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二的早上,池真真依舊從炮仗聲裏睜開雙眼,縱然出了不好的事,她仍睡足一整晚,根本不想從暖和的被窩裏出來。


    待段氏讓人來看了兩回,她才起床洗漱,阿音小心地瞧她的臉色,發現自家姑娘雙目明亮,顯是睡足了精神,這才稍稍放下心,轉頭看見金鶯有些蔫兒,打趣道:“你晚上做什麽去了?”


    金鶯張了張口,答不上來,這幾日晚上她都隻睡了半宿,熬鷹似地等某人走了之後才敢歇下,昨晚上更是等到天蒙蒙亮才睡了會兒。


    她同池真真確定過今日不會出門,才打著嗬欠去睡。


    冬日天寒,今日出門的都是要走親戚的,池家在燕京城沒親沒故,隻能窩在家裏過年,段氏幹脆叫人把飯擺到池真真的西跨院,她聽了池小誌的話,不提紙坊和鋪子那些叫人喪氣的事,張羅著吃酒。


    池真真與池小誌對視一眼,兩人同時把歎氣聲咽了回去,因為會被段氏教訓年節裏不準歎氣。


    昨日池真真去見了施娘子,工坊沒了,施娘子驚詫過後很快接受現實,反過來安慰了她許久。


    不是不難過,這一向施娘子在工坊花費的心思比池真真多,誰能料到會是這樣的結局,可事情已經發生,她們隻能等官府的結果,至於今後如何,是否換個營生,兩人心裏沒底。


    池真真並未失失去勇氣,隻是覺得她不該留在燕京,甚至有回湘陽城的念頭。隻是她沒想好怎麽和段氏提,因為嬸嬸絕不會看著她一個人回湘陽,說不定要把布坊關掉和她一起回湘陽。


    可池小誌還要在燕京讀書,這裏便是他的家,湘陽城反而已經回不去了。


    她想得頭痛,幸好手裏還有些銀錢,足以支撐以後的日子,這一切都歸功於太子妃送的那筆錢,倒是她得給章回傳個信,往後可不一定有分紅了。


    池小誌用了飯便回房,一屋子都是女人,他如今念書有了進益,人亦穩重了些,池真真突發奇想,叫阿音去後麵院子摘些梅花,要調梅花酒喝。


    阿音笑嘻嘻地去了,隻是回來時繞到屋子外頭舀些幹淨的雪水化了煮水,倒叫她看見窗外老樹下幾枚腳印,應是有人在那裏站了許久。


    她看了看自己的腳,再看看那團雪印子,突然叫起來,金鶯立刻被驚醒,直接從窗戶躥了出去:“阿音,怎麽了?”


    “有,有人,站在姑娘的窗外頭!”阿音有些結巴,一想到晚上姑娘睡著的時候,有個人站在這裏,她便嚇得說不成話。


    叫聲把池真真和段氏都引了過來,看完後麵色都有些不好,池真真想到的第一個人便是原慶,隨即又否定了這個猜測,若真是原慶夜入民宅,金鶯肯定知道,更不會輕易放過,她沒有說,那麽定然不是原慶。


    回到房裏,池真真忍不住看向金鶯,


    金鶯當然是知道的,想了想小聲道:“其實,大人昨晚上來了,姑娘不必擔心。”


    她口中大人當然是指檀寧,不止昨夜,前夜,大前夜,他都來了,隻是前幾日下雪,腳印不久就被新雪覆蓋,而今雪停了倒是留下印記。


    阿音瞬間鬆了口氣,段氏立刻雙眼發亮,她剛吃了兩杯酒,雖然沒上頭,可心裏激動得不行。


    池真真蹙眉問金鶯:“他來做什麽?”


    按理說檀寧來的第一次,金鶯就該告訴她,可是檀寧來了之後什麽也沒做,隻是靜靜地守在窗外,雪夜裏格外孤寂,便是金鶯這般大大咧咧地人,看了也覺得心窩處有些不得勁。


    要是姑娘知道了,一定會很感動吧。


    這樣想的顯然不止她一人,段氏輕輕推了池真真一把,捂嘴樂道:“還能做什麽,大人顯是心裏忘不了你。”


    如此深情的男子世間少有,段氏替池真真高興。


    可池真真的反應卻與她們不同,她道:“嬸嬸,你不覺得,晚上睡覺的時候有人站在你窗外,是件很可怕的事嗎?”


    可怕嗎?段氏當場噎住,若是換成別的男人自然可怕極了,可那是檀寧啊!


    池真真接著道:“萬一他起了歹心,掂著刀進來殺……”


    話沒說完,段氏已經呸呸了兩聲:“大過節的,莫說得這麽可怕,你這丫頭把大人想成什麽人了?”


    她還想勸池真真幾句,莫如趁這機會,同檀寧重修舊好,可想到檀寧萬一還讓池真真當他的外室,那絕行不通。如此一想,方才興奮激動的心思便涼了下來,她家真真可不受委屈。


    金鶯瞧著不對,留下一句以後再不敢瞞著姑娘便跑了,阿音傻傻地抱著方才摘的梅花,問道:“那咱們還泡酒喝嗎?”


    到了晚上,池真真睡意全無,一直等到三更也不見檀寧出現,她的上下眼皮開始打架,心中怨念升騰:到底來還是不來啊?


    檀寧今晚沒有出現,他陪唐桓未入夜便進了宮廷。


    宮裏的年節氣氛沒外頭濃,聖上隻歇息了兩日,初一要接受朝賀,諸如祭祀等大事也要他主事,晚上雖然安排了宮宴,還得招待皇室宗親,更不用說他心係朝政,甚少讓自己放鬆,要過了初五他才會容許自己鬆快幾日,搬到景致好的園子裏,一直到元宵佳節與民同樂共賞焰火,這個年才算到頭。


    唐桓有事麵見聖上,一入禦書房便五體投地:“聖上,臣請出京,親自去接池閣老的孫女回來。”


    又是為了池閣老,聖上對唐桓一點辦法也無,此人累累軍功,對朝廷也忠心,隻在這件事上固執地緊,他無奈勸解道:“朕知唐卿的心思,可你是長輩,她是你的晚輩,實在不必做到如此,有事弟子服其勞,讓欽山走一趟便可。”


    唐桓有些不放心,從原慶那裏得到確切地消息,池二公子是帶著自己的妻女去了陵城,那地方他與檀寧從未去過,說不定真能將人找到。


    檀寧起身領命,這幾年他將唐桓的最大心願當成己任,能找到池家後人他也鬆口氣,隻是絕不會被逼著娶什麽人。


    照唐桓的意思,那是一天都不想耽擱,但聖上心疼檀寧,要他過了初五才出遠門辦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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