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四十天


    2013年1月31日,星期四,多雲。


    於雷從背包裏掏出水壺來珍惜地喝了幾口。


    離他脫離團隊獨自上路,已經過了三天了。他本來還擔心葉燃那小子追來,現在看來是多慮了,他應該多信任一下寧子媚的能力。


    如果他沒有料錯的話,方舟應當並不會在太行山那裏靠岸,而很大程度上,會選擇北京原來所在的位置。因為地殼變動和海水湧入,那裏現在成為了一個海灣,風平浪靜,適合居住。所以於雷便沿著太行山的山脈一直往東北方向走著,還好他現在一天並不需要攝入很多水和食物,就能挨過去。


    他這一路上也沒有任何危險,而問題是,方舟前進的速度太慢了。到今天,他發現方舟貌似根本就不曾在海麵上移動過,就在距離海岸幾百米的地方停滯不前。


    據他的估計,也許是因為這一帶的地質比較複雜,龐大的方舟也不敢直接停靠。


    可是方舟不靠過來,難不成讓他遊過去?


    於雷在心裏猶豫不決,抬頭看了眼已經變得蔚藍的天空,心裏卻升上一股不安。


    天空從今天早上便開始變成了原來他熟悉的那種蔚藍色,白色的雲朵漂浮在天空中,和末日之前的天空別無二致。但是讓已經看慣了紅色的天空的他,感到非常的不習慣。


    某些地方應該是不同了。


    於雷不知道如何解釋,他就是這麽感覺的。


    “災難維持了四十天……”於雷記得,呂斌曾經這樣說過。在《創世紀》的諾亞方舟記錄裏,就寫著那次的災難持續了四十天。他抬起手腕看了下手表,今天是2013年1月31日,離末日的浩劫,奇妙地正正好好過去了四十天。


    難道太陽的磁力活動異常隻是會維持四十天?於雷如此猜測著,心裏卻覺得非常的可惜。


    雖然方舟上的那些人恐懼著未知的變化,但是於雷卻一直對這種進化抱著樂觀的態度。


    上一次的世界末日,原本地球的主宰恐龍滅絕了,然後人類出現了。


    這次的世界末日之後,是不是又一次進化的階梯?


    於雷低頭,自己的掌心中,靜靜地躺著一張黃色的船票。


    這張船票看上去就和普通的ic卡一樣,上麵有一個指甲大的芯片。除此之外,上麵什麽都沒寫,不管正麵還是背麵,都沒有任何文字、符號或者標誌。


    這絲毫不起眼的船票,放在平常,就算是扔在大街上都沒人肯撿,誰能想到這會是能活命的方舟船票。


    多少人為了這張船票而付出了金錢、靈魂甚至是生命,就是為了能在末日之前登上那個諾亞方舟。


    可是這些念頭隻是在於雷的腦海裏一閃而過,他隻是在想一個他思考了很多天的問題。他手裏的這張船票,究竟是為什麽忽然間出現在了他的褲兜裏?


    他覺得這是上天送給他的能力之一,而且好像是控物能力。但是在這幾天內,他曾經做過很多次努力,卻不曾再發生這樣的奇跡。這讓他也不禁懷疑,是不是他自己產生了錯覺,也許這是葉燃偷偷塞給他的?


    不過他又馬上否定了這個猜想。那個自戀的帥哥,是肯定不屑於做這種事的。葉燃如果想要把船票給他,肯定是用無比高調和施舍的態度,而不是這麽偷偷摸摸的行動。


    於雷把船票塞回褲兜裏,心想他現在的難題並不是參透這些,而是如何登上離他數百米之遙的方舟。


    方舟很龐大,即使他離得這麽遠,也能感受得到方舟的壓迫力。就像是一座山一樣,橫在海麵上。


    他並不敢靠得海邊很近,但是他仍然緊緊地盯著方舟的方向。


    因為他有預感,天空的轉藍,也許就是某種信號。


    所以於雷索性也不向前趕路了,因為不管他怎麽趕路,方舟並不靠岸,他做的都是無用功。他找了一塊可以做隱蔽的地方盤膝坐了下來,然後花了一中午的時間都隻是在冥想,訓練自己能移動麵前不遠處的那顆小石子。


