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你換身衣服你不聽,待會兒我們過去了,西奧多學長,你就自己留在這裏吧!”


    霍爾理了理身上幹幹淨淨的粗麻布衣裳,又跺了跺腳下新買的木鞋,唔,有點硌腳,不如草鞋穿著舒服。


    “你還想過去。”西奧多見鬼似的盯著他,“你以為你這身衣服能比我體麵到哪兒去?你穿得就像郊外的農奴跑進了城!”


    霍爾整理著不太對稱的領口,隨口道:“那也比你露大腿好。”


    西奧多鼓起眼睛,憤怒地放出狠話:“你等著,我今晚要把你的褲子撕爛!”


    旁邊路過的同學唰地轉頭看了過來,眼睛裏冒出賊亮賊亮的光。


    他們剛剛是不是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把褲子都撕爛,這麽刺激的嗎?


    “西奧多,”蘿拉戳了戳他,感到丟人,“你小聲點,同學們都在看你呢。”


    西奧多立馬抬頭看向四周,凶神惡煞地瞪了回去:“看什麽看,再看我就把你們的褲子全部撕爛,讓你們光屁股!”


    一句話,嚇得周圍的人臉色大變,趕緊夾著屁股跑遠了。


    好可怕好可怕,中級部的暴力狂不僅暴力,他還變態!


    他變態到撕同學的褲子,還男女不忌!


    這個消息一定要盡快傳出去,讓大家提高警惕,遇到暴力狂避著點走,不然被他扒了褲子淩辱,這輩子就毀了!


    看到同學們落荒而逃的背影,蘿拉捂住了臉,霍爾仰起了頭,赫舍爾目露嫌棄,格拉蒂絲神色茫然。


    夕巴斯汀操心地歎了口氣,對幾人提議:“我們別站在這裏了,先去舞會廳吧,今晚時間還長,總有機會去羅薇學妹身邊的。”


    死刑小隊的三位男士裏,恐怕隻有夕巴斯汀的著裝還算得體。


    他今晚穿了一件亞麻材質的打底緊身衣,外麵罩了一件黑色的套頭大衣,腰間係了一條纏有銀鏈的皮帶,腳下是一雙黑色的牛皮鞋,活脫脫一位富家公子哥,瀟灑又帥氣。


    夕巴斯汀的承受力沒有西奧多和霍爾強,他對外界的眼光和評價還是在意的,簡單點說就是要臉,所以他做不到穿破洞褲和農夫裝參加舞會,專門去裁縫鋪置辦了這身行頭。


    也幸好他打扮了一下,不然待會兒站到羅薇身邊,別人還會以為是哪裏的乞丐混了進來,向她乞求施舍。


    夜色撩人,主教堂內外燈火輝映,意氣風發的少年們相伴而行,大步走進了舞會大廳。


    身著一襲紫色蓬蓬長裙的少女迤邐而來,在眾人驚豔的目光注視下,少女環顧一周,提著裙擺徑直走向了休息區。


    一部分少年頓時露出失望的神情,他們還想大著膽子邀請她共舞一曲呢,沒想到這位高貴美麗的霧原公主竟然連受邀的機會都不給他們。


    羅薇可不想進入舞池,她對跳舞沒興趣。


    別看這些貴族少年穿得多麽光鮮亮麗,他們來之前說不定剛用尿液擦過身體、用雞屎抹過頭皮,穿著幾個月都沒洗過的衣服,活躍的跳蚤在他們身上爬來爬去。


    這可不是說笑,中世紀的人就是有這麽邋遢,他們認為雞屎可以治療脫發,尿液可以美容、防腐和治病。


    身上的體味太重了,他們就會用鮮花或香丸掩蓋過去。


    羅薇就是怕這些“生活精致”的貴族少年,才會讓百麗兒給她配製驅蟲提神的香囊,免得跳蚤爬到她身上,或者她聞到臭烘烘的味道嘔吐,那可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


    休息區現在還沒幾個人,羅薇找了個角落坐下,椅子還沒坐熱,穿得像隻小黃雞的維娜就從柱子後麵冒了出來。


    她今晚穿了身樸素的黃色長裙,裙子上基本沒什麽裝飾物,腰帶上的刺繡也普普通通,要不是她肩上還披了一條橘紅漸變色的霞光披肩,伯爵家小姐的體麵都要丟得一幹二淨了。


    “你,你這身裙子,真好看,”維娜扭扭捏捏地靠近,“是請哪位裁縫給你做的呀?”


    羅薇抬眸:“你鬼鬼祟祟地跑過來,就是想問這個?”


    維娜對她“鬼鬼祟祟”的形容詞很不滿意,但也隻敢憋在心裏,像受氣小媳婦一樣搖頭:“不是的,我就是來看看你。”


    “那個,”她絞著手指,“就是我父親他,他有沒有再給你回信啊?”


