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人,就得有良心,丟了良心,那就與畜生無異。


    巴頓心裏感慨萬千,他再三告誡自己,做人要知恩圖報,萬不能像剛才那個行商,把良心喂進了狗肚子裏。


    ……


    貝拉送走提姆回來,羅薇剛好和巴頓談完合作,於是又讓她送一送巴頓。


    利潤已經談妥,剩下要做的就是簽訂契書,以及敲定一下生產方麵的細節。


    其實她對紡織方麵的知識知之甚少,僅有的一點了解也是來自於上一世她在心理治療期間,醫生推薦她看的一些慢節奏的田園風光視頻。


    視頻裏有很多介紹華夏傳統文化的內容,有的博主還會教觀眾用古代技藝製作一些生活用品,其中就有古法織絲的講解。


    雖然她隻看了個大概,很多東西都記不清了,但她也並不需要知道得太清楚。


    她不懂紡織,懂紡織的人是巴頓。


    生產上的技術難題扔給巴頓就行了,她隻需明確地告訴他自己想要什麽樣的布料,再偶爾提點幾句,他自然會把剩下的部分摸索出來。


    至於摸索期間他要掉多少根頭發……


    羅薇心想,以他現在的地中海發型,掉光說不定還好看一些。


    接下來的幾天裏,她每天下午都忙著跟巴頓對接蠶絲生意,時間不知不覺就進入了六月。


    天氣日漸炎熱,太陽曬得人睜不開眼。


    星羅居院子裏的花花草草也沒了往日的活力,哪怕有女仆們精心侍弄,葉片和花朵依舊打了蔫兒。


    羅薇去年栽種在院落一角的紫繡球,上個月開了一大片,碩大的紫色花球密密匝匝擠作一團,遠遠看去像一片紫色的綿雲,女仆們喜愛得不得了,連渡鴉想叨一朵回窩她們都不準,看得死緊死緊。


    結果現在繡球上的花瓣全部幹枯萎縮,花朵稀稀疏疏地掛在細細的莖上,成了院落裏最醜的一處景。


    羅薇看了也可惜,前段時間太陽雖大,但也隻是曬得花朵失了水分,泊一泊夜露就能複原。


    這幾天太陽毒辣,花朵徹底被曬傷,澆多少水都回轉不了,幹巴巴的垂在枝頭下。


    難得花開得這樣繁茂,又正值花期,羅薇還想挽救一下,特意畫了幾片降溫魔紋,又找蘿拉要了一片催生魔紋,注入魔力後一起放到了花叢下。


    希望繡球樹快快長出新的花苞,在烈陽底下也能盛放。


    日暮,貝拉從外麵回來,一臉緊張地稟告羅薇:“主人,那個斯威夫特先生還沒離開希瑞亞,我今天又在桑樹園外看見他了!”


    “特麗薩還跟我說,他這段時間去了好多次甜品屋,每次去也不上樓,就買個麵包站在樓下,一站就要站好久。”


    “主人,您說他該不會是想做什麽報複我們吧?”


    羅薇正提著銅壺給院子裏的花草澆水,聞言問道:“特麗薩把賠償金給他了嗎?”


    “沒有,”貝拉搖頭,“他沒有去找特麗薩取,估計他也知道自己對不起您,沒臉找特麗薩要,前兩次特麗薩叫住他說要把定金退給他,他逃得比兔子還快呢!”


    羅薇伸手捋了捋吊蘭的長葉:“他去店裏買東西,把他當正常的客人接待就好,除非他影響了店裏的生意,你再讓特麗薩把他請出去。”


    “可是,他一直站在下麵盯著櫃台,特麗薩數錢都不自在了,而且他還去桑樹園外麵晃悠,啊!”貝拉驚呼一聲,“主人,他是不是想跟蹤您?”


    羅薇澆完水放下銅壺,坐到了花園石凳上,抽出手帕擦手指上沾的泥:“不用管他,他不過是心有不甘罷了。”


    從沒受過挫的貴族少爺,突然在她這裏栽了個跟頭,那點驕傲的自尊心怎麽受得了,這些天怕是日日夜夜都在受煎熬。


    貝拉對提姆一點好感都沒有,嘀咕道:“不管他,真是便宜他了!”


    “你要是不想見他,我就讓特洛伊走一趟,”羅薇望向蘋果樹,“特洛伊!”


