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人目光一厲,長劍一轉勢如破竹,鋒利的劍刃刺向少女喉部。


    羅薇微微仰頭,淩厲的劍風割傷了她的皮膚,雪白的脖頸上多了一條細細的紅線,鮮血緩慢地滲出。


    劍勢一收,堪堪在刺破她喉管的前一秒停住。


    “有意思,你不怕死?”


    白袍人眼底翻騰著殺氣,卻竭力將殺人的衝動壓了下去,腹中怒火轉成一句冷笑。


    羅薇低眉道:“我隻是覺得,閣下不會這麽小氣,因為一點無關緊要的小事就殺害一條人命。”


    白袍人眼神冰冷,她看似柔弱順從,實則桀驁不馴,字字句句都在指責他不能容人。


    “嗬,你真的以為我不敢殺你?”


    不能殺人,但折磨人的辦法多的是。


    砍掉她的四肢,她還會這麽囂張嗎?


    劍身高高揚起,任誰都能看出,羅薇得罪死了這位喜怒無常的魔導師,後者舉劍便是要砍斷她的手臂以示懲戒。


    “不,快跑!”


    “羅薇——”


    旁邊的同學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強忍著恐懼撲上去,想要把羅薇推開,可高級魔導師揮劍時激起的魔力震蕩豈是他們能抵擋的?


    七人全被彈飛了出去,重重地砸在地上,口中噴出鮮血。


    溫和的麵具陡然碎裂,羅薇臉上浮現出森寒刺骨的冷意。


    她知道自己這麽做會連累其他人,她原以為隻要他們不會被殺死,自己就能心安理得,大不了事後給他們補償。


    可當他們真的因為她而身受重傷的時候,她做不到冷眼旁觀。


    她討厭“隊友祭天,法力無邊”這句話,事後的彌補就跟遲來的正義一樣,起不到任何彌補的作用,這隻能證明她軟弱可欺。


    如果她足夠強大,就能在一切危險發生之前將它扼殺,沒有人敢對她身邊的人動手,天使不行,神也不行。


    區區天使,隻有高級魔導師的實力,她為什麽要瞻前顧後?


    她有可斬天使之劍,還有可斬天使之人,她應該在對方剛出現的時候就打開傳送陣,召來黑暗精靈和羅曼羅茜,把這偽神派出的使者斬殺於雙劍之下。


    長劍劈向羅薇右肩,狂湧的魔力籠罩住她的身體,讓她無路可逃,隻能生生受下這一劍。


    這一劍,遲遲沒能落下。


    垂落在肩頭的黑發迎風飛舞,時間無限變慢,穿過葉隙的陽光化作無數微粒,波動的粒子緩慢地拋灑向她的衣裙,世界化作流淌的濁河,雲煙繚繞,萬物蒸騰不休。


    羅薇又看見了那輪時鍾,指針停止了轉動,安靜地漂浮在天際。


    她看向四周,時鍾的虛影隨著她的視線移動。


    即使她閉上眼睛,時鍾的輪盤依舊清晰可見。


    原來時間早已寫在了她的眼睛裏。


    可惜她隻能看見它們,不能撥動它們,她缺少一個開啟它的契機。


    所以,達成契機的條件是什麽?


    她第一次撥動時間,在回溯時空裏看到了因生命之樹枯萎而死亡的精靈;她第二次撥動時間,是因為愛神對她的詛咒害死了許多無辜人。


    命運,是集體命運的毀滅走向。


    或者說,是因神明私欲造成的大批生命消亡。


    現在,這個條件還達不到。


    他們的人數不夠,天使也不會殺他們,鍾輪突然出現,應該跟她的後悔情緒有關。


    她後悔沒有第一時間把黑暗精靈叫過來,心裏產生了重來一次的念頭,再加上大腦對瀕死危機的判斷,才看到了時間輪盤。


    隻是能看不能用,她的時間變得再慢也沒用,外界的時間不會停止流逝,懸在頭頂的劍終究會落下來。


    早知道就該弄死他,羅薇悔之晚矣。


    正當她做好斷手斷腳的準備時,忽然“看到”遠處蒸騰的濁霧裏似乎飛來了一道修長的身影。


    光波裏蕩漾著沁潤的綠意,雪色長發和黑色肌膚形成鮮明的對比,恍惚間,羅薇好像看到了在陽光下熠熠發光的黑暗精靈。


    她以為這是自己神經緊張產生的幻象,直到腦海裏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殿下,要我殺了他嗎?】


    真的是黑暗精靈!