    “沒有,”羅薇撐著下巴,打量著她的這一身裝扮,“回信沒有,不過,以後你又能每天開開心心地化妝打扮、穿上時新的漂亮裙子了。”


    維娜裝滿空氣的腦袋轉了好幾秒才理解她的意思:“你是說,我父親已經沒事了嗎!”


    “嗯,”羅薇懶洋洋地說,“再過兩天,你應該就能收到瑟班利公國退兵,哥路城恢複和平的消息了吧。”


    維娜喜出望外,都忘了對羅薇的恐懼,撲上去抱住了她:“嗚嗚嗚,羅薇,謝謝你,謝謝你願意幫我,謝謝你救了我父親,救了哥路城,嗚嗚嗚……”


    滾燙的眼淚掉到羅薇脖子上,她伸出手,溫柔但不容拒絕地把對方推開:“不用謝,記得你的承諾就行。”


    維娜被她推開了還在抹眼淚,哭得稀裏嘩啦,誰能想到這個看起來柔弱無助的少女,曾經驕傲得像隻飛揚跋扈的大公雞。


    羅薇還記得她一口一個賤民,嚷嚷著要教訓自己,那時候的她多麽驕橫肆意,哪像現在這麽卑微。


    風水輪流轉,做人啊,還是不能太得意。


    畢竟像她這麽善良的人,這個世界可找不出第二個了,羅薇取出手帕,慢條斯理地擦著脖頸上的眼淚。


    大門方向又傳來一陣騷動,一道白色的身影在熱鬧的舞會裏姍姍來遲。


    阿西娜穿著一襲天鵝絨織成的白色拖尾裙,長長的褶皺喇叭袖垂至腳踝處,裙擺設計成了寬大的荷葉邊拖尾,臂彎處挽著一條富有緞麵光澤的長披肩。


    天鵝絨裙身上還用金銀線繡了許多花紋,腰間的寬腰帶也鑲嵌了璀璨的蜜黃色貓眼石和淡粉色水晶,上身的緊身胸衣領口很低,露出了一半飽滿豐盈的胸脯。


    她的一頭金發比水晶吊燈折射出的燭光還耀眼,湛藍的眼眸像陽光下碧波蕩漾的湖水,嫵媚豔麗的臉龐幾乎能令在場的所有男士心動,不分年齡。


    阿西娜身上有一種神聖與欲望交織的氣質,這種氣質讓她散發出了性的致命吸引力。


    她一出現,全場的男性都被她吸引走了目光,那些正等待被邀請跳舞的貴族小姐頓時露出嫉妒的神情。


    維娜自從被阿西娜勾走了未婚夫,就對她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哼,穿成這樣,又來勾引男人了!”


    羅薇收起手帕:“都要像你這樣,穿成小黃雞嗎?”


    “我,我穿成小黃雞?”維娜臉上還掛著淚,驚恐地低頭看自己的裙子,她哪裏像小黃雞了!


    她就是肚子有點鼓,前幾天傷心吃不下飯,今天一口氣吃了八個小蛋糕,穿不進束胸,選了條寬鬆的直筒裙。


    別看這條裙子沒什麽裝飾,可它的布料是金黃色,金黃色!


    維娜提起自己的黃色裙擺,自信心膨脹:“你知道黃色染料多貴、多難得嗎?”


    “哦,多難得?”羅薇也提了一下裙擺,“有紫色染料難得嗎?”


    “那、那當然是……”維娜就像跑氣的氣球,一下子癟了下去,“是紫色染料更難得了……”


    這個時代的紫色染料極其昂貴,它提取自一種紫色骨螺。


    水手要先潛進海中將紫骨螺打撈起來,再經過數日發酵、熬煮、暴曬等複雜步驟,才能將美麗的紫色從紫骨螺的腮腺中提取出來。


    據說要用二三十萬隻紫骨螺,才能提取出一盎司、也就是約莫三十克的紫色染料,而這些染料僅夠染製一件紫色袍服。


    它的顏色美到令人目眩神迷,羅薇記得,埃及女王就曾愛它愛到發狂,凱撒大帝在埃及見到它之後,也是沉迷不可自拔,回去就把它定為了皇室專用色,叫泰爾紫。


    不過這種染料除了貴還有個缺點,那就是它染製的布料會散發出一股腐爛氣息,需要用熏香遮蓋。


    羅薇身上這件裙子當然不是用的紫骨螺染料,她用了一點點“科技”,裙身的顏色也不是深沉的泰爾紫,而是淺色的“拜占庭紫”,略偏粉紅。


    要是她穿一身深紫色的長裙出來,路上遇見的人就該向她脫帽行禮了,因為那是國王才能穿在身上的顏色。


    維娜羨慕地偷瞄羅薇身上的裙子,瞄了一眼又一眼,心裏又酸又不想認輸。


    最後她揪著自己的裙擺,腦袋一仰:“哼,雖然紫色染料很珍貴,但我這可是用番紅花提取出來的黃色染料,也不比紫骨螺差的!”


