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沒有安神精油的秦墨雲實在支撐不住,去醫院掛了點滴,冷汗將她整個人打濕得憔悴不已。


    趙特助陪護在一旁,第一次見到秦總如此失態的模樣。


    秦墨雲作為秦氏金融的ceo,一向十分注重自己的形象。


    她幾乎永遠一身定製高級西裝勾勒出她優越的身段,搭配精致的珠寶和優雅的高跟鞋,周身散發著自信與魅力。


    高挑修長的身材,氣質冷豔而高貴,舉止優雅且不苟言笑,仿佛永遠能保持鎮定從容,給人一種拒人千裏的冷漠感。


    而現在,她精致的盤發淩亂散開,雙眼緋紅,唇瓣幹裂,精神狀態簡直就在崩潰的邊緣瘋狂試探。


    不過,秦墨雲到底掌權多年。


    她撐著身體吩咐開口:“老趙,你去把阿雲叫來!”


    她現在神經極度緊繃。


    從前秦雲每周來集團看她時,順便也會帶走秦氏金融的一些難度高的方案,為她分憂解乏,也讓她每次見到他頭疼都能有所緩解。


    特別是秦雲身上有股獨特的氣味。


    好多次為她排除一身疲憊。


    她當即就覺得是因為秦雲是家裏的福星,所以靠近自己才會“福澤”自己。


    對他越好,自己也會得到越大的福澤!


    但最近一次她靠近秦雲弟弟時。


    不知為何……總感覺那股讓她舒緩疲憊的氣味不見了。


    她當時隻覺得是自己太累了,而且沒在發病期,所以聞不到。


    但現在,她正是神經衰弱的發病期。


    她想試試,秦江的安神精油和阿雲弟弟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氣味中的哪一個緩解了自己的神經衰弱?


    但秦墨雲私心裏,還是堅定地認為是秦雲的福澤讓自己得以庇佑,病痛才減輕的。


    她骨子裏的高傲,並不允許自己犯這種認錯“恩情”的低級錯誤。


    更何況,阿雲從小就被家裏安排著跟一位神秘的中醫大佬學過醫。


    而秦江會什麽呢?


    恐怕隻會認認山裏一些治療牲畜的野草藥吧?


    認知障礙與學曆差距,足以將秦江與秦雲之間劃出一道無形的天塹!


    秦墨雲揉了揉太陽穴,暗歎自己是真病了。


    才會覺得自己的病能被秦江那點低等的按摩手藝緩解。


    更何況,那個空瓶的精油。


    不正是自己故意倒掉了嗎?


    連個標簽都沒有的三無產品,怕是根本就不知道保質期多久。


    每次按摩完秦江都會留半瓶給她以備不時之需,但已經開過瓶蓋的精油持續放著怕是療效會不如秦江帶來的時候。


    秦家大姐過慣了高奢生活,對各種用在保養、養生、美容的產品極為講究。


    但礙於秦江畢竟是她弟弟,為了不傷他自尊心,她都隻是等秦江離開後才讓助理倒掉。


    畢竟下次秦江來,還要帶走那個造型有些怪異材質看上去也普普通通的玻璃瓶。


    ——


    另一邊。


    剛從娘家回來的秦母江夢瑤剛回家就看到被欺負得不成人樣的小兒子。


    不容置喙地將秦雲送到了市醫院的vip病房養著。


    “媽,我真的沒事,秦江哥哥或許也隻是一時生我的氣,能讓哥哥發泄發泄替我入贅顏家的怒氣,我心裏也好受些。


    我不疼,你看……臉上的腫都快消了呢。”


    秦雲躺在病床上,被秦江打過的臉巴掌印依舊清晰可見,甚至看上去更嚴重了。


    秦母江夢瑤坐在病床邊,周身雍容端莊的貴夫人氣質,容貌保養得宜,肌膚好似未經歲月摧殘的柔潤有光澤。


    但此刻,她眉心緊蹙,眼底滿是對秦江的失望、嫌棄以及怒氣。


    “阿雲,媽知道你自小就善良乖巧又懂事,但人善被人欺!秦江這野小子竟敢又背著我欺負你。


    看來是上次罰他跪祠堂三天三夜的懲罰還不夠,這次我必須用戒條狠狠打他三十鞭好好教訓,才能糾正他品行低劣沒有底線的壞毛病,教教他什麽叫‘兄友弟恭’。”


    提起秦江這個兒子,江夢瑤就打心底覺得丟臉和屈辱。


    秦雲是她一手教養長大的,雖身體不好,但豪門貴公子的禮儀和氣質拉滿。


    但秦江,17歲被接回秦家時就滿身髒汙,衣服還破破爛爛帶著補丁。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從哪個垃圾堆裏拎出來的乞丐。


    她難以置信這個年代,還有人能窮成這樣?


    恐怕,這個剛回家的少年是故意這樣打扮,想要博取全家人的同情,排擠她的阿江。


    江玉瑤心一沉,當即覺得秦江小小年紀就心機深沉,怕是早就在底層裏學壞了。


    很快,她就理所當然地發現:


    秦江果真改不掉底層人上不了台麵的滿身惡習,手腳不幹淨,不僅偷東西還喜歡撒謊,更是沾了秦家人最厭惡的賭博。


    栽贓嫁禍自己的親弟弟,惹急了還要打人。


    簡直從根上就已經爛掉了。


    這樣惡劣的本性,跟沒人性的野狗有什麽區別?


