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在草堆下挖了一個淺坑,身體陷下去了大半,加上身上蓋的矮矮的一堆草,從外麵看還真想不到這麽點兒地方能藏進一個人。


    就是他付出得也太大了些,全身都躺在屎堆裏,也不知道是怎麽憋住的氣。


    霍爾蹲下身探了探,對羅薇搖頭:“他死了。”


    “死了?”羅薇麵露驚詫,也蹲下去摸了摸這人的脖頸,連體溫都沒了,冰涼一片。


    “真的死了。”她喃喃道。


    “屍體怎麽處理?”霍爾問,“留在這裏,還是悄悄拖出去燒了?”


    羅薇:“隨便找個水溝扔進去吧。”


    留在這裏會害死這戶村民,事發後他們也可能會被連累。


    燒掉也不行,夜晚的火光太亮了。


    羅薇說了自己的顧慮,霍爾也覺得有道理,兩人合力將屍體抬出來,又把青草鋪了回去。


    “不知道聖騎士走沒走遠?”


    霍爾擔心聖騎士會殺個回馬槍。


    “稍等,我占個卜。”羅薇摸出龜甲,閉上眼睛迅速進入了冥想狀態。


    意識沉到深處,精神世界的圖景在她眼前徐徐展開。


    羅薇望著天幕:“聖騎士還在這座村子附近嗎?”


    星軌交疊,運行緩慢。


    聖騎士的魔力高出她四個境界,占卜起來有些吃力。


    羅薇換了個問法:“我們待會兒出去拋屍會有危險嗎?”


    這一次星軌運行得很快,星象預示的答案是“不會”。


    羅薇退出精神世界,收起龜甲對霍爾道:“他們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我們抓緊時間把屍體丟掉。”


    “好。”霍爾放下了心,羨慕地看著她手裏的綠色龜殼。


    會占卜可真好啊,他都想轉行了。


    要不等下次經過海邊的時候,他也去摸個烏龜殼試試?


    今晚的月光不甚明亮,兩人抬著屍體出了門,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一條小溪,將屍體丟進了水裏。


    溪水太淺,屍體仰躺在水中,被和緩的水流衝走了身上的汙穢。


    羅薇很好奇這位能被聖騎士追捕的人是什麽身份,借著暗淡的月光端詳他的樣貌,卻越看越心驚。


    水裏的少年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卷曲的黑發漂浮在水裏,最關鍵的是那張臉,跟她長得十分相似,隻不過少年的五官更英氣一些,羅薇的五官偏秀氣。


    連霍爾都被這張臉驚住了,轉過頭看著羅薇:“羅薇小姐,他跟你……”


    “我不認識他,”羅薇斬釘截鐵地說,“我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真的沒有關係嗎?


    羅薇想起前天進裏爾堅城被士兵攔下來的場景,當時她還懷疑過,他們要找的人會不會跟她這具身體有親緣關係。


    沒想到,她這麽快就遇到了這個人。


    可惜他已經死了,不然她還能問問他到底是誰。


    不,不用可惜,死了也能問,她可以回去占卜。


    羅薇回過神,彎腰把屍體擺成自己跌進水裏的樣子,直起身道:“我們走吧,回去睡覺。”


    “好的。”霍爾也站了起來,走在後麵用樹枝消除兩人的足跡。


    沒走幾步,羅薇忽然停了下來,腦子裏閃過一道白光,轉身就往回走。


    霍爾愕然:“羅薇小姐,你去哪兒?”


    羅薇小跑著回到溪邊,涉水走到少年身旁蹲下,伸手將他的身體翻過來,拉拽了一下他的手臂和手指。


    果然,身體是軟的,沒有屍僵。


    “羅薇小姐,你在幹什麽?”霍爾對她舉動感到疑惑。


    羅薇抬起少年的手腕:“你看,他的關節活動自如,一點屍僵都沒有,夏天溫度高,屍體死後屍僵會出現得更快才對,而他沒有,這說明什麽?”


    她自問自答:“說明他還沒有死,至少還沒有死透。”


    霍爾驚歎:“羅薇小姐,你還懂這個!”


    “以前看的閑書比較多。”羅薇胡亂說了個理由。


    看過刑偵劇的人誰不知道這些知識?


