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先入為主的概念,後來發現的所有蛛絲馬跡,通通被她忽略在了一旁。


    比如,在她生出黑色雙翼去劫刑場的時候,聖水能灼傷她的身體;但她在以人類之身喝下聖騎士斟的聖水血酒後,內髒卻沒有被灼傷,隻是控製不住惡念生出了翅膀。


    當時她沒有細想,現在回憶起來才發現,聖水的威力根本沒有她想象的那麽大。


    人類的身體可以消化聖水的魔力,真正能對她產生威脅的,是控製不住欲望變出原型後招來的教廷的獵殺,或者聖水的二次灼燒。


    也就是說,隻要她能控製住自己的欲望,保持人身或者僅變出光明的一麵,她就不會有事。


    現在,她唯一麵臨的難題是,她沒辦法變出跟上次一樣的、帶有黑邊的鸛天使翅膀。


    羅薇思量片刻,問霍爾和傑克:“你們說,天使的翅膀會褪色嗎?”


    “???”


    霍爾和傑克露出同款震驚臉,艱難道:“天使的翅膀……會褪色?”


    天使的翅膀不都是白色嗎,還能褪成什麽色?


    “不會嗎?”羅薇不死心地問,“那變異呢,人都能因為思慮過重一夜白頭,天使的翅膀有所變化也是正常的吧?”


    霍爾看著羅薇認真的表情,忽然反應過來,她不會是在說她自己吧?


    早在去年冬天,他們一起在魔獸山脈逃命的時候,他就好奇過,為什麽羅薇的翅膀和頭發都是純白色,鸛天使的翅膀應該有一排黑色尖羽才對。


    但羅薇的身份是經過聖騎士長認可的,他雖然覺得奇怪,卻沒有多嘴去問。


    現在聽她主動提起,霍爾心裏突然升起一絲微妙的情緒,原來,她也有秘密。


    “天使的翅膀不會褪色,不過……”


    霍爾頓了一下,緩緩說道:“在有一種情況下,神明後裔的某些特征會出現細微的變化。”


    “什麽情況?”羅薇問。


    “返祖,”霍爾解釋,“正常來說,神明後裔的血脈會越來越稀薄,直至變成普通人類。但也有一些人,他們會覺醒祖先的血脈,擁有跟祖先一樣的特征。”


    “天使是神明的創造物,天使後裔也是神的後裔,也有返祖的可能。”


    有一絲絲可能,其實跟沒有也差不多,畢竟,天使的血脈怎麽能跟神明的直係血脈相比?


    但羅薇需要一個理由,他就能為她編出一個理由。


    霍爾若有所思道:“我記得生命之神曾經化身為純白鳶鳥,誕下了守護之神荷魯斯。”


    “如果鸛天使的後裔和守護之神的後裔結合,說不定會生下具有純粹神血的孩子,返祖成生命之神的原始神形。”


    要不是時機不對,羅薇真想給霍爾豎一個大拇指,好好表揚表揚他。


    不愧是見多識廣的巫妖,熟知諸神曆史和各族秘聞,編起理由也能信手拈來。


    心頭之患終於解決,羅薇精神大振,聲音都輕快了許多:“原來是這樣,我說呢,我的翅膀怎麽會褪色,原來是返祖。”


    “隊長,你也有翅膀!”傑克瞪大眼睛,偷偷瞥了一眼半空中的火紅色翅膀,又壓低聲音問羅薇,“隊長,那你跟他誰更厲害?”


    他指了指上空。


    按理說肯定是日神眷屬更厲害的,但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傑克對羅薇產生了一種盲目崇拜的心理,總覺得她說什麽都是對的,她就是最強的。


    當然,這主要還是掛在天上那位襯托得好,畢竟他看上去腦子確實有點不太靈光。


    “這可不好說,”羅薇嘴角輕揚,“在鑽牛角尖這一方麵,他比我要厲害得多。”


    她說這句話時並沒有壓低聲音,耳力絕佳的斐瑞麵色一沉,握緊拳頭:“一分鍾時間已經到了,你們這群懦夫,還沒商量好嗎!”


    “稍等!”


    羅薇頭也不抬地回了一聲,加快語速道:“我對付斐瑞,霍爾,傑克,對麵剩下三個人就交給你們了。”


    “是,隊長!”兩人點頭。


    “阿西娜,”羅薇緩緩鬆開扶住她的手,“你能站穩嗎?”


    “咳咳,可以。”阿西娜搖搖晃晃地站穩,伸手擦去了嘴角的鮮血。


    “那你看著格拉蒂絲。”


    聽到羅薇的話,霍爾立刻將格拉蒂絲放到了阿西娜旁邊。


    “格拉蒂絲,”羅薇蹲下身摸了摸她的頭,“借你的劍一用。”


    昏迷中的少女睫毛顫了顫,似乎在回應她的聲音。


    羅薇拿起她的長劍,轉過身,看向飄浮在空中的斐瑞:“我們準備好了,你想怎麽開始?”


