為這個原因嗎?”羅薇覺得這個原因有些牽強了。


    “是的,”沒想到溫妮卻點了點頭,“我家裏麵的人都不相信我有魔法天賦,我想讓他們知道,我沒有騙他們,我真的在希瑞亞魔法學院學習魔法。”


    原來,兩年前溫妮在地裏割小麥的時候,因為揮鐮刀的速度太快激發出了一絲魔力,吸引了一位路過的魔法師。


    那位魔法師是從希瑞亞魔法學院畢業的學長,他給她寫了一封推薦信,讓她來希瑞亞魔法學院修習魔法。


    溫妮懷揣著夢想準備出發,家裏的人卻輪番上陣勸說她不要離開村子。


    他們還說那個魔法師是個騙子,鎮上有很多耍鴿子戲的人都說自己會魔術,實際上隻是把鴿子藏在了帽子裏。


    溫妮還是堅定地離開了,她從遙遠的鄉下村莊來到希瑞亞魔法學院,人生第一次見到了神奇的魔法。


    原來魔法真的存在,並不是吟遊詩人編出來的唱詞。


    可是她的魔法天賦太差,差到連小火苗都釋放不出來,隻能成為一名劍士學徒。


    她回家後跟家人講述她在學院的見聞,講述劍上的魔紋和她學過的魔咒語,家裏的人還是不信,他們覺得她進了一個騙子學院,就像鎮上表演鴿子戲的魔術師一樣。


    溫妮歎氣道:“過完這學期,我就要滿十五歲了。”


    “十五歲怎麽了?”羅薇問。


    她這具身體就是十五歲,原主入學晚,比同級的很多學生都要大上一兩歲,隻不過她長得比較顯嫩。


    “母親說,等我滿了十五歲,就要把我嫁給隔壁村的牧羊人。”溫妮愁眉不展。


    “那我怎麽辦!”巴爾克驚恐地喊。


    溫妮羞惱道:“跟你有什麽關係?”


    巴爾克露出了委屈的神情:“怎麽就沒關係了?”


    “隻要讓他們相信你真的在魔法學院就可以嗎?”羅薇打斷他們的打情罵俏,“為什麽不把他們請過來,讓他們見一見你的同學呢?”


    “可是,”溫妮情緒低落道,“我的同學天賦都不是很好。”


    “如果隻是想向他們證明你在修習魔法,或許我可以幫上忙,”羅薇微笑著說,“我和我的朋友都可以作證,溫妮是一位優秀的魔法學徒。”


    溫妮睜大了眼睛:“羅薇小姐……”


    “就這麽說定了,”羅薇不容拒絕道,“你把你的父母接到希瑞亞來,我很樂意向他們展示我的魔法。”


    “羅薇小姐,”溫妮哽咽著快要哭了,“謝謝,謝謝您。”


    “一件小事而已。”


    剛好走到校外,羅薇看見了她的馬車,轉過身道:“我要回去了,溫妮,巴爾克,再見。”


    溫妮鬆開攙扶她的雙手,後退一步行禮:“羅薇小姐,再見。”


    巴爾克脫帽彎腰:“羅薇小姐,再見。”


    羅薇輕輕頷首,提起裙擺上了馬車。


    伊夫揮下鞭子,駕著馬車往星羅居駛去。


    巴爾克突然想起他還有一件事情忘了說,奔跑著追上馬車:“羅薇小姐,我父親讓我問問您,上個月的金幣他要親自給您送過來,是直接送到星羅居嗎?”


    “伊夫,停一下,”羅薇掀開窗紗,低頭看向巴爾克,“那太麻煩哈金斯先生了,還是我讓女仆去店裏取吧。”


    巴爾克看了看周圍,小聲說:“有點多,一個女仆怕是扛不動,還是讓我們給您送過去吧!”


    羅薇目露驚異,到底是有多重,一個女仆還扛不動?


    在大馬路中間她也不好問,便點了點頭:“好的,那就麻煩你們了,我下午會一直待在星羅居。”


    “我知道了,我和父親下午就給您送去!”巴爾克笑起來,露出兩顆大方的門牙。


    馬車重新上路,緩緩駛離學院街。


    回到星羅居後,羅薇草草吃了幾口飯菜,吩咐貝拉如果有人拜訪就把她叫醒,自己則走進二樓臥室,再也忍不住困意倒在了床上。


    迷迷糊糊地睡了幾個小時,下午三點多鍾,克莉絲端著熱水敲響了房門。


    “主人,哈金斯商鋪的人來了,您要下去見見嗎?”


    “讓開,我來。”貝拉朝著門縫喊,“主人,哈金斯先生送金幣來了,好大一箱呢,您要去清點一下嗎?”


    哈金斯,金幣,一箱?


    羅薇睜開眼,迅速從床上爬了起來。


    “打點水來,我洗漱一下就去。”


    克莉絲得意地看了貝拉一眼,端著熱水和毛巾,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伺候羅薇梳洗。


    貝拉仰起下巴,她才不跟她計較呢,主人說了,她是管家,要做更重要的事情!


    “主人,那我先下去招待客人了。”


    “好,你去吧,我很快就下來。”羅薇道。


    貝拉瞥了克莉絲一眼,看見沒,她才是主人最看重的仆人!


    幾分鍾後,羅薇梳洗完畢,穿戴整齊地下了樓。


    哈金斯父子正在壁爐邊坐著喝大麥茶,門外還站了幾個店裏的雇工。


    羅薇在樓梯上看到這一幕,側過頭低聲吩咐:“克莉絲,帶門外那些人去廚房偏廳坐坐,喝杯熱酒暖暖身。”


    現在才一月底,氣溫低,雇工站在外麵都在發抖。


    “是,主人。”克莉絲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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