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一點點暗了下來,池家新宅子大,人卻少,到了晚上格外寂靜空曠,池真真讓人多點些院燈,好驅散走黑暗。


    今晚段氏的心有些慌,叫丫鬟打了燈籠陪她來瞧池真真。


    走進她的院子卻見上房裏依舊漆黑一片,阿音和金鶯還守在門外,段氏壓低聲問道:“真真還沒叫人進去?”


    一個時辰前,池真真回來時看著不太好,像失了魂一樣,嚇得段氏不敢多問,她還帶了些吃食,好歹勸真真吃些東西。


    阿音搖搖頭,她也不知出了何事,今日是金鶯陪姑娘出的門,可金鶯的嘴巴太嚴實,不能說的事一個字都問不出來。


    段氏上前拍拍門,輕聲叫道:“真兒,你能開開門說話嗎?”


    片刻後,池真真把門打開,喚了聲:“嬸嬸。”


    她的聲音如常,眼睛也沒有紅腫,隻有精神略差些,她輕聲吩咐阿音點燈上茶,將段氏迎入內。


    看樣子也不是什麽大事,段氏小心揀了些布莊的事說,又絮叨起池小誌的功課,阿音把她帶來的飯擺上後,又開始勸池真真用些飯食。


    魚羹味美鮮香,池真真吃進嘴裏卻如同嚼蠟,終是放了碗說道:“我打算盡快離開燕京,越快越好!”


    她怕夜長夢多,今日檀寧以命相阻,賜婚的旨意沒能成,可是明日呢,後日呢?


    她要出遠門的事沒對段氏隱瞞,還交待過池小誌擔起池家唯一男子的責任,段氏雖然不舍,卻拿她沒有辦法。可如今池真真的模樣不像出遠門,而像是逃命,她心驚膽戰地問道:“出了什麽事,你還回來嗎?”


    池真真被段氏的問題噎了一下,她如今把家安在燕京,還要費盡心思重建工坊,怎麽可能不回來。


    不過她確實有過輕生的念頭,聖上給她和原慶賜婚,那真的是生不如死。


    人總有無力回天的時候,若聖旨一下,她抗旨不遵死便死了,卻一定會連累段氏與池小誌,還有這滿府的下人,到那時她便是死,也得嫁過去之後再死。


    她沒有想到,檀寧會以命相阻,如今隻要一閉眼,就忍不住想當時有多驚險,若不是緝事司三個字,差一點她就什麽也不管奔去看他了。


    她深深歎了口氣,說道:“嬸嬸不必擔心,已經沒事了,我心情不大好,想早些出京散心。”


    段氏見她不肯說,隻得回自己院子歇息,阿音將她送出院門,回來時便聽到金鶯道:“姑娘,要不我去把姓原的了結掉!”


    阿音大驚,忙踏進房裏,隻見池真真手撫額角,她當然也希望原慶立刻從世間消失,最好能將他淩遲千遍萬遍,可此時原慶出事,這筆帳會算在誰的頭上?她頭痛地道:“先去幫我打聽一下,他怎樣了。”


    ——


    檀寧受罰的消息很快傳入唐桓耳中,他知此中定有蹊蹺,親自往緝事司走了一趟。


    宮裏的內監隻負責把檀寧送回來,其他的一概沒說,杜西河請來的大夫醫術高明,給檀寧診治過後,隻道是外傷過重,將養一段時日便會康複。


    檀寧的傷在背上,此刻趴伏在一張木榻上,他麵如金紙,昏暗燈光下看著無比虛弱。


    唐桓踏入內室,看到他的模樣不由心裏咯噔一下,聖上罰得也太重了!


    這些日子,他以年邁為由,閉居大將軍府,竟不知聖上要給池真真賜婚之事,據杜西河說,此事是花朝節宴上傳出來的,那即是說,檀寧早已知曉,卻半點消息也沒透露給他,必是怕他知道後怒氣攻心。


    他與池家的淵源太深,必會為此君臣失和,到時候“殿前失儀”的就是他了。


    “此處太過簡陋,怎麽把他送到這裏了?”


    “大人近來一直住在衙門。”


    杜西河剛想說一說檀寧的苦楚,卻聽榻上的人痛哼出聲,檀寧雙眉緊皺,竟是被疼醒過來。


    他睜開眼,看到唐桓以為自己在做夢,恍惚地笑了笑:“大將軍,我能叫你叔父嗎?”


    唐桓想起那個在邊關吃盡苦頭的少年,當年他將檀寧帶回燕京,路上教導他不少規矩,雖不過短短時光,卻得到少年無比信重。


    “大人,你醒了!”


    杜西河的呼喚讓他的頭腦變得清醒,原來不是夢,他已經離開宮廷,唐桓是來看他的。


    “叔父,我……”


    他掙紮著起身,唐桓沒有按住他,看著他艱難地在杜西河幫助下坐起,如此便已額發盡濕,出了一頭汗。


    “現在外麵的人隻知你殿前失儀,才受了責罰,陛下對你所為雖然惱怒,卻還留了餘地。”唐桓緩緩說道:“隻是陛下若再發旨呢,你能攔一次,還能攔第二次?”


    檀寧沉默,他知道自己昏過去之前的時辰,估摸出自己昏迷了大概多久,隨即看向杜西河。


    杜西河連忙道:“今日是初五,大人入宮兩日,今日午後方被送出宮,池姑娘……已經知道了。”


    不僅知道了,還不肯來看望受傷的檀寧,杜西河覺得情之一字實在傷人,他從池真真的眼中,分明看到震驚和情切,卻還是狠心離開。


    檀寧悶聲一哼,隻覺血氣上湧,喘息不已急道:“你現在去告訴她,原慶那裏不必擔心,我會有法子解決。”


    他說得太急,關點喘不上氣,咳嗽了半晌才壓下去,每一下咳嗽都扯得背上更疼,有溫熱的血慢慢往下流,想是傷口崩了。


    唐桓一生征戰,見慣大小傷口,此時也有些不忍,交待杜西河再給他上藥,又道:“你好好養傷,我幫你去瞧瞧她。”


    他心中很是後悔,當初為何要做出那樣的決定,讓池真真離開檀寧,若不是他多事,此時的兩人,會不會已經順理成章結為夫妻。


    春夜涼如水,池家看門的仆人聽聞是大將軍登門到訪,不敢怠慢,一邊叫人往裏傳話,一邊將唐桓迎進來。


    段氏本已歇下,又跳起來匆匆收拾停當,帶著丫鬟往前院趕,半路又有管事媽媽來傳話,道是姑娘陪著大將軍去了祠堂,二夫人自去歇息就是。


    段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真真怎地在那裏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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