    可是那顆石子卻一直紋絲不動,偶有搖晃也是因為風的吹過。


    正在專注間,他忽然聽到頭頂上傳來一陣陣振翼聲。


    然後,一灘濕乎乎的東西掉落在他的臉上,然後順著臉頰滴落在了襯衫上。


    於雷用手抹了下,然後看著自己手指上的東西愣住。


    他知道他臉上現在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因為砸到他的,是一灘鳥屎。


    於雷仰起頭,發現蔚藍的天空居然飛翔著一群白鴿,快樂地翱翔在天際,那種白色的飛翔身姿,優雅而又充滿著活力。


    於雷出神地看著白鴿在繞著圈子飛舞著,像是又回到了以前念書時,每天清晨升旗儀式上,都會看到的情景。那時候,他的目光總會順著冉冉升起的紅旗,看到不知道附近哪戶人家養著的鴿子都會被放出來,一圈圈地飛著。


    紅旗、白鴿、藍天、白雲……構成了一幅總是讓他難以忘懷的畫麵。


    於雷深吸了一口氣,把臉上和襯衫上的鳥屎擦幹淨。他已經發現了,他頭頂上的鴿子,是陸陸續續地從方舟那裏被放了出來的。


    “災難過去的第四十天,諾亞放出了鴿子,然後鴿子銜回了橄欖枝,證明了大水已經退去……”於雷撇著嘴,心想方舟上的這些人還挺有情趣的,這水有沒有退,環境有沒有變化,他們還看不出來啊?


    有必要還放放鴿子出來嗎?這光禿禿的一片,上哪裏讓鴿子叼橄欖枝回去啊?


    於雷看著手上的鳥屎,氣不打一處來。心想他好幾天沒吃到肉了,這些鴿子就算少了一個,那些人也發現不了吧?


    他的念頭剛起,正好鴿子群飛了一圈飛回到了他的頭頂上,他麵前的那顆頑固的石子,突然間騰空而起,用足以媲美子彈的速度垂直向上彈去。


    於雷還沒等做出吃驚地表情,一隻被打穿的鴿子便掉在了地上,翅膀撲扇了幾下,便不動了。


    看來他的控物能力還是挺恐怖的,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控製,時靈時不靈啊。


    不過,這下難辦了。


    於雷抓了抓頭,他剛剛隻是隨意地想想,並沒真想吃鴿子。現在夢想成真了,他反而感到棘手了。


    這……生火肯定有煙啊,他難道要吃生肉茹毛飲血?


    第二章初登方舟


    還沒等於雷研究出來怎麽收拾這個倒黴的鴿子,他就發現,方舟放出來的,不僅僅是這群鴿子。


    在鴿子飛翔過的天空上,出現了幾個黑色的影子,那是五架直升飛機,轉瞬間就從他頭頂呼嘯而過。


    於雷心裏一驚,還以為這些直升飛機的目標是要去他們營地,可是他回頭一看,卻發現這些直升飛機分別都是飛往不同方向的。看來放鴿子出來隻是應應景,這些直升飛機才是真正派出來做環境調查的。


    海麵上也開出了幾艘快艇,也是分別向著不同的方向,其中有一艘就是直直地朝著他的方向開來,不久之後就靠了岸。


    於雷首先把那隻倒黴的鴿子用塑料布包好塞進背包,然後把自己藏在山石的陰影裏。


    陸陸續續的從快艇上下來了很多人,大概能有一百來人,都是穿著統一的服裝,就是葉燃穿的那種軍裝。


    可是有些人並不像是軍人,看他們有的拿著各種儀器,擺開架勢,有的低頭拿著小鏟鏟土放進塑料袋裏,還有的在收集海水。


    看來應該是科學家。


    不過從快艇上下來的也不全是科學家,還有些人用相機拍著照,甚至還有人拿著麥克風,在攝像機麵前滔滔不絕地說著什麽。還有人隻是站在那裏,憑空眺望,不知道在感慨什麽。


    於雷耐心觀察著,然後他發現除去那些科學家模樣的人收集完泥土和海水之後就乘上快艇離去,剩下的那些人還是留在了岸邊,而過了不多久,快艇又回來了,而且又有了一百多人上了岸。


    敢情是來觀光的?於雷比較無語,但是他也知道這是他混上方舟的最好時機。


    從背包裏翻出葉燃的軍大衣,於雷感慨了一下。心想葉燃如果知道了他不僅僅偷了他的船票,還把他的軍大衣都偷走了,不知道他是不是會更加暴走。當然還有同款式的背包,他帶來的全部裝備幾乎都是從李至他們留下的帳篷裏翻出來的。