    羅薇心下大定:【先不用,你——】


    心聲剛開了個頭,又是一道身影從另一側疾速趕來,羅薇飛快地將“幫我控製住他就好”這後半句話咽了下去。


    【你找個地方藏起來,需要你出手的時候我會叫你。】


    【是,殿下。】


    光粒成束,減速的時間倏然加快,懸空的長劍終於有了落下的趨勢,劍氣震得羅薇半邊肩膀發麻。


    “鏗——”


    一塊巴掌大的金屬塔羅牌從她眼前飛過,精準地擊偏了長劍。


    羅薇側方傳來一股的吸力,將她的身體吸到了三米開外,托拜厄斯教授伸手一攬便將她護在身後。


    “信徒傑奎琳·托拜厄斯,向聖使大人問安。”


    不等白袍人發怒,托拜厄斯教授撫胸頷首,恭敬地行了一禮。


    “學生還小不懂事,冒犯了您,我代她向您賠罪,還請聖使大人寬恕她的過失。”


    白袍人盯著她問:“知道我的身份,你是聖城的修女?”


    “回聖使大人,”托拜厄斯教授回答,“我是斐依那教省的大主教,主管斐依娜教省的十個教區、五座神殿和一百七十八座教堂。”


    白袍人意味不明地說:“我記得你,神諭親選的女祭司。”


    “是,日月尊神在上,我有幸聆聽神主旨意,榮獲聖光照耀。”


    “是嗎?”白袍人看向她身後,語氣嚴厲道,“既然你記得神主對你的施恩,怎麽還敢縱容你的學生以下犯上!”


    托拜厄斯教授低著頭道:“聖使大人容稟,這孩子來自霧原,她所習得的禮儀跟我們西原人不一樣,不是有意要冒犯您。”


    羅薇眼皮狂跳,糟糕,失算了!


    她沒料到教授為了保她會突然說出她捏造的身份。


    這種話在任何人麵前說都行,唯獨不能在天使和神的麵前說!


    天使和神明一樣高居雲端,霧原是什麽情況,地上的人不知道,天上的人還不知道嗎?


    她千辛萬苦套上的馬甲,掉得毫無防備!


    羅薇攥緊手指,尖銳的指甲戳進掌心,用刺痛感提醒自己一定要穩住。


    事情沒到最壞的一步,黑暗精靈就在附近,她還有後路可退,不能自亂陣腳。


    白袍人果然提出了質疑:“我怎麽不知道,霧原還有人類?”


    羅薇抬起了頭,她在想該怎麽辯駁。


    托拜厄斯教授驚訝道:“聖使大人知道霧原?聖使大人可知霧原在何處?”


    意識到自己問得太急切,托拜厄斯教授解釋道:“實不相瞞,聖使大人,這孩子本是霧原的王室公主,亦是生命女神的血脈後人,因意外流落到西原,一直想要回家,苦於找不到回家的辦法,我才有此一問。”


    羅薇心情沉重,她知道教授是一片好心,想說出她的身份給對方一些震懾,讓他放棄為難自己。


    可她的身份是假的啊,根本禁不起問詢。


    托拜厄斯教授隻關注了前半句話,一心想幫羅薇脫困,沒看到白袍人的神情越發玩味。


    “霧原?王室公主?生命女神的血脈後人?”


    他勾起嘴角,諷笑地俯視著羅薇,手中長劍再度揚了起來。


    “你是我見過的最大膽的人類,敢撒下彌天大謊,還能迷惑一位大主教,有本事。”


    “可惜你遇到了我。”


    “編造身份,冒充神明血脈,你該死!”


    托拜厄斯教授臉色一變:“聖使大人且慢,您誤會了,她真的是——”


    “事實如何,我知道的比你清楚,”白袍人命令道,“讓開,或者你親手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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