    斐瑞拽下脖子上的項鏈,伸出手拳心向下:“它落地,是為戰鬥開始!”


    說完,他張開手,金屬項鏈從指縫間滑出。


    閃爍的項鏈仿佛流星墜落,在空氣中劃過一道細長的銀線,眨眼間便跌進了塵埃。


    “呼——”


    斐瑞扇動烈焰雙翼,握緊長劍朝羅薇衝來。


    分立在他羽翼之下的三名隊員齊刷刷舉起魔杖,高聲吟唱光魔咒,對準了希瑞亞小隊。


    羅薇飛奔向前,黑色長發在風中狂舞,銀霜飛鍍,轉瞬之間將一頭青絲染成雪白。


    “撕拉”一聲,一雙聖潔的羽翼從她背後生出,迎風伸展開來,帶著她騰空而起,飛向天空。


    斐瑞俯衝而至,周身烈火在急速流動的空氣中拖出絢爛的紅色尾焰,手中長劍纏繞著赤火猛厲地劈向下方。


    下一秒,他的眼中倒映出了一抹潔白的身影。


    羅薇振翅仰衝向上,在劍風落到頭頂時迅速抬劍格擋,強而有力的雙翅掀起迅猛的氣流。


    來自下方的衝力強勁無比,幾乎要頂著他的劍逼向他的鼻尖,斐瑞來不及驚訝,隻能雙手握緊劍柄用力下壓。


    羅薇同樣雙手持劍擋在頭頂,上方的重量不斷將長劍橫壓迫近她的眉前,逼著她往斜下方退卻。


    二人距離相隔太近,火焰的熱浪甚至撲上了她的臉。


    “滋啦——”


    他們都在用力,劍刃相抵處摩擦出刺眼的火花。


    羅薇眼中閃過一絲凜然,繃緊肌肉翅膀用力一扇,握劍縱身向上一衝。


    鋒利的劍刃交錯擦過,十字火花飛濺,巨大的衝力根本壓製不住,斐瑞雙臂顫抖,身體被迫後仰高舉劍身,艱難地抵抗壓向他麵中的長劍。


    不過兩秒,情勢便完全逆轉。


    “天呐,那是——”


    黃沙被風吹散,觀眾席上一片嘩然。


    金光輝映之下,烈焰燃燒的火紅色雙翼被一道突如其來的白色身影掀翻,一對聖潔的白色羽翼赫然出現在賽場上空。


    煙塵彌漫,少女霜白的發絲在氣浪中飛揚漫舞,精致的麵孔散發出驚心動魄的威嚴美感,纖瘦有力的身體被柔瑩的白光寸寸浸潤,明淨聖潔到他們幾乎要誤以為是天使下凡。


    眾人屏住呼吸看著這一幕,神情恍然。


    “是、是天使嗎?”


    良久,他們才敢輕輕問出聲,唯恐嘈雜的俗世之音驚擾了那道神聖的夢影。


    “……不可能,不可能是天使。”一些人立即否定。


    有人猜測:“那就是神眷者?”


    “她是哪位神明的眷屬?”


    “羅薇應該不是神明眷屬吧,”知情人說,“她不是鸛天使的後裔嗎?”


    “鸛天使的後裔?鸛天使的翅膀長這樣?”


    眾位教授也是一臉迷茫,不管羅薇是哪位天使的後裔,都不能比擁有不死神鳥雙翼的日神眷者還強吧?


    他們看向賽場,一紅一白兩道身影淩空對峙,白色那位穩居上方,紅色那位被壓得後背翅膀都快跟地麵平行了,這、這怎麽可能!


    不死神鳥可是日神的化形投影,誰能比……等等,神的化形?


    教授們倏地站起身,眼睛直愣愣地盯著空中那雙白色羽翼。


    生命之神隕落,生命神格回歸大地,難道祂的後裔中會誕生出新的神靈?


    離阿爾弗烈德最近的幾個教授,忍不住開口:“親王冕下,您知——”


    阿爾弗烈德右手輕抬,他們後麵要說的話頓時咽了回去。


    周遭終於安靜,阿爾弗烈德眼神幽深地看著賽場,不過是血脈返祖而已,算不上稀奇。


    看台下方,隔著一層朦朧的金光屏障,眾人依稀可見角鬥場中的戰況。


    被羅薇死死壓製住的斐瑞不再硬抗,放棄抵抗身體往下一降,火紅雙翼護著他墜向地麵,在貼近地表時飛旋轉身騰空,跟羅薇立於同一水平麵,翅扇邊的金色尖羽噴薄出金黃色的火焰。


    “日神之光——熔煉!”