    葉燃的軍大衣上那個槍眼,已經被古依依用同樣顏色的布縫補好了,如果不仔細看,根本就發現不了。於雷在心裏默默地感謝那個溫柔的女孩兒,然後躲在暗處觀察了一個多小時之後,穿上軍大衣,背著背包,若無其事地走了出去。


    這時岸邊已經熙熙攘攘站滿了人,於雷穿著一樣的衣服,很容易就混入了其中。他留意聽著這些人說的話,發覺很多都是在懷念往事,還有很多日語韓語或者聽不懂的語言。不過樣貌上都是亞洲人,看來這個方舟真的就是1號亞洲方舟。偶爾有一些金發碧眼的,應該也是澳大利亞或者新西蘭人。


    於雷不著痕跡地注意著這些人的情況,發現雖然有人精神不受控製地失聲痛哭,或者滿臉哀容,但是都麵容整潔,衣服平整,甚至連胡須和頭發都修得一絲不苟,想來在方舟上生活的都很不錯。


    於雷摸了摸臉頰的胡茬,心想他還是頹廢了些。


    快艇每隔一個小時就會來一趟,於雷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排著隊上了快艇。


    上快艇的時候,沒有人檢查任何證件,進了船艙內也隨便入座。等到偌大的船艙內坐了七八成人之後,快艇便開動了。在開往方舟的途中,船艙內沒有一個人說話,隻能聽得到快艇轟鳴的馬達聲。


    於雷隨著快艇的起伏,透過窗戶往外麵看去。船艙的窗戶很小,隻能看到一望無際的海麵,和快艇激起的浪花。他腦海裏什麽都沒想,少有的一片空白。


    事實上,他是怕再多想什麽,他現在的控物能力還不夠成熟,怕指不定什麽時候就出亂子了。


    但是他也隻是呆看了風景一會兒,思緒就難免轉到其他地方。他上方舟主要有兩個目的,一是找到老頭子,商量是否能解決他們這些幸存者的問題。二是要找到林半夏。


    但是如果林半夏是想在方舟上生活怎麽辦?於雷不得不思考這個問題。方舟上有完善的設施和充足的資源,再想想他們自己動手做的那些木屋,怎麽看,都覺得方舟才適合生存。


    正在於雷胡思亂想的時候,快艇的速度突然降了下來,船艙裏的人也陸陸續續起身排隊往船尾後走去。


    於雷夾雜在隊伍裏,慢慢地往前挪動著步伐。他走出船艙,仰頭看到麵前的這艘方舟,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雖然他早就知道方舟的大概數據,可是都沒有真實地看到時那麽震撼。方舟浮在水麵上的高度,他需要把頭仰成九十度才能看到藍天,這居然讓他感覺方舟和原來上海的金茂大廈的高度差不多。至少能有六七十層樓高,長有三千多米,就像一座山橫在了麵前。


    “喂!還走不走啊?”在於雷後麵的人陰陽怪氣地抗議道。


    於雷這才發覺他居然停下了腳步,忙收勒心神,回頭低聲說了句“抱歉”,然後快步跟上前麵的隊伍。


    從方舟的舢板上踏過,於雷跟著隊伍走進一扇足可以讓十個人並行通過的大門,然後向右拐進入一個通道。他注意到在門的另一邊還站著很多人,想來應該是很多人排隊等著上快艇。


    隱約還聽到廣播裏用各國的語言輪流播放著什麽通知,但是他還沒來得及細聽,就發現他來到了進入方舟的第一個關卡。


    像是進地鐵的入口一般,隊伍前麵的人已經掏出來各自的船票,在入門的磁卡器上刷一下,才能前進一個。而進去之後,軍服也要脫下來放入地上的箱子內,回收再給其他要出方舟的人穿。


    於雷拿出葉燃的那張黃色的船票,握在手裏。他也不是很緊張,葉燃說過就算磁卡裏的資料全部被清空,那麽也會保留著上船的資格。隻是他有點舍不得身上的這身軍裝。


    果然,等到他的時候,他一刷船票,可以通行的綠燈亮了起來。


    於雷泰然自若地走了過去,然後開始解開軍服的扣子。但是這時他身後的那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再次傳來。


    “咦?你用的是黃色的船票,不用交還軍大衣啊!”


