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應是昌寧二年,她是去年三月入的京,四月裏聖上改了年號,那時的她剛入燕京,還諸事懵懂,搬進明桂雲居後,才知道自己成了檀寧的外室。


    起初在湘陽決定跟檀寧回京時,池真真並不知檀寧真正身份,隻隱約覺得他出身不俗,嬸嬸與她在路上合計過,萬一檀家不肯讓她進門,便退而求其次,做個妾室亦可,誰叫他們家是小門小戶的平頭百姓。


    誰料他不僅是官身,檀家還是勳貴之家,她連伯府的門都沒踏進去。


    到後來池真真早歇了進伯府的心思,甚至漸漸與檀寧兩相生厭,其實到第七個年頭的時候,也就是她身死前半年,因同檀寧置氣,她搬離了明桂雲居,那之後兩人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她總含怨帶氣指摘他的不是,他更多則是沉默,再不會像從前這般擁著她,有無盡的耐心哄她陪著她。


    前院書房,檀寧並未真的睡下,他叫來心腹青塵,仔細吩咐了一件事。


    待青塵轉身離去,檀寧對著晃動燭火深思,指尖輕點桌案,一定是出了什麽事,否則真真那般天真愛嬌的性子,今晚卻沉靜哀痛,仿佛一夜之間被迫長大許多,他若看不出區別才怪。


    難真的是他那日太過狠厲,嚇到了她?


    不,一定還是為著那件兩人心知肚明的事,能讓如膠似膝的兩人心生隔閡的,隻有委屈池真真做他外室的原因了。


    檀寧捏捏眉心,這件事確實是他對不住池真真,頂著聖上不滿的壓力,強行和她成親或許可以,但在他未拿回爵位之前,並不是好時機,這一年他們過得很開心,可今晚她的難過他無法視而不見,甚至有點慌。


    書房的燈亮了許久許久,直至天亮才熄。


    ————


    夜色漸去,天光大亮,又是一日新的開始。


    池真真一夜無眠,想了一整晚的心事,眼睜睜看著天光從窗縫透進來,耳畔是阿音淺淺的呼吸聲,始終無法平靜。


    難道,就這樣下去?


    阿音叫人端來早膳,看著姑娘心不在焉地起床,洗漱,更衣,梳頭時被茜兒揪掉幾根頭發也無知無覺,月前才做得的彩暈錦夏綢衫搭在身上輕飄飄的,比輕羅菱扇上畫的仕女還安靜。


    等到茜兒拿起胭脂,想為池真真上妝時,她突然醒了神一般,起身兩步遠離妝台,背著身道:“阿音,把那些胭脂香粉拿走,今後玉容閣送來的都扔了!”


    扔了?


    英兒與阿音對視一眼,聽話地把妝台上清理幹淨,姑娘不要,自是都便宜了她們,玉容閣裏最便宜的胭脂一盒也要二兩銀子,更別提從南邊海運來的稀罕物,皆是貴得要命的珍品,玉容閣的東家原慶是大人的知交好友,姑娘妝台上有幾樣在外頭有錢也買不到,是原慶親自送來。


    阿音猶豫地問道:“姑娘可是要換……”


    沒等她問完,池真真又道:“看看府裏還有什麽是原慶送來的,全都換掉!”


    原先生哪裏得罪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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