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將對危險的警覺刻進了基因,具現化的症狀便是恐懼。


    而占星師的意識強度是普通人的數十倍,他們更能感受到靈魂深處傳來的恐懼顫栗。


    托拜厄斯教授手指輕顫,來自神明意誌的天然壓迫力,讓她連呼吸都覺得吃力。


    這一次,天使是真的發怒了。


    如果說他剛才隻是想要殺死羅薇,那他現在就是恨不得把在場的所有人都挫骨揚灰,把他們的靈魂都一起碾碎!


    托拜厄斯教授毛發悚立。


    羅薇扔出的三個問題掐頭去尾,但她敏銳的政治直覺告訴她,裏麵藏著一個驚天秘密。


    一個能威脅到天使甚至日月尊神的秘密。


    這個孩子膽子真的太大了!


    就算她真的知道什麽,也應該爛在心裏,她怎麽敢說出口!


    不說,她們頂多是受點傷,等天使出了氣再慢慢解釋,也不至於沒有生路可走。


    可現在,洶湧的暗潮在海麵下不斷積蓄,越是平靜,等到爆發時掀起的巨浪就越是瘋狂,逞一時英勇,她把自己送進了死局。


    托拜厄斯教授後悔自己沒有一直跟在他們身邊,後悔自己來得太晚。


    她覺得羅薇成熟穩重,便放心把曆練隊伍交給了她,卻忘了她也是個半大少年,少年輕狂,哪裏懂得藏鋒斂銳?


    深吸了一口氣,到底是見過大世麵的人,托拜厄斯教授迅速冷靜下來,還想再掙紮一次。


    臉麵什麽的這時候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保住性命。


    “孩子胡言亂語驚擾神庭,懇請聖使大人恕罪!”她放下驕傲,屈膝欲往下跪。


    一隻手突然挾住她的胳膊,強勢地阻止了她下跪的動作,纖瘦的身影越過她擋在她身前,讓她有一瞬的恍惚。


    是她年老體虛還是產生了錯覺,羅薇有這麽大的力氣?


    下一秒,托拜厄斯教授反應過來,急聲道:“羅薇!”


    少女微微側頭,露出半邊白皙的臉。


    “教授,我也可以保護你。”


    那張臉上不見懼色,沉著中流露出一絲安撫的笑意。


    托拜厄斯教授怔然,羅薇已經轉過頭,黑眸望向了麵色黑沉的白袍人。


    “閣下神通廣大,一定知道我說的真相是什麽吧?”


    “我敢孤身一人出來遊曆,自然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如果我今日死在此處,我的人會拚盡一切為我複仇,有些曆史,他們知道的比我還要清楚,畢竟他們中有一些人活了上千歲。”


    說到這裏,羅薇輕笑了一聲。


    “生命女神是隕落了不錯,可她的血脈還沒有斷絕;生命之樹雖然枯萎,精靈一族可沒有覆滅。”


    白袍人眉頭緊皺,不可能!


    生命之樹都枯萎了,精靈不可能存活!


    “啊,忘了說。”


    羅薇不緊不慢道:“我的精靈下屬跟耶夢加得的關係還不錯,不知道西原的教廷,歡不歡迎耶夢加得過來做客?”


    白袍人咬牙切齒:“塵世巨蟒,耶夢加得。”


    “原來閣下還記得他,”羅薇惋惜地搖頭,“我還以為,自兩千年前的回歸盛會後,西原人已經忘了他們是怎麽來到這片大陸的呢。”


    “不過沒關係,精靈的史書還記得,耶夢加得也記得,閣下不用擔心你們的輝煌過往會被世界遺忘了。”


    刻意抹除的過去一再被提及,白袍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記錄回歸盛會和精靈族的書籍早已被銷毀,連教廷都不知道那段曆史,她是從哪裏得知的?