    於雷愣了一下,發覺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第三章破綻


    於雷鎮定自若地把繼續把衣服的扣子往下解開,笑著回頭道:“不是,我是覺得有點熱了。


    他這麽一回頭,才看清楚排在他後麵的那個男人梳著中分頭,二十多歲模樣,頭發還油油的。長得一副消瘦得像竹竿的模樣,個頭和他差不多,還帶著一副厚如啤酒瓶底的眼鏡,厚得甚至連他的眼睛長什麽樣子都看不清。也和他一樣背著一個大大的背包。


    “哈哈,看來是我多嘴了。你好,我叫荊沫,荊棘的荊,泡沫的沫。”荊沫嘿嘿一笑,像是抱歉,也像是別有用意。


    “你好,於雷。”於雷看著荊沫把身上的軍大衣脫掉扔到箱子裏,而他手裏拿著的船票,是橙色的。他對這個顏色的船票代表的意義完全不知道,但是他心中暗暗記下這個顏色。


    “於雷?一個人?”荊沫用手抹了下油油的頭發,嘿嘿笑道。


    於雷點了點頭,也不緊不慢地向前走著。他知道這人向他搭話並不全是善意,但是他也好奇這個荊沫的目的是什麽。


    “嘿嘿,正好我也是一個人。”荊沫咧嘴,帶點自嘲地說道。


    於雷當然明白他問的這個一個人是什麽意思,就是問他是不是一個人上的方舟。於雷裝作目不斜視地跟著人潮走著,想問的問題一堆堆的,可是卻知道這時候是多說多錯,隻好裝成悶聲葫蘆,心裏在猜測著這個橙色的船票是代表著什麽身份。看這個荊沫的樣子,和他說他是一個人來方舟的,可見他並不是某高層的子弟。


    荊沫並不因為於雷的沉默而打退堂鼓,反而推了推他那厚厚的鏡片,嘿嘿笑道:“怎麽樣?兄弟你一會兒沒有空?要不要去春熙路上吃點東西?老弟我請客!”


    於雷本來想答應下來的,但是從旁邊玻璃牆幕上看到,荊沫嘴邊那抹詭異的笑容,立刻就明白過來這是怎麽回事了。他笑著轉頭道:“春熙路?兄弟你是不是喝多了?”春熙路是成都的小吃一條街,但是若是方舟上的人懷舊,恐怕也會起名為王府井或者南京路什麽的。


    當他看到荊沫驚慌失措的臉色,就知道自己蒙對了。這人原來是在懷疑他不是方舟上的人。他到底哪裏露出馬腳了?


    馬腳?腳?於雷突然想到自己的靴子。他低頭一看,果然發現問題是出在這裏。他的靴子上沾滿了泥土和灰塵,甚至褲腳上都有,根本就不像是隻從方舟上剛下去一兩個小時的人。


    荊沫眼見於雷的眼神不對,連忙腳底抹油打算往前走,可是他沒走兩步,肩上就搭上了一個手臂,於雷低沉而又危險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道:“兄弟,往哪兒走呢?不是要往什麽春熙路吃東西嗎?來來來,我們往這邊走。”說罷也不管他同意不同意,勒著他的脖子,就脫離了人潮,往偏僻的地方轉去。


    荊沫欲哭無淚,心想他隻不過是占小便宜的心理發作,想要勒索點吃的東西而已,結果沒想到反而被逮住。而當他看到於雷帶著他暢通無阻地進入閑人免入的區域時,本來就蒼白的臉就越發變得沒有顏色。


    於雷一腳踢開一間士兵的休息室,對著裏麵發愣的兩個小兵一指外麵,“你們去外麵守著,別讓人進來。”


    兩個小兵一愣之後,馬上立正起身,速度地閃到外麵關門站崗。


    於雷把荊沫推到椅子上,拍了拍軍大衣上的灰塵,笑得一臉得意。他的船票是不是有用他還不知道,但是他身上穿著的這身軍大衣,可是葉燃的。肩上的少校肩章足以在方舟的底層行走無憂。


    他抽出桌上的手紙,一邊擦著軍靴上的灰塵,一邊看似無意地問道:“荊沫,你是不是犯了什麽事?”他直覺這小子隱藏著什麽,要不然,他怎麽嚇成這樣?


