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媒人一見池真真便驚呼道:“真是個美人兒,章大人好眼光,好福氣!”


    誰不愛聽好聽的,池真真挑了張上首的椅子坐下,看來人拉著段氏說了一堆喜慶吉祥話,可段氏知道自家與其他家不同,別人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事事有父母長輩出麵做主,這個家裏卻得池真真一個姑娘家親自給個準話。


    池真真將目光移向章回,等他開口解釋。


    章回說道:“我聽說了一些傳言,想來想去隻有上門求娶或能幫你。”


    難道檀寧為了她抗旨受傷的事已經傳開了?


    池真真先是一驚,後又覺得不可能,這件事應該知道的人不多,那便是聽說原慶求旨賜婚的事,所以才想到這個法子來求娶,隻要她答應了,便可應對賜婚的旨意。


    心意她領了,但直接帶著媒人上門大可不必。


    池真真緩緩說道:“你該同我商量的。”


    章回眼見她隻有驚沒有喜,便知今日之事怕是不成,反倒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給她增添了煩惱,登時難過湧上心頭,一時無法言語,隻怔怔地立在當場。


    阿音看著章回身邊放著的那些喜禮,待會兒章大人還得統統帶走,心中有些不忍,她家姑娘此時心緒紊亂,哪裏顧得了旁人。


    章回神情黯然,低低地道:“是我衝動了。”


    回京後章回心思都放在重建工坊上,昨日才聽說了此事,一夜輾轉反側做了個並不衝動的決定,她會拒絕亦在他預料之中,因此並無太多失望。


    官媒人在一邊聽著不太妙,眼睜睜看著謝銀要從麵前溜走,忙道:“章大人,你與池姑娘……”


    話未說完,池真真已打斷她道:“勞這位娘子奔波辛苦,我有謝禮雙倍奉上。”


    一句話便將官媒人的嘴堵上,退到一旁不再言語,段氏搖頭歎息,將官媒人拉下去領謝禮,又差人幫著把喜禮原樣抬走。


    廳堂裏變得很安靜,池真真又道:“我會離開燕京一段時日,原因你知道,今日上午還去了一趟工坊,本就是與你們道個別,當時沒見著你,現在也好,不必施娘子幫我傳話了。”


    和找個人成親相比,她覺得還是一走了之這個辦法比較能接受。


    見她心中有成算,章回重新振作的精神,說道:“出門在外務必事事當心,最好多帶些人手上路。”


    看來他並不是個心胸狹窄之人,池真真鬆了口氣,她就怕章回覺得抹不開臉,從此再也不管工坊的事,寧可多分兩成利給章回,也不願同他有太多感情牽扯。


    “如此,工坊的事就交給你們,一旦時機合適我便回來。”


    她的語氣極其誠摯,章回卻覺得心頭陣陣發澀。


    ————


    五更後天色漸亮,外城門早早打開供行人進出,池真真帶著金鶯來到二裏外的茶攤,與振遠鏢局護送的商隊匯合。


    茶攤隻有三五張木桌,老板帶著家中妻小正在忙活,熱水燒開,蒸幾屜饅頭,做簡單的飯食售賣便是他們養家糊口的營生。


    金鶯背著個大大的行囊,將池真真送上鏢局的馬車,自己再利落地跳上去,與她們乘同一輛車的是鏢頭的家眷,也是往青陽不遠的地方走,與池真真主仆兩人去的安慶方向相同。


    鏢頭家的娘子瞧見池真真未挽發髻,身邊隻帶了一個丫鬟,便將裏頭的位置讓給她,自己帶著五歲的兒子往外坐,池真真忙道:“娘子莫要客氣,我坐哪兒都成。”


    “並不是客氣,當家的說讓我照顧著些你們,要不要買幾個饅頭當幹糧,路上怕是不方便買吃食。”


    鏢頭娘子待人十分熱情,金鶯替池真真答道:“我們帶了吃食,出門在外肯定不能餓肚子。”


    池真真點點頭,證明她說得沒錯,又善意地朝小男娃笑了笑,沒想到才五歲的小小娃兒竟羞得將頭藏到母親的臂彎了。


    她這次走得並不算匆忙,本就已經準備了許多天,該道別的都已道別,該交待的都已交待,隻是沒想到,會因為一道未能成行的聖旨有些狼狽。


    馬車外是不斷地嘈雜聲,池真真的心飄飄蕩蕩,忍不住想起受傷的檀寧,她無法不感激他,他等若是救了她一命,可即使這樣,她也沒辦法麵對他。


    “姑娘,有人正騎快馬朝這裏來!”金鶯心中警惕,她聽得出是城門方向而來的動靜,不知是否衝她們來的。


    她壓低聲道:“會不會是姓原的叫人盯著咱們,知道咱們要走想攔下?”


    還真有這個可能,金鶯的身手沒得說,池真真對她很有信心,當下也不慌亂,鎮定地道:“先看看再說,若真是他不必手下留情。”


    她的心越來越硬,甚至有些可惜,這裏離燕京城還不夠遠,真要動手不能永絕後患。


    過了幾息,池真真才聽到一陣疾馳的馬蹄聲,待到了茶攤跟前才停住,金鶯已瞧清來人,驚喜地道:“姑娘,是大人來了!”


    金鶯口中的大人除了檀寧不做他人想,可他不是傷重不起嗎,怎會出現在這裏?


    車外雜亂的聲音瞬間消失,鏢頭娘子方才探頭出去,看見一隊錦衣衛縱馬而來,嚇得縮回馬車,緊緊摟住兒子,聽見金鶯說什麽大人,顯是認得來人,看向兩人的目光裏全是驚疑不定。


    池真真歎了口氣,錦衣衛在尋常百姓眼中可不是好人,她衝鏢師娘子安撫地笑了笑,帶著金鶯下車。


    檀寧站得身形筆直,若不是麵上沒有一絲血色,根本看不出他帶著傷,看到池真真纖弱的身影,他強忍著背上火辣辣的疼痛往前走了幾步,每一步都似受酷刑,可他依然堅定地走到她麵前,輕輕說了句:“我來送你。”


    陽光慢慢閃現,晨風依舊很涼,池真真背風而立,裙角微微拂動,她沒有說話,隻是仔細看著檀寧。


    她沒去看他,他卻來了,許久未曾好好看過他,心中那股意氣難平與苦楚淡去,其實他未改過變,變的是她。


    她閉了閉眼,轉過身道:“多謝,請回吧。”


    檀寧伸手想去碰觸她,卻又輕輕收回手,說不上失望和難過,因他堅持來此,單純是為送她而來。


    他多想拋開燕京城的一切,隨她一同走,哪怕去往天涯海角,浪跡天涯,一生都陪在她身邊。


    可他還有許多責任在身,那日他摒棄所有攔下聖旨,將生死置之度外,若是死了也就罷了,可他還活著,便要繼續把未做完的事做完。


    他隻能按捺住所有的念想,說道:“你隻帶金鶯上路不安全,我撥了幾個人一路跟隨,你,保重。”


    說完轉身上馬,他的動作十分艱難,身邊親衛卻不敢上前相助,留下四個錦衣衛又打馬離去。


    檀寧匆匆而來,匆匆離去,停留不過片刻,振遠鏢局的鏢師們全程大氣不敢出,待檀寧帶人離去,鏢頭才走到池真真跟前,態度小心地問道:“姑娘,你有錦衣衛護送,還用我們護送嗎?”


    池真真收拾心情,含笑道:“當然用,路費銀子已交過,我可沒想過退,你家娘子人好,我們路上還能做個伴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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