    “你知道番紅花嗎?”她努力地挺起胸脯,用炫耀的語氣道,“那可是最最稀有的上等香料!”


    羅薇怎麽不知道,番紅花又稱藏紅花,既能提取染料又能用作食物香料,還可用作藥材入藥。


    作香料時,被稱作“香料皇後”,可以增加食物的色香味;作染料時,被稱作“帝王之色”,王公貴族很喜歡這種染料,古代印度的高僧也會用它染製袈裟。


    作藥材時,一般隻取用花蕊中的紅色雌蕊,產量極低,價比黃金。


    不過,藏紅花提取出的染料著色不穩,容易掉色,還容易引起過敏反應,用來當顏料畫畫還行,染製布料就差了點。


    羅薇好意提醒:“你這件裙子最好少穿,番紅花製成的染料有微毒,當心身上起水皰。”


    “什麽?”維娜不信,“有毒,怎麽可能,我又不是第一次穿,從來都沒起過水皰。”


    “那是你穿的時間短,多穿幾天試試,”羅薇聞到她身上濃烈的香膏味兒,掩著鼻子,“你快離我遠點吧,小黃雞,看到你我都不能呼吸了。”


    又被叫了一聲小黃雞,維娜氣鼓鼓地盯著羅薇,腮肉都脹成了河豚。


    “哼,你、你等著,”她跺了一下腳,“我現在就回去換!”


    她也要換一條露胸的拖尾裙,她才不是小黃雞!


    維娜拎著裙擺跑遠了。


    羅薇看著她的顯眼的黃色背影,越發覺得她像一隻在人群裏亂躥的黃雞崽。


    她剛剛騙了維娜,其實番紅花染料並不具有毒性,它的藥性很溫和,隻是製成的染料裏有染料苷,這是引起過敏的源頭。


    羅薇沒辦法跟維娜解釋什麽是過敏,隻能說成有毒。


    西方人的過敏源太廣,吃個花生米都能窒息,難保維娜不會因為染料過敏蹬腿西去。


    魔法石礦脈她還沒拿到手,萬一維娜出了事,韋斯利伯爵不認賬怎麽辦?


    維娜是韋斯利伯爵的弱點,也是她圖謀哥路城萬畝良田的工具。


    舞會廳裏人越來越多,穿著考究的教授們也陸續進了場,矜持地站在舞池外與同行寒暄。


    十大學院的教授自然而然地聚到了一起,互相吹捧恭維,談天說地。


    漫無邊際地聊了一陣,他們感到有些無趣,抬頭望向了舞台方向。


    奇怪的是,舞台上一個人都沒有,也沒有樂器,隻放了一個奇奇怪怪像喇叭花一樣的金屬物體。


    “希瑞亞怎麽回事,”切斯特教授不滿道,“往年的舞會雖然簡陋,好歹也請了幾位三流的音樂家奏樂,今年居然連奏樂的人都不請了!”


    “是啊,沒有音樂怎麽跳舞,難道要讓大家邊唱邊跳?”


    “說不定是希瑞亞的教授自己上台唱呢?”


    一群教授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不遠處,摩西教授冷冷地瞥了一眼這群嗡嗡叫的蒼蠅,轉身對坦普爾教授道:“時間差不多了,坦普爾教授,我們把魔法樂器打開吧。”


    “好,”坦普爾教授點頭,“也好叫他們見識一下,我們希瑞亞不需要請奏樂隊到現場,也能演奏出動聽的樂曲。”


    沒錯,希瑞亞魔法學院今年之所以沒請奏樂隊,是因為他們煉製了神奇的魔法樂器!


    這台魔法樂器可以記錄下樂師演奏的音樂,並且清晰流暢的放出來,放一晚上也不會疲憊。


    它的原理是什麽坦普爾教授暫時沒弄清楚,他猜測聲音裏也含有一種神秘能量,可以讓物體振動,並通過針尖在錫箔紙上刻下痕跡,利用這些痕跡就能還原聲音。


    去年摩西教授撿到了一隻能發出聲音的醜陋人偶,坦普爾教授按照人偶的發聲結構,給摩西教授做了一台“魔語助教”。


    後來他又經過研究改良,做出了比魔語助教聲音更洪亮、更清晰、保真度更好的魔法樂器,帶著魔法樂器找演奏隊錄製了十首樂曲,就等著在今晚這場舞會裏派上用場呢!


    錄的這十首樂曲可以循環播放,以後的舞會都可以拿出來用,比請一群樂師來希瑞亞教堂演奏一晚上可劃算多了,學院的教授們對此都非常滿意。


    坦普爾一邊愉悅地想著,一邊和摩西教授走上台,在眾人都不曾注意到這裏的時候,用手抬起魔法樂器的唱壁,輕輕將唱針放在了圓形的唱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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