    心裏有鬼的人往往都最怕鬼。


    “嘿嘿,怎麽會?在下是一不亂扔垃圾二不隨地吐痰的三好學生四有青年,請於警官不要隨意汙蔑人!”荊沫舉著右手對天發誓狀,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大長串,用著義正言辭的口吻,但是配上他那油汪汪的中分頭,怎麽看怎麽覺得他就是漢奸。


    於雷注意到荊沫的左手揣在衣服的兜裏,像是在捏著什麽。他用力回憶了一下,發現荊沫衣兜裏的東西應該就是他的那張船票。“哦?貧!我讓你再繼續貧。說,你的船票是怎麽回事?還有,你的背包裏都裝著什麽?”


    “不!不!什麽事都沒有!”荊沫的腦袋搖得和撥浪鼓有得拚,油油頭發也被他搖得直擺。


    明明就是有事。


    於雷危險地一笑,把身後的背包往地上一放,拉過椅子來大馬金刀地坐下,向後往椅背一靠,雙手搭在一起呈金字塔狀,閑閑地說道:“你也知道有那麽一句話,叫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吧?我隻要把你的船票拿給別人去檢查,就能查出來。”於雷說到這裏,刻意停頓了一下,眯起眼睛盯著荊沫,直到盯得他發毛了為止之後,才淡淡地續道:“再給你五秒鍾時間。”


    然後他開始冷冷地倒數著。“五……”


    荊沫咬著牙,從嘴裏哼哼著說道:“不說不說!什麽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明明是坦白是白癡,自首是蠢蛋!”他嘮嘮叨叨地說著,於雷的聲音卻如驚雷般在他耳邊數著數,等到數到“一”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擺手道:“好好,我交待我交待!”


    “說吧。”於雷看到他幹裂的唇,笑眯眯地從旁邊的飲水機那裏倒了一杯水給他。


    荊沫像是怕他反悔一樣,把那杯水咕咚咕咚全部喝了,然後還恬著臉問道:“還能不能再給我一杯?”


    “你先交待,交待的好了,看我心情。”於雷皺眉道。倒不是因為荊沫得寸進尺,而是他發現這小子是真的渴,而且他瘦成這樣應該也不是天生的,難不成方舟上的物資缺少到這種份上?也不對啊!看剛剛的人群情緒雖然低落,但是也沒有到混亂的地步。


    “嘿嘿,好,好。警官,我……我是偷渡上來的。”荊沫吧唧吧唧了嘴,陪著笑說道。


    第四章偷渡+盜版……


    “偷渡?”於雷也不是很意外,什麽地方都有漏洞,偌大的這麽一艘方舟,若是告訴他這裏麵的所有人都是從正當的渠道上方舟的,那他還真是會非常驚奇。不過他想到了一件事,立刻冷下了臉,“那你的船票?是偷別人的嗎?”偷船票,就相當於偷竊別人的生命!


    “不!不!不是,當然不是,我哪裏有那本事啊!我的這張船票,是我偽造的。”荊沫連忙搖頭解釋道。


    於雷鬆了口氣,心想他真是想歪了,自己的船票是偷的,就懷疑別人的船票也是偷的。不過他倒是覺得這個荊沫真是厲害,“船票還能偽造?”他剛剛可是看著他從他的身後大大方方地走進來的。“把你的船票拿來看看。”


    於雷把荊沫交過來的船票拿了過來,然後把自己的船票也拿了出來,發現除了顏色不一樣外,芯片和質地完全一樣。就是放在一起比較之後,仔細地看會發現兩者的薄厚有些不同。他正版的船票稍微厚上了半毫米。


    於雷感歎,這盜版的行業,果然是國人第一啊!


    “嘿嘿,銀行卡都能偽造呢!這方舟的船票算什麽?”荊沫一說到自己的強項就眉飛色舞,完全忘了這是他犯罪的贓物。但是他得意的表情也隻不過維持了兩秒鍾,“不過,我還是參考的係數不夠,隻能作出來上方舟的船票。至於艙位和每天可以獲得的口糧和水,就完全沒有了。”


    於雷這才知道,這張船票的用處不僅僅是用來上方舟和在方舟上行走區域的通行證。船票擁有者在方舟上每天所需的食物、水、藥品什麽的生活必需品都是通過船票所發放的,就好像是一張飯卡。而荊沫提到的艙位,他根本就不可能偽造了,因為方舟上的每個艙位,肯定都是滿員的。


    於雷略一思索,便想通了這人剛剛下方舟的用意,他用下巴指了指荊沫背後的背包,“你剛才是不是想要溜走?”


