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你這次刹車還算及時,不然……”


    陳景天後邊的話沒有說,同時,臉色顯得有幾分低沉:“看樣子,這個蘆茨灣村比我想象得還要糟糕。”


    “走吧,接下來車子開慢一點,以後也要注意,當遇到視線不明朗的區域時,開車一定要慢。”


    “哪怕是遇到再緊急的事情,也不能犧牲自己或者群眾的安危!”


    陳小北連連點頭,這一次對他來說,是極其深刻的經驗。


    車子駛過了蘆茨灣村村口的大岩石,很快就能夠見到一個非常大的水庫。


    這時候,陳景天發現,有一個身形略有些佝僂的男人,站在水庫旁邊,那目光一直盯著水庫,身體一動不動,遠遠看去,就好像要跳進水庫裏自殺一樣。


    陳景天又讓陳小北把車子停下,這次他主動下車,朝著那個男人走去。


    聽到陳景天走路的聲音,那個男人轉頭過來看了陳景天一眼,然後又低下頭,目光直直地看著水庫那深深的水麵。


    “老鄉,這水庫裏養了多少魚啊?”


    男人再次轉頭看著陳景天,他沒有回應,而是反問一句:“你是來買魚的?”


    陳景天笑著點頭,說:“對沒錯,我就是來買魚的,你這水庫裏養了多少魚啊?”


    男人聽到陳景天是來買魚的,先是表情激動了幾分,但很快他又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說:“我在這水庫裏養了上萬斤魚。”


    陳景天聽後笑著說道:“那好啊,我現在正好需要五千來斤的魚,你趕緊跟我介紹一下,這水庫裏都有什麽魚?”


    然而麵對陳景天這個大買家,男人卻是搖搖頭,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說道:“我這魚啊,你不能從我這裏買。”


    陳景天笑了:“我說老哥,這魚是你養的,我不從你這裏買,難道我自己下去撈啊?”


    男人又是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他說道:“老弟呀,你不知道我們村的情況,所有魚塘,還有水庫裏的魚,必須要通過別人才能買,我啊,沒有那個權利賣給你。”


    陳景天眼見男人又長籲又短歎,於是就從兜裏掏出一根煙遞給對方。


    “老哥,這是怎麽回事?抽根煙聊聊。”


    男人接過煙,點著之後,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吐出。


    通過談話,陳景天得知這蘆茨灣村所有養殖戶在租水庫挖魚塘,或者鑄河壩的時候,必須要跟村子裏簽訂合同,他們養殖出來的所有水產,全部要賣給村子裏的合作社,然後村子裏的合作社再賣給別人。


    這種生產模式也是一直延續下來的,不僅僅是蘆茨灣村,清河村也是如此。


    但是有一點不同,清河村並不是強買強賣,一般情況下,都是村民自己去找尋買家。


    如果實在是沒有辦法賣出去了,才會把他們養殖的或者生產的東西賣給合作社,然後再由合作社出麵去找尋買家。


    這樣的好處是村民至少能夠回本,不至於一年白幹。


    壞處是賺得錢不會太多。


    正因為如此,這個名叫張常侖的男人,明明是村子裏最大的水產養殖戶,但是卻窮得連自己女兒讀高中的學費也拿不出來!


    通過了解,陳景天發現這種情況不僅僅在水產方麵,像種植水果蔬菜的,種植草藥的,甚至還有采集山貨的。


    隻要他們手中有經濟產品,就必須要賣給村子裏的合作社,而且完全是強製性的。


    而這個政策是在一二十年前就已經落實的,所有人必須遵守。


    可當時的情況和現在,可完全不一樣了,畢竟那個時候的經濟和現在不可同日而語。


    張常侖又吸了一口煙,他歎了一口氣說:“老弟呀,這人活著實在太難了。”


    “你說我每天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可我就偏偏賺不到錢啊!”


    “他們合作社強買強賣,開始讓我們簽訂合同跑銀行貸款的時候,都說得好好的。”


    “可是一旦我們辛苦努力了一兩年,真的把水產都養出來了,他們卻把價格壓得死死的。”


    “我辛苦兩年,都等於在給他們打工,哪怕是舊社會的周扒皮,也幹不出這種事情啊!”


    張常侖越說越激動,到最後把煙頭一丟,地上狠狠一踩,仿佛這一腳,就要把村子裏那些領導給狠狠踩死一樣。


    他說:“老弟,你去別的地方買吧,我們這個地方啊,太黑了!”


    陳景天見了,不由地感慨一聲:“老哥啊,既然如此,那你幹嘛一定要在這裏養魚呢?”


    “咱們東河鄉也是有不少能夠養魚的地方啊,你的養魚技術夠硬,為什麽不另謀出路?”


    張常侖搖搖頭:“難啊,我們簽了合同,貸了那麽多款,現在銀行的貸款還不上,無論到哪兒都沒人要我們。”


    “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當官的,他們都是穿同一條褲子。”


    “別說是東河鄉了,我就是跑到隔壁的雙湖鄉,那不都一個樣!?”


    陳景天在和張常侖聊天的過程當中,附近恰好也有不少路過的村民,三三兩兩地走過來。


    幾個人一坐下,陳景天分了幾根煙,一邊吸著煙歎著氣,一邊也把自己的情況也給說了出來。


    大致跟張常侖說的一樣,就是農村合作社壓價,強買強賣,而且一開始畫了大餅,使得他們貸了不少款。


    他們原先是為了賺錢,而現在連貸款都還不上,身家性命全部都被套牢,想跑也都沒得跑!


    “你們在幹什麽!?”


    就在陳景天與一群人坐在水庫旁邊的草地上聊天時,不遠處就傳來了一個男人的呼喊聲。


    陳景天轉頭看去,隻見一個染著黃色頭發的年輕男人,騎著本田摩托車,帶著幾個跟班,停在了路邊。


    他從摩托車上跳下,一邊大搖大擺地走來,一邊伸手喝斥:“大白天的不去幹活,在這裏閑聊什麽?趕緊給我散了散了!”


    眾人一看到這黃毛男人,連忙站起身匆匆離開。


    張常侖也小聲對著陳景天說:“老弟趕緊走吧,別來我們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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