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在燕京的事情池真真一無所知,眼下最令她發愁的是時間過得太慢,玉泉鎮的冬天太過寒冷,每一日都是煎熬。


    說嗬氣成冰有些誇張,但池真真每天連手都伸不出來,抱著阿音給她做的小暖爐不鬆手。


    從前在湘陽的時候,天氣可比燕京暖和多了,至於去年為何沒覺得冷,那是因為去年冬天她在明桂雲居裏住著,條件比在玉泉鎮好了不知多少倍,暖閣裏還有地龍,一整個冬日她都沒覺得難熬,甚至盼望多下幾場雪好能踏雪賞梅。


    如今沒了閑情逸誌,還體諒工坊夥計不易,早早地放他們歸家過冬,可不能把人凍出好歹來。


    工坊不開工,施娘子便閑了下來,某日看到淩儀華送的那本養身方子,開始照著方子熬湯水,每旬去城裏一趟也改為月底再去,這一日回來說起有人去段氏布莊打聽玉玄鑒的事。


    池真真將一顆玉色的小鬆塔小心放進箱子裏鎖上,快步走出房門問道:“先生方才說有人打聽咱們?”


    廳屋暖和,阿音幫著施先生脫了風衣鬥篷,又將換了炭的暖手爐塞進池真真手裏,出門的時候順手將金鶯吃完的點心盤子端出去,現下時辰尚早,遠不到吃晚飯的時候,她到灶間煮果茶,這是施先生剛教給她的,冬日喝敗火又養身,就是鎮子上買不到什麽果子吃。


    屋裏沒人後,施娘了才道:“也不知是不是我多心,那個打聽我們的人看樣子像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家仆,但也有可能隻是看店裏的紙稀罕,也想定製一些。”


    玉玄鑒同布莊的關係並非秘密,有心人一問便知,池真真隻當是件小事,因有另一件事令她苦惱。


    紫雲書院南邊有片野鬆林,裏麵有幾株白皮鬆,不知是地域原因抑或是其他,所結鬆塔非紅非白,而是呈現出淡淡的紫色,如玉石質地般頗有觀賞性,池小誌偶然帶回一顆,池真真十分喜愛。


    不知王珙如何曉得,特地尋了兩個送與池真真,她不想收,但他堅持送,想到明年春日他便要應考,這又不是什麽貴重物品,池真真隻得叫阿音先收了。


    此事王珙一直放在心上,那鬆塔每年所結並不多,入了冬更是難尋,也不知他從哪尋來,時不時便送來一個,如今箱子裏已經放了八個。


    池真真頭疼地很,與施娘子悄悄商量,決定等王珙考完全都還回去,不會影響他的心情。


    施娘子還是覺得不妥,問道:“你說的是王珙考中秀才的情形下還回去,日後他前途無量,多少好女子等著挑選,你不願意自然不在乎。可若他沒有考中呢?”


    那便有先收下人家的心意,卻嫌棄他沒考中,簡直是勢利眼!


    池真真咬牙道:“那從明兒起我燒香拜佛,許願他明年一定考中!”


    多稀罕啊,她不僅要體諒別人還得為別人的將來著想,簡直是世間不可多得的大善人!


    想到這些日子李如綸沒有再出現,施娘子問道:“你若對他無意,便早做打算,咱們怕是在玉泉鎮上住不長。”


    這卻是池真真沒想過的,當初挑玉泉鎮住下,是因為在燕京女子自立門戶太難,好容易站穩腳跟,又要因為一個男人搬走。


    她瞬間不樂意地道:“憑什麽,我委屈求全還有錯了?”


    一生氣身上也不冷了,她並非無欲無求之人,對金錢的渴望愈發強烈,她想買個能舒服過冬的大莊子,現在告訴她別想了?


    “別激動,王老爺與夫人通情達理,應該不至於為難我們,隻是你的終身大事還是要提早想,不然王小公子總記著你,他的家人難免會怪在你身上。”


    池真真想了一會兒,忽地展眉一笑,她差點忘了自己是要出遠門的,人都不在玉泉鎮,哪管王珙考沒考上,王老爺與夫人怎會考慮為給兒子娶一個四處遠遊的女子。


    “自古女子總是身負種種罪名,我是不會往自己身上攬錯的,隨他們怎麽想,我隻管自己快活便成!”


    她想起了初遇遲飛鸞時說過的話,如意郎君不是她想就能如願,有固然好,沒有也無需放在心上。


    ————


    冬日朝會上,禦史言官將矛頭直指錦衣衛指揮使檀寧,紛紛上本參奏,要治他縱容下屬隨意抓人、草菅人命等多項大罪,還將何少卿一家受錦衣衛之累,獨子慘死的事翻了出來。


    聖上如何不明白原因為何,他留下檀寧遞上來的那份名單,一時半會兒沒有處置,檀寧便讓錦衣衛另尋名目把人抓回來審問,進了緝事司沒人能逃脫,又送了半尺高的證詞送進宮。


    據說長公主在府裏摔了不少東西,她已老實送回所得銀錢,對著聖上尚能含恨認錯,對檀寧則恨之入骨,找幾個人參他算是輕的。


    內監將奏章呈上,聖上一一看過,沒召檀寧來自辯,安撫諸臣幾句,轉而說起近來先皇托夢,要為池閣老正清名。


    池家的事已經過去二十多年,記得的朝臣多已年邁,聽聖上這意思是來真的,當即便表示支持,諸臣多數還摸不著頭腦的時候,事情就有了定論,朝廷會先給池家的冤案平反,然後尋回池家後人予以厚賜補償。


    池閣老當初吐血身亡,屍首無人掩埋,如今聖旨一下,埋骨之處找到了,池家活下來的親族冒出來了,池家舊宅清理完了,如今就剩找回池家後人受皇恩封賞。


    至於當年害池閣老家破人亡的奸人,正是被檀寧當街斬殺的秦鬆,當年他隻是個寂寂無名的翰林院編修,其中內情引來了許多猜測,但他已經死了,許多事便無法再查下去。


    此事卻給久病榻上的唐桓注入生機,他似乎有了活下去的動力,主動承擔起為死去的池閣老一家重修墳墓、做法事的責任,而疑似池家唯一後人被找到的消息在京中慢慢傳開,直到“檀指揮使將迎娶池家姑娘”的傳言盛行,檀寧卻不聞不問,聖上終於發了怒,命他嚴查究竟是誰在造謠。


    冬至日,燕京城家家戶戶要祭祖,夜深人靜時,第一樓突然火光衝天,巡夜的人敲著響鑼吆喝人救火,雖然救得及時,可第一樓仍被燒得麵目全非,兩旁的店鋪也受到波及,最近的是一間紙墨鋪子“玉玄鑒”,損失最慘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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