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萬大軍中,不乏硬骨頭,寧死不做郭熙走狗,結果全家遭到斬首,懸於城門直至繩索斷裂為止,一人能夠保持氣節,可妻兒老小呢?難道陪著殉葬?


    反抗,立刻死無葬身之地,順從,尚有一條活路。


    九成以上的將士,隻能暫時屈服於淫威之下。


    那道蔓延至天際的黃龍,終於席卷至東門,十幾萬大軍,如蝗蟲般鋪天蓋地,僅僅是馬蹄憾地聲,已經令平崗城的將士心裏發毛。


    一名青袍少年騎著駿馬,獨自從大軍中出列,馬速很慢,似乎是在自家花園漫步。


    見到囂張模樣,曹恕莫名燃起怒火,麵目猙獰道:“將軍,是否將他射殺?”


    宗大治搖了搖頭,“不急,且看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溜溜噠噠來到護城河,青袍少年勒馬駐足,用純真無邪的目光望著城頭,也不說話,就那麽來回掃視,左看看,右瞅瞅,最後衝著宗大治燦爛一笑。


    青袍少年朗聲道:“鄙人姓李,名桃歌,任中書省主事,西北巡查大軍監察禦史,趙國公張燕雲親衛,尚書右仆射兼中書令李白垚之子,各位袍澤,有禮了。”


    城頭一片嘩然。


    李相不惜派兒子親自前來平叛,這城,能守得住嗎?


    李桃歌堆出具有親和力的笑容,以內力聚氣飄入城中,說道:“之所以稱呼各位哥哥為袍澤,是因為我曾在鎮魂關任槽頭,也是安西中一員,咱們本是一家。”


    “你們為何要守城,我為何前來攻城,無非是賊子郭熙一人作亂。經查,郭熙貪汙軍餉,擅自征收賦稅,共計五千餘萬兩,這筆天大的銀子裏麵,有八成是你們的血汗錢。朝廷勒令六大都護回京述職,發出一道道詔令,郭熙做賊心虛,怕聖人砍了他的腦袋,於是打著驃月來犯的旗號,對詔令視若無睹,並且使安西軍扮演蠻子,屠戮了鎮魂關十餘萬百姓,以此為借口,隻為苟且偷生。”


    城頭爆發出強烈騷動。


    李桃歌再次朗聲說道:“郭熙禍亂大寧,驕奢淫逸,殺戮黎民,罪惡滔天,這種不忠不義不仁不孝之徒,你們難道要替他死守城門嗎?!”


    “你們當中許多將士,都是不得已而為之,我率仁義之師前來解救你們於水火,隻要心存善念,將自己還視作大寧將士,破城之時,舉起兵器單膝跪地,即可放你們一條生路,而且我以琅琊李氏五百年榮耀作保,對於投誠之人,朝廷會摒棄前嫌,既往不咎,待郭熙伏誅後,你們依舊還是安西軍,不會追究往日過失。”


    慷慨激昂的言辭,使得城頭安西軍軍心蕩漾。


    宗大治見勢不妙,厲聲發出號令,“再任由他胡說八道,平崗城不攻自破,快!殺了他!”


    曹恕張弓搭箭,朝少年眉心射去。


    這一箭勢頭極凶,眨眼間來到李桃歌麵前,他突然咧嘴一笑,張開雙臂。


    數以萬計的沙礫騰空而起。


    不僅將勢在必得的一箭阻之,後又飄浮在空中。


    越聚越多,越聚越大。


    最終組成一個碩大無比的“寧”字。


    李桃歌眯起眸子,指著背後沙礫堆積成的寧字,動容道:“安西的好兒郎們,大寧有大水滾滾的公平,有江河滔滔的公義,那是你們祖輩安詳著的故土,那是祖輩誓死守衛的家國,代馬依風,狐死首丘,望回頭。”


    李桃歌還是那個李桃歌。


    盡管貴為相國之子,十幾萬保寧大軍在握,可依舊是一心明月的少年,行雷霆手段,存菩薩心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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