    屍僵最早會在屍體死後十分鍾出現,最晚在死後七小時內出現,溫度越高屍僵越快,溫度越低屍僵越慢。


    電視劇裏的凶手就喜歡用冰凍屍體的方式來延緩屍僵,讓法醫誤判屍體死亡時間,給自己製造不在場證明,類似的劇情她都看過好多次了。


    “霍爾,幫個忙,幫我把他拖到岸上去,我試試他還有沒有救。”


    “好吧。”


    霍爾任勞任怨地把少年拎到了岸上的草地裏。


    羅薇從指環裏取出她在裏爾堅城找霍爾熬製的治愈魔藥,拔出木塞,捏開少年的嘴巴灌了一半進去。


    霍爾看得直搖頭,這樣不行,人沒死都要被藥糊嗆死了。


    “還是我來吧,羅薇小姐。”


    羅薇趕緊讓開,看著他將手掌覆在少年的脖子上,指尖溢散出淡淡的魔力波動。


    良久,在兩人都開始覺得地上這人沒救了的時候,少年猛地睜眼,“噦”的一聲抓著脖子坐了起來,詐屍了!


    “嘔——咳咳、嘔嘔噦——”


    烏黑的藥糊從他喉嚨裏反胃湧了出來,吐得到處都是。


    羅薇沒忍住也跟著幹嘔了一聲,隻有霍爾,不停地抱怨“浪費了,都浪費了”。


    少年吐得膽汁都快吐沒了,渾身脫力地載倒下去,望著夜空眼淚花花:“你們、咳,你們給我喝了,喝了什麽噦——什麽東西嘔——”


    羅薇捏著鼻子,聲音翁翁地說:“你受了很重的傷,我們給你喂了療效極佳的治愈魔藥,才把你從鬼門關上拉了回來。”


    治愈魔藥?是毒藥吧!


    西原人的治愈魔藥真的好可怕呀!西原人也好可怕!嗚嗚嗚,他想回家!


    聞著空氣中的惡臭味兒,少年哽咽道:“謝謝你們願意救我,但你們真的不用給我喂毒、喂這種治愈魔藥的。”


    霍爾不悅道:“我們救你還有錯了?”


    “不是不是,”少年連忙解釋,“我隻是,唉,實話告訴你們吧,有人在追殺我,我剛剛隻是讓自己進入了假死狀態,好擺脫追我的殺手。”


    “我的傷也不嚴重,一會兒就能自己愈合,我的恢複能力很強的!”


    羅薇和霍爾互相看了一眼,同時露出了微妙的眼神。


    ——這個人,真單蠢啊!


    聽他說話,什麽都往外吐露,對陌生人毫不設防,一看就沒見識過人心險惡,什麽樣的環境才能養出這麽天真的家夥?


    交換眼神後,兩人一唱一和地開始套話。


    羅薇捂著嘴:“天呐!有人在追殺你,是誰?他們也太壞了,為什麽要追殺你?”


    少年艱難地坐起身,唉聲歎氣:“我也不認識他們,好像是西原教廷的人,從我登陸後就一直在——”


    說到一半,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臉上閃過一絲驚恐,瞪大眼睛緊張地觀察羅薇和霍爾的表情。


    聽說西原人全都是教廷的忠實信眾,他們不會向教廷告發自己吧?


    無奈光線太暗,他根本看不清兩人的臉,但他聽到了少女憤慨的聲音。


    “又是教廷!他們總是傷害一些無辜人,可惡!”


    少年眼睛裏一下子亮起了光:“你們也討厭西原教廷?”


    “當然!”羅薇肯定地說,“我有個朋友就是被教廷害死的。”


    “太好了,”少年激動道,“我終於找到和我一樣的人了!你們不知道,這一路上到處都是抓我的人,不管我逃到哪裏,那裏的人都想把我抓住送給教廷,我太難了!”


    “可是,教廷的人為什麽要抓你呢?”羅薇好奇地問。


    “我……”少年欲言又止,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


    霍爾冷淡地開口:“聖騎士隻殺大奸大惡之輩,羅薇小姐,我看他不是好人,我們還是快點離開這裏吧,別被他連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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