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凡瞅著水麵:“先別管我下了多大一盤棋,老爹啊,你好像釣到一條很大的魚。”


    姬宗熠眼睛一亮,揮動魚竿溜了幾圈之後,一發力,一條三尺多長的紫金色大魚就被釣了上來。


    “我靠!”江凡驚訝:“白鷺洲紫金鱗,你連這玩意兒也有養?”


    姬宗熠哈哈大笑:“老魔頭送來的,沒想到太子府都塌了,它居然幸免於難,今晚有口福嘍,去請你皇爺爺。”


    “算了,祖父昨日晚間就走了了。”


    太子一愣神色慢慢有些感歎:“走了……這麽快。”


    江凡嗯了聲,“走前單獨見過我,談了半夜,他說,他已經卸任,不如去燕城,種地養花去。”


    “種地養花……”太子悠悠歎息一聲:“老人啊,總是放心不下兒女。”


    江凡噓口氣:“是啊,哪裏去種地養花,分明借著隱退為名,替我們修城養士去了,還能順便打消皇庭某些老人不安定的心思。他認為,燕城是我設定的進攻之路,也可能會是退路,很重要。”


    太子歎息:“他的身子骨……”


    江凡搖頭:“隻要不再過分行功,問題就不大,有龍血回天丹,再活一二十年大概也能做到。”


    太子點點頭:“讓胡家多派點人照料,我實在有些放心不下。”


    江凡嗯了聲:“不用胡家,我調莽山軍進駐。”


    太子想了想:“也好,但是莽山那邊……”


    “沒事,有胡家就可以。而且那邊我還有一支力量。”


    太子愣了下:“還有力量?小子,你到底埋了多少雷啊?”


    江凡笑笑:“不說這些了,皇祖父讓我帶給你的東西,在那個大箱子。”


    “嗯,好吧,當了這麽多年人皇,突然閑下來,恐怕一時間也待不住,我們就遂了他的意吧。他還留下什麽話沒有?”


    “有,給你的也在箱子裏,給我的,當麵說了。”


    “哦……”太子也沒問他跟江凡說過什麽,瞅著地上蹦躂的大魚出了會兒神:“好啦,小子,生火吧,飯總要吃……”


    江凡點點頭,一邊慢悠悠處理大魚,一邊有些神色飄忽。


    昨夜,他見到了平皇。


    終於鬆口氣的平皇顯得有些憔悴,甚至還在不停咳嗽。


    “皇祖父……”


    平皇擺擺手,示意他過來:“孫兒,來,坐下,陪皇爺爺喝兩杯。”


    說著,親自動手給他斟滿一盞。


    江凡鼻翼微微一動,居然是綠蟻,還不是那種名貴的天青綠蟻,隻是很普通的那種,酒色渾濁青澀,帶著不少沉澱物。


    “皇祖父,地窖裏還有不少好酒,您怎麽喝這個……”


    平皇輕輕笑了笑:“平民百姓,豈非就喝這個。”


    他看看江凡:“你想說,祖父是人皇,可以喝點好的。”


    江凡沉默了一下:“皇祖父身體欠佳,至少可以弄些葡萄酒。”


    平皇笑道:“我知道,孫兒送來的好酒很多,喝不完。但是啊,你可知,祖父為何被稱之為平皇?”


    江凡自然知道其中一些原因,尤其是太平皇帝的說法。


    “很多人都傳說,安宗想要朕四平八穩,不爭不搶的維持下去就好,後來啊,世人就給朕送了個綽號,太平皇帝。”


    他這麽說著,江凡卻早就知道,這位根本不是什麽四平八穩安享太平的皇帝,而是相當相當有城府,甚至絕不在姬宗熠之下。說他是太平皇帝,不過是他故意表現如此罷了,為的不過是續命大周,並為後世子孫謀。


    平皇拈起酒盞小口嘬了一口,發出滋的一聲,似乎在品味。


    “然則,這平字,在你曾祖父內心深處,實則是希望我平定這天下,再創一個大周太平盛世。”


    他歎口氣:“朕年輕的時候,何嚐不是如此想來著,那時候,朕也才二十多歲,正是雄姿勃發,誌比鯤鵬之時。但歲月變遷,光陰荏苒,終於被殘酷的現實磨平棱角。朕終於明白,做不到啊,甚至覺得,能保持現狀就已經掏空了心血。所以……”


    他帶著幾許感慨,幾許不舍:“後來,祖父終於沉下心,隻希望平安過度,於是,朕藏起了所有心思,以平庸中略帶點小聰明示人,尋思著至少把這個皇庭保持現狀交給後輩。可歎呐,即便如此……”


    他苦笑一聲:“幾乎都不太可能。沒辦法……我最終效仿先祖,延續潛龍計劃。自那時候起,我就明白,遲早要付出一個兒子,這是代價。”


    他聲音緩慢低沉,帶著幾許哀傷。


    江凡心中五味雜陳,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勸說,“皇祖父,節哀。”


    平皇淡淡一笑:“乖孫,不用勸導祖父,我心裏啊,明白著呢。誰讓咱們生在皇家呢。有時候,我也在想,若我們生在普通百姓家,是否也能做到父慈子孝,寧靜度日?但是……我看著這烽煙四起的人間,心裏更明白,百姓更苦。我們多少能吃得好喝的好,錦衣玉食,可百姓呢?顛沛流離,食不果腹,連最基本的生存都難維持。”


    他提起酒盞,看著裏麵的濁酒微微出神:“你不知道,我雖然高居廟堂之上,入眼卻盡是民間疾苦,從那時候起,我就開始飲濁酒,這東西,五文錢一盞,入口辛辣苦澀,難喝的緊。但這,豈非就正如百姓生活?”


    江凡靜靜聽著,也慢慢拈起酒盞,學著平皇抿了一口,細細品味,一股子辛辣自口腔直衝頭頂,舌尖苦澀難言,咽下去,喉嚨生痛。


    “是不是,好似一杯苦水?”平皇看著他擰緊的眉頭。


    江凡微微頷首:“苦不堪言。”


    平皇點點頭:“你自小就錦衣玉食,後來即便經曆磨難,卻依然種種機緣傍身,連在外流浪都能吃上王侯將相不可得之美味佳肴。所以,若說生命之苦,你的確經曆過,但若說生活之苦,你卻不曾。”


    江凡深以為然。六歲之前,這具身體的確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哪裏會吃苦。而六歲之後,他有昆侖九子,有老孫,後來大秦封王富貴榮華,再到如今權勢滔天,當真是沒吃過什麽生活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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