    熾熱火風吹向隔岸,勢如燎原。


    賽場外,眾人搖頭歎惋。


    到底是還是日神眷屬技高一籌,羅薇雖然是天使後裔,可她沒有神眷之力,光憑這一點就比斐瑞遜色不少。


    阿爾弗烈德和莫裏森院長都緊緊地注視著賽場中那道白色身影,一個目光戲謔,一個眼神擔憂。


    比賽進行到現在,比的早就不是單純的魔力了,而是比誰的底蘊更深、誰的後台更強,希瑞亞小隊這回是真的不行了。


    在上千道或痛快或沮喪的目光注視下,炎炎烈焰朝少女奔湧而去,即將吞沒她身後那對雪白的天使羽翼。


    斐瑞神采飛揚,仰起下巴,以勝利者的姿態冷傲地睥睨對方。


    “隻有這點本事了嗎?”


    羅薇目光悲憐,溫柔地抬起手背,細長的食指觸碰上炙熱的火焰。


    紅唇微張,蘭息輕歎。


    “熄滅……”


    漫天烈焰動勢一轉,潮水盡退,火光消散。


    斐瑞身體一重,一股無形的力量席卷而來,翅膀上的火焰霎時熄滅,金色的尖羽失去光澤,火紅的翅膀也變得顏色暗淡。


    那股詭異的力量就像病毒一樣在他的翅膀上迅速傳染開,當周身火焰盡數消退,斐瑞驚愕地發現,他竟然維持不住神眷者的形態!


    “不!不可能!”


    “你對我做了什麽!”


    斐瑞憤怒地大喊,翅膀卻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回縮,連帶著他脫力地砸向地麵。


    羅薇輕盈地飄浮在空中,俯觀他墮落的姿態。


    “你的心火太旺,我給你祛祛火氣。”


    看台上死寂一片。


    明明阿爾弗烈德沒有表露出絲毫怒意,甚至還語氣平靜地誇了一句“不錯”,一眾教授卻心驚膽戰、如坐針氈。


    一群人中,恐怕隻有莫裏森院長還能處之泰然。


    切斯特脖子僵硬地扭向賽場,在心裏瘋狂祈禱,一定要讓神學院的隊伍贏下比賽。


    不然,教廷的怒火沒人能承受得起!


    一息後,他的祈禱似乎奏效了。


    斐瑞摔到地上後一個翻滾撐劍爬起,一邊奮力躲避羅薇的追擊一邊朝隊友高喊:“快,光魔咒!”


    聽到隊長命令,神學院剩下三人立刻變幻陣形,赫伯特和古斯塔夫纏住傑克霍爾,藍瑞思舉起魔杖,快速吟唱起光元素咒語。


    霍爾和傑克此前一直在用風箏遛怪的方式,以近距離騷擾和遠距離轟炸拖住三人,不給他們留下絲毫吟唱出完整魔咒的機會。


    可惜二對三終究是處於劣勢,拖的時間越久,霍爾和傑克的消耗就越大,反觀神學院三人,優勢越來越明顯。


    到斐瑞發出命令的時候,赫伯特三人已經反守為攻,順利突破希瑞亞的防線,釋放出了光魔法。


    “聖光普照!”


    刺眼的白光穿透賽場,藍瑞思高舉魔杖,莊嚴而肅穆地指向前方。


    “俗世罪人皆當靜默!”


    聖光普照,光之淨化的第一技能,據說被聖光照耀到的人會立刻失明,什麽也看不到。


    霍爾和傑克下意識抬手擋住眼睛,手背觸碰到眼鏡框,他們才想起自己還戴著墨鏡。


    人的動作哪有光的傳播的速度快,他們眨了眨眼,驚奇的發現,他們沒瞎!


    “嘿嘿,這個墨鏡還真的有作用哈!”傑克樂不可支。


    霍爾卻沒有傑克那麽樂觀,光元素和暗元素水火不容,此刻周圍的空氣裏充斥著濃鬱的光元素,讓他倍感壓抑。


    他每呼吸一口氣,體內的暗元素都在排斥光元素,就像無數隻螞蟻鑽進了胸腔,雖然不疼,但奇癢難耐。


    阿西娜也是一樣,她雖然沒有暗元素親和力,但她知道自己是魅魔,打心底裏排斥光魔法,哪怕光魔法沒有對她造成什麽傷害,她也克製不住地想要逃避。


    羅薇一劍刺向斐瑞,白光霍然傾瀉在她的翅膀上,潔白蓬鬆的羽毛在風中輕顫,後背肌膚微微發癢。


    她果然猜對了,在非黑暗形態下,光魔法對她根本沒有殺傷力。


    但也不能任由他們繼續下去,光魔法還有精神控製作用,必須打斷他們!


    羅薇收劍飛向空中,左手抽出魔法棒迅速凝聚出一顆火球,朝正在釋放魔法的藍瑞思扔了出去。


    “神旨感召!”


    嘶啞的聲音驟然響起,斐瑞不知何時舉起了魔杖,用盡全力喊出了第二道短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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