    “嘿嘿,”荊沫不好意思地抹了抹油汪汪的頭發,“是啊,我在方舟上沒有定額的食物,水本來想在廁所裏喝點,但是方舟都采用的海水衝洗,而且洗手都是用消毒濕巾……”他輕咳了一聲,大概是覺得自己的這種生活有點不好說出口,就跳過了這段,繼續說道:“我本來想逃到外麵,心想著好歹也能撿點垃圾什麽的,結果發現外麵光禿禿的什麽都沒有。這才灰溜溜地回來了。”


    “哦……”於雷拉長了聲音,看著荊沫忐忑不安的神色,知道他說的全是真話。不過方舟可以隨意下船倒是讓他安心不少,這樣最起碼也會有個後路。


    “警官,都是小的不好,是餓得受不了了,才想向您求一點吃喝的,您大人有大量,別計較哈!”荊沫被於雷不清不楚的態度弄得心慌意亂。


    於雷眯起眼睛,心想這小子估計剛剛是真的看穿了他的偽裝。沒想到他這麽近視,眼光倒挺銳利的,不愧是做盜版的!他坐直身子,友善地一拍荊沫的肩,反而把對方拍得一驚。


    “我、我都交待完了!”荊沫結結巴巴地說道。


    於雷咧開嘴一笑,“別怕,我不會處理你的。因為哥的船票,是偷的。”


    “……”


    ————————————


    休息室的門被拉開,在門口站崗的兩個小兵馬上立正站好。


    “行了,沒事了,你們繼續休息。”於雷走出來,很隨意地揮了揮手。荊沫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後麵走了出來。


    “是,長官。”兩個小兵也不敢多問,動作麻利地走進休息室關好了門。


    荊沫推了推眼鏡,跟著於雷走在光潔照人的走廊裏,心想這家夥還真會裝,一點也不怕被拆穿啊。


    他正這樣想著,於雷的聲音便從前麵傳來:“你在想什麽我都知道,這身衣服雖然是借的,但是我原本肩頭上的杠杠星星可不比這件上的少。”他們走的這條走廊裏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所以於雷也就放心地說道。


    荊沫縮了下頭,什麽也沒說,心裏還是不屑,心想反正別人也不知道,你就吹吧!


    於雷知道他不會輕易相信,輕笑出聲道:“這衣服和卡,是我前幾天才借的,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吧?”


    荊沫倒抽一口涼氣,這才意識到,他一開始的猜測是對的。這人的靴子和褲腳上的泥土痕跡,根本不是下方舟的一兩個小時之內能造成的。荊沫吞了口口水,他剛剛渴瘋了,也餓暈頭了,怎麽就沒想到,這人如果是第一次上方舟,那就是說明他是在外麵活下來的幸存者,而且是不知道通過什麽手段,幹掉了方舟的人……還是個少校級別的!


    荊沫的腳步不知不覺中慢了下來,甚至還想拔腿往後跑。


    “別走啊!你不是在方舟上沒有吃的嗎?我也沒有,那我們去折騰點?”於雷回過頭,友善地問道。


    荊沫沒辦法不點頭,雖然看上去這人是在用商量的語氣詢問,但是他卻知道他沒有拒絕的餘地。而且,對於他來說未嚐也不是個轉機,至少這人能穿著少校的軍裝到處招搖撞騙。哈哈!荊沫yy著,立刻就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於雷心情不錯,連走路的姿勢都和前幾日大不相同。對於一個多月都在原始社會生存的他來說,現在是相當於重回文明社會,自然覺得渾身舒暢。


    荊沫跟上他的步伐,便開始識趣地低聲介紹著方舟大體的構造。


    這艘1號方舟,以剛剛他們現在所在的這層為第一層樓,往上一直到六十九層,而往下有三十九層,總共是一百零八層。從一層到二十層,都是生活區,所有的窗戶都是暫時封閉的,隻在十層樓那裏,今天才開始有一圈船窗開放的景觀。從二十層往上,和地下的結構,荊沫都沒辦法去,所以也不清楚。


    於雷從在前麵走,變成了荊沫帶著他往前走,所經過的走廊裏開始有擦肩而過的行人出現,說明他們已經走到了人群比較密集的區域。“哪裏可以驗證下我的卡還可不可以用?”


    “就快到了。”荊沫推了推眼鏡,領著他拐入一條更寬廣的走廊。


    於雷聽到了嘈雜的人聲,隨後麵前的景象映入眼簾,不覺得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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