    難道……


    白袍人眼底劃過一道暗光,生命之樹、精靈史書、霧原……


    難道精靈真的還活著,她真的是霧原人?


    如果精靈沒有滅族,那他們是怎麽活下來的?霧原上究竟還有多少精靈?兩千年過去,他們的實力又膨脹到了何等地步?


    精靈憎恨人類,兩千年來都閉門不出,現在突然派人潛進西原,是想做什麽?


    複仇?


    白袍人越想越心驚,握緊長劍道:“饒你們一命,你們竟然主動來送死,很好,很好!”


    “該死的精靈,來一個殺一個,正好把你們一網打盡!”


    羅薇眼神微動,不對,他的反應看上去怎麽像是完全不了解霧原的情況?


    如果他清楚霧原的一切,就應該知道,精靈在一千年前就滅族了,活下來的隻有一個黑暗精靈。


    還來一個殺一個,他以為精靈有很多?


    羅薇斂下眼裏的懷疑,故作輕蔑地笑道:“你想殺我,或許還有成功的機會,想殺他們,你這具身體的境界恐怕還不太夠。”


    “不過你放心,我們隻是意外流落到了這裏,我的目的隻有回家。”


    “做個交易如何,你放我離開,我保證不把你們的秘密說出去,但你要是殺了我,我就不敢保證他們會做些什麽了。”


    白袍人目光閃爍,似乎在思考放走她的利弊。


    見他猶豫,羅薇繼續道:“你最好快點,就在剛剛,我已經向我的下屬發出了求救信號,你應該不想被幾個大魔導師包圍吧?”


    聽到大魔導師,白袍人五官控製不住地顯露出了幾分猙獰。


    西原的魔法元素濃度根本催生不出大魔導師,但霧原沒有神明汲取……


    如果霧原的環境跟兩千年前的西原相似,那他們的大魔導師數量很可能已經到了一個可怕的地步,甚至有了聖魔導師也說不定。


    這件事事關重大,他必須盡快奏請神諭。


    白袍人按捺住心裏的焦躁,看向羅薇的目光染上了一分忌憚。


    誠如她所說,現在殺了她確實不是最佳選擇,先放她離開才是理智的做法。


    以退為進,他可以悄悄跟蹤她,如果她說的都是謊話,她的下屬沒有她吹噓的那麽厲害,他再殺她也不遲。


    如果她的下屬真的是大魔導師,那他必須先召集其他天使,或者借助神主的力量,才能將對方殺死,後顧無憂。


    一番思慮後,他終於答應道:“可以,我放你走。”


    聽到他的回答,羅薇心下了然,看來他真的不知道霧原的情況。


    雲端上的神明不是無所不知嗎?


    除非,日月雙神的眼睛有局限,霧原的土地不在祂們的視野裏。


    真有意思,原來日月雙神也沒有她想象的那麽強大。


    還有眼前這位占據了人類身體的天使,七情六欲如此旺盛,跟傳說中的聖潔天使半點不沾邊,真是讓她失望啊!


    殺了他,老天爺給她獎勵會不會比救下哥路城的百姓更豐厚呢?


    對上她幽深黑暗的瞳孔,白袍人心底突然生出了一絲畏懼,好似她的眼睛能吞噬自己的靈魂。


    這一絲情緒來得莫名其妙,他分不清是來自這具孱弱的人類身軀還是他的本體。


    他本來隻是路過,今天淩晨,他感應到北邊某個區域出現了不該出現的神力,沿著方向一路搜尋,經過這裏突然感覺有一雙危險的眼睛在窺探自己。


    那種被死亡纏繞、離毀滅不遠的感覺令他產生了強烈不安,他迫切地想要把帶給他威脅的東西揪出來消滅,誰知卻隻看到了一群弱小的人類。


    尤其是這群弱小的人類裏還有一個家夥對自己不敬,他才動了殺心。


    現在,迎上羅薇注視的目光,他又產生了那種感覺,死亡、不祥、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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