    “哎主人不用——”


    貝拉叫晚了,一身黑袍的特洛伊已經從樹上跳了下來,森綠的眼睛看向羅薇:“殿下,請吩咐。”


    “不用不用主人,我沒有不想見他,就這樣不搭理他也挺好的,不然他打蛇上棍怎麽辦?”貝拉焦急地擺手,她哪敢讓特洛伊幫她解決事情。


    羅薇:“真的不用?”


    “真的真的!”貝拉用力點頭。


    “那好吧,”羅薇扭頭吩咐特洛伊,“你回樹上蹲著去吧。”


    特洛伊握著劍,轉身又跳了上去。


    沒過兩秒,他又跳了下來,對羅薇道:“那個人朝星羅居來了。”


    羅薇:“誰?”


    特洛伊:“那個行商,提姆·斯威夫特。”


    貝拉大怒,擼起袖子:“他竟然敢跟蹤我來星羅居,不行,我非得出去教訓教訓他不可!”


    “還有九百米,”特洛伊說,“他還在九百米外,要過一會兒才能走到這兒。”


    貝拉:“……啊?”


    羅薇歎了口氣,放下手帕道:“特洛伊,你還是出去走一趟吧,問問他到底想幹什麽。”


    特洛伊立即領命:“是,殿下!”


    貝拉看著自己剛露出來的滿是肌肉的手臂:“我要不要也……”


    “你就別出去了,”羅薇說,“你去廚房看看,今天天熱,讓她們煮點燕麥粥放涼了再端上來。”


    “好的主人!”貝拉小跑著去了廚房。


    羅薇摸了摸脖子,黏膩膩的,今天熱得一身汗,吃晚飯前還是先洗個澡吧。


    她剛站起身,突然感受到了頭頂飄來的一股魔力震蕩,有人開啟了她臥室裏的傳送魔紋!


    羅薇怔了一瞬,立刻抬腳進屋上樓,疾步走向二樓主臥的臥室門。


    她這邊沒有開啟傳送陣,那傳送通道就是被人從另一邊打開的,莫非帕特裏克終於請來了紮克利?


    推開臥室門,羅薇看見了兩道瘦長的身影。


    白光在他們腳下一閃而逝,空間通道也隨之關閉。


    聽到開門聲,一人一亡靈同時轉頭看了過來。


    亡靈法師把自己隱藏在寬大的黑色法師袍裏,帽簷下的眼眶裏冒著幽藍的火焰,隻差拿一把鐮刀就能裝扮西方電影裏的死神。


    “魯道夫大師”穿著一身粗麻短打,光看穿著像個精幹的鄉下農民,但他接近兩米的身高和魁梧的身形讓人能輕易將他與普通人區分開——即便瘦得隻剩骨架,他的骨架也十分粗壯。


    而且紮克利還有一頭火紅的頭發和一把張揚的紅胡子,那雙鬆寒的綠眼睛反射著淩冽的光,給人一種強大的壓迫力。


    離開了惡魔島,紮克利也不裝了,佝僂的小老頭兒重新挺直了脊背,半個月的休養讓他的身體狀態又年輕了不少。


    羅薇迅速打量了他們一眼,站在門口鎮定道:“布尼安先生,下午好。”


    紮克利一頓,平和道:“羅薇小姐,下午好。”


    羅薇微微挑眉,紮克利這是怎麽了,今天謙遜得跟變了個人似的,明明第一次見麵他還揮舞著拳頭說要打爆自己的頭呢!


    她看了一眼帕特裏克,帕特裏克搖頭,表示他也不知道紮克利為什麽變化這麽大。


    紮克利看出羅薇的疑惑,聲音沉沉地開口:“之前是我誤會了一些事情,對你的冒犯我感到抱歉,對不起,羅薇小姐,我會盡我的所能獲得你的原諒。”


    他鄭重地道了歉,以他的身份和年齡做不出對小輩鞠躬的舉動,但他的語氣很誠懇。


    羅薇遲疑了一下:“我以為,在我們達成合作的時候,我們就已經互相諒解了。”


