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似血,將天邊的雲染紅一片,杜西河將門窗關嚴,擋住所有光線,在漆黑中換了衣裳,坐到桌案後閉目養神。


    已經決定今晚再探南營外的莊院,無論能否救出遲飛鸞,這一趟必須去。腰間已經裝滿見血封喉的毒囊,利刃就擺在手邊,他靜等夜晚到來。


    不多時,屋外傳來一陣響動,門很快被人推開,杜西河不悅地看過去,誰這麽大膽,一聲通傳也無就敢推他的門!


    下一刻,他詫異地起身,怔愣問道:“池姑娘,金鶯,你們怎麽來了?”


    來人正是池真真,金鶯讓開路,她走進去在屋中坐下,上下打量杜西河一番,說道:“看來杜大人已經準備好去送死了。”


    杜西河被人看穿心思,心中微歎,他對遲飛鸞的傾慕雖是單方麵的,卻是三十年來僅有過的心動,她出了事,他豈能坐視。


    一時屋中無人言語,池真真是為身處緝事司而恍惚,想不到重活後會再踏入此處,許多夾帶著冰雪涼意的回憶從眼前閃過。


    夕陽將要落下,天色將暗未暗,她的麵容亦有些模糊不清,杜西河說道:“杜某此番行事乃是迫不得已,衙門諸事已安排妥當,大人即將回京,還請姑娘替我轉告大人……”


    “你有話當麵告訴他,我與飛鸞姑娘相交一場,她的事便是我的事,金鶯與我亦可出力。”


    杜西河皺眉說道:“不可!若因此累姑娘身陷險境,西河如何向大人交待?”


    “想必杜大人已經知道,我離開明桂雲居的事,從此與他是陌路人了,我的事用不著向誰交待。”


    不待杜西河說什麽,她從袖中取出一份書簡,遞到他麵前道:“唐大將軍的手令,你拿著去見田都尉,南營那邊應不會再與錦衣衛為難。”


    大將軍的手令!


    杜西河深深動容,那些南營將領被錦衣衛下了麵子,百般與他為難阻攔他救人,他求見唐桓為的就是想求得大將軍出麵,迫使他們安分些,別與錦衣衛作對,但唐桓與檀寧之間恩深義重,與錦衣衛卻不好有什麽牽連,否則讓聖上如何看?


    故而杜西河雖被唐桓拒之門外,卻不敢有半分埋怨,如今他終於看到希望,當即就要動身去救人。


    金鶯將他攔下,池真真走到他跟前說道:“手令是我帶來的,救人我也得去,走吧。”


    杜西河苦笑著還要再勸,大將軍下令讓池姑娘離開明桂雲居,可大人回來後必然不會答應,所以池姑娘不能有閃失。


    但池真真走得飛快,好在有金鶯跟著,他想了想發出信號召集人手,若隻有他那死便死了,池姑娘去了得多帶些人才行。


    ————


    一行人到得城外,杜西河已派人給田都尉送去了唐桓的手令,來到上次遇伏的莊院外的小土坡上,忽聽得馬蹄聲陣陣,竟是長長一隊披甲軍士縱馬而來,約有數百人之多,令人心驚不已,錦衣衛中幾聲呼哨,分列而出擋在池真真等人麵前。


    好在那隊兵士並未近前,而是停在十丈開外,遠遠地散開將他們圍住,似在觀望接下來要如何。


    杜西河遙遙與領頭的銀盔將軍打了幾個手勢,終是放下心,他慎重地交待金鶯:“池姑娘的安危就交給你了,不管出了什麽事,不能離開她半步。”


    今晚的動靜有些大,他不知道田都尉派兵前來是威懾還是要對他們動手,雖然目前來看是在觀望,萬一唐大將軍的手令不管用,他們這幾十人可就被動了。


    金鶯點點頭,本來這些事就與她無關。


    池真真催促道:“救人要緊,不用管他們,杜大人,小心些。”


    杜西河點點頭,他深吸一口氣,帶人翻身上了院牆,躍下前一刻,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池姑娘如何弄來唐大將軍的手令?


    錦衣衛來圍莊,外麵又被騎兵圍了一圈,這樣的陣勢必然已經驚動裏麵的人,池真真來時與金鶯共乘一騎,被顛簸得鬢發搖散,她索性摘了頭上的首飾,站在土坡上心緒煩亂。


    莊院裏的營救並未花費太多時間,杜西河沒有遇見上次那個高手,他帶人將露頭的人三兩下抓住,在一間廢棄的小屋裏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遲飛鸞。


    火把的光不夠明亮,池真真看著杜西河抱著個女子衝過來,心死死揪著,隱約覺得遲飛鸞的模樣有些不好,她踉蹌著迎上去問道:“怎麽樣?”


    “不太好,得快些帶飛鸞姑娘回城就醫!”


    池真真回頭向金鶯伸出手,金鶯從懷裏掏出一個瓶子,倒出一粒費了些功夫才喂遲飛鸞服下。


    杜西河不知情由,問道:“這藥對症嗎?”


    看著遲飛鸞的氣息略微平穩,池真真鬆了口氣道:“飛鸞姑娘有心疾,我來時去梅娘那裏討了些急救的藥,應是對症,還是找個好大夫再瞧了才安心。”


    事不宜遲,他們收整人手往回轉,那些圍著的兵士默默地看著他們,讓了個缺口放他們通過,被抓的人都被堵了嘴,捆得嚴嚴實實撂在馬背上,看到騎在馬上的兵士,似想呼救拚命地掙紮,被錦衣衛以刀柄敲在腦後昏死過去。


    入夜後城門早就關了,對錦衣衛來說入城不是難事,杜西河留下兩人與守城軍士交涉,帶著其他人衝入城中醫館。


    燭影搖動,映著帳中人微弱起伏的身軀,遲飛鸞還未清醒,被人從床上拎起來看病的大夫正在開藥方,幾經斟酌才寫完,交給藥童抓藥,又對杜西河道:“大人,這位姑娘並無外傷,隻是心疾病發,又未及時得到救治,耽擱得病情,才拖到這般地步,接下來幾日可能都會昏睡,能不能醒過來,就看她的造化。”


    這三日遲飛鸞可能遭遇的苦楚,他們都在心裏想過,最不堪的便是被人淩辱,如今聽聞沒有外傷,而是心疾發作,一時不知該不該慶幸。


    池真真心情沉重,她總覺得遲飛鸞出事與她有關。


    “杜大人,審人的事就交給你了,務必問清楚始作俑者是誰!”


    杜西河點點頭,唇邊露出殘酷之意,他不敢遠離,就在醫館提審帶回來的人,不用多久就問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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