    真要說誰冒犯了誰的話,好像她做的事更過分一點。


    畢竟紮克利一開始隻是態度上的輕蔑以及敲詐了她一筆錢,並沒有給她帶來實質上的傷害,而她卻把人家囚禁折磨了幾個月。


    其實紮克利當初對她的恐嚇和敲詐她也能理解,一個來曆不明的少女帶著一個魔劍士突然找上門,還揚言要買下他那裏所有的奴隸,這樣的行為怎麽看怎麽可疑。


    站在紮克利的角度看,她很可能是哪個敵對勢力派過去的探子,甚至已經猜到了他的身份,這麽做就是為了見他一麵,好證實他們的猜測。


    所以紮克利裝作一副頭大無腦、狂妄粗鄙的樣子,先將自己與“魯道夫大師”的形象割裂開,又出言威脅,想要把她嚇走。


    隻是他低估了羅薇的心理素質,羅薇顯然不是他能三言兩語恐嚇走的人。


    後麵的敲詐,或許是出於試探,或許是為了泄憤,也或許是他為了加深自己的“奴隸販子”刻板印象,不管出於什麽原因,他都把自己送進了羅薇的圈套裏。


    但紮克利是高級煉器師,羅薇發現了他的秘密,他完全可以收了她的錢再殺了她,就是對付特洛伊有點麻煩,很可能會被他反殺。


    羅薇代入他的位置思考,忽然想到,紮克利反複試探她的行為,會不會也是在為他自己尋找合作對象?


    臥室裏不太適合交談,羅薇邀請紮克利去了走廊另一邊的書房。


    帕特裏克作為她的下屬,早在她跟紮克利打完第一聲招呼後就站到了她身後,暫時接替了特洛伊的守護職責。


    三人進入書房坐下,羅薇略帶好奇地看向紮克利:“布尼安先生,我能知道你為什麽會突然轉變對我的看法嗎?”


    紮克利坦然道:“我看到了惡魔島上的石碑,你對各種族的寬容態度值得我尊敬,對紅發人的收容更值得我感謝。”


    “原來如此。”羅薇了然。


    紮克利是愛屋及烏了,不過她並沒有那麽博愛,她當初會寫下收容紅發人那句話,隻是想到了特洛伊和羅茜。


    紮克利胡子抖動了一下,他還有些話沒說出來。


    光一塊石碑不可能把他對她的印象扭轉得這麽徹底,事實上,他在看到羅薇第一眼時就把她納入了可結交的對象範圍。


    原因很簡單——羅薇身邊站著一名紅發騎士。


    這說明她對紅發人至少是不討厭的,同時也證明她不可能是教廷的人。


    跟羅薇想得不一樣,紮克利對她和特洛伊的信息收集早在他登上惡魔島前就完成了大半。


    他為什麽要當奴隸商人?


    除了可以借奴隸商人這個身份藏匿人口、訓練軍隊,更重要的是,他可以把自己的眼線以最不起眼的方式安插到西原各地。


    可以說,全西原各大勢力的最新動向,包括各國王室和教廷,全都掌握在他的手裏。


    他派出去的這些人不僅會為他搜集情報,還會留意周圍的紅發人,默默記錄下他們的基礎信息。


    要是有紅發人遇到了麻煩,這些人會想辦法出手相助,幫紅發人逃往北地,或者將他納入搜集情報的組織,一起為他們的宏大事業努力。


    羅薇的來曆確實神秘,但特洛伊的身份就好查得多。


    這麽年輕的中級魔劍士,西原還從來沒出現過,所以調查他的人把重點放在了他紅發人的身份上。


    紅發人,又覺醒了魔法天賦,這樣的人向來是他們的重點關注對象。


    看看名單上有哪些覺醒了魔法天賦又沒被他們招攬的人,就能排除百分之九十九的錯誤選項。


    再往下查,特洛伊戴了麵具——疑似麵部有傷或在逃罪犯,騎士禮儀很標準——受過正統的騎士訓練。


    這幾個特征一綜合,他的真實身份很快就明朗了。


    亞特王宮的探子說幾年前有一位紅發騎士,因額頭上出現邪神印跡被王後下令處死,但在行刑前逃出監牢,至今沒有下落。


    那名探子還說,他曾經接觸過特洛伊,但在發現他出身貴族且對亞特國王十分忠誠後,就放棄了招攬他的打算。


    不過他說的這個“特洛伊”隻是個劍士,跟魔劍士有很大區別。


    下麵的人拿不準,就把調查到的信息匯總上報給了紮克利,紮克利聽完,斷定這兩個特洛伊是同一個人。


    所有信息都指向這個結論,那結論就是真相。


    他知道世界上有很多天才,不能以常人度之,尤其是受到神明眷顧的人,短時間內從劍士突破到魔劍士並非不可能。


    特洛伊有邪神印跡,邪神幫了他也說不定。


    紮克利拍板後,各地的探子接著查,很快就查到特洛伊曾出現在希瑞亞的小酒館,當地的雇傭兵都對他記憶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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