    不過,血緣到底是割不斷的。


    她既然生了他,就有教訓他,懲戒他的義務。


    跟隨而來的五姐秦纖雲步入病房,目光落在秦雲臉上的傷時愣了一下。


    這傷,當時分明沒有那麽嚴重啊!


    不過她沒多想,心裏也理所當然地責怪一定是秦江下手太重。


    “媽,恐怕你已經沒這個機會了,秦江已經搬出去了,還宣布與我們家斷絕關係了!”


    秦纖雲實話實說道,一副無所謂的口吻。


    她並不覺得秦江真有能耐與秦家徹底斷絕關係。


    江玉瑤愣了一下,有些意外。


    但隨即,麵上又覆上懾人寒霜:“果然是個野小子,算命先生說的沒錯他就是個災星,在哪裏都隻能帶來禍端,是一輩子享不了福的命。


    害了阿雲就故意逃避責任假意與家裏斷交,以為這樣就能逃脫我的教訓?


    他還太嫩了點。”


    這話,從一個親生母親口中說出來,罵的還是自己的親兒子。


    但在場的人卻沒人覺得絲毫不妥!


    畢竟,秦江在秦家本來就是壞孩子,母親早就教訓習慣了!


    五姐秦纖雲想起秦江離開家時那副灑脫又拽得二五八萬的樣子,好似擺脫他們家都能去放鞭炮慶祝一般。


    秦家,可是他的生身家庭!


    秦江卻一副急於擺脫他們一家人的樣子,實在硌人。


    秦纖雲讚同地點頭:“媽說得對,要是我們自家人都不對他嚴加管教,助長了秦江的惡習到時候在外闖了禍豈不是還要壞了我們秦家的名聲?”


    至於那個災星的名頭,雖然秦纖雲也是受過高等教育長大的,不太信什麽福星災星的言論。


    可是以前隻有秦雲弟弟的時候,阿雲分明還身體健康,在學校更是儒雅清貴的校草人物。


    但自從秦江回來以後,不僅秦雲弟弟病了,連爺爺也纏綿病榻,深居簡出了。


    奶奶說都是因為秦江回家克了全家,才讓家裏的最老的和最小的為全家承受了禍端。


    但趕走秦江實在不現實。


    會壞了秦家在外的名聲,並且爺爺分明被秦江克得隻能長期住在療養院,卻還一心維護他。


    更是主動對外宣布了秦江是秦家失散多年的另一個兒子!


    但,秦江可是個災星啊。


    全家人便想了個辦法,將他的房間挪到了離她們較遠的閣樓居住。


    奶奶甚至親自請了大師過來,在閣樓上秦江的房間裏滿地跳大神,並且在門上貼滿驅邪符!


    全家都這麽認為,秦纖雲便也順其自然接受了這個公認的罪名。


    自此,每次秦雲犯病要秦江輸血她都覺得理所當然,從不心疼秦江。


    奶奶說得對:秦江輸的不是血,而是還欠阿雲的債!!


    “咳……咳咳……”


    病床上秦雲孱弱的咳嗽聲傳來,一時間讓房間裏的兩人都緊張起來。


    秦雲跟秦江那個劣跡斑斑的孽障可不同,他可是在她們眼皮子底下長大的,親昵程度是後歸來的秦江完全無法比擬的。


    “媽……媽,我突然好難受……”


    “五姐,救我……”


    秦雲虛弱地開口,氣若遊絲般,臉色更是蒼白難看。


    配上赫然在臉的紅腫巴掌印,一時間看得江玉瑤心疼又窩火。


    “快,快叫醫生!”


    “小五,你去把秦江給我找來醫院,就說是我命令他必須來。


    我是他的親媽,給了他一身血肉,他就得還債!”


    江玉瑤急忙按鈴呼喚醫生。


    迅速交代秦纖雲道。


    秦雲自小就身子弱,在秦江回家後更是突然患上敗血症,長期需要定期輸血,可秦雲的血型是p型血。


    p血型係統是abo型血型係統之外的另一個血型係統,包括p1、p2、p1k、p2k以及p五種表型。


    其中p血型是p血型係統中一種罕見的表型。在o洲每百萬人中有5.8例p血型,而在華國人群中的分布頻率低於百萬分之一。


    這樣小概率的血型,恰好秦家就有兩個,也就是秦江與秦雲。


    自此,秦江也理所當然成了秦雲的供血包。


    每次秦雲發病,秦江必須在場,或者將抽好的新鮮血液用冷鏈箱保存好親自送到秦家人麵前。


    他做得那樣周到。


    也並不會受到秦家人的半分感激,反倒是覺得他獻血是理所當然。


    因為他,身體健康,並且是秦雲的哥哥。


    他是哥哥,就得為弟弟無條件付出。


    他身體健康就必須反哺疾病纏身的弟弟。


    “媽,你放心,我這就去華京大找秦江,為了阿雲……我綁也得把他綁過來!”


    人命關天,秦纖雲毫不耽擱,衝出了病房。


    趙特助剛到秦雲的特護病房門口,就撞見醫生們焦急地來來往往的畫麵。


    他趕緊給秦總打去電話,匯報情況。


    他正按著耳麥低語,一個優雅的女聲叫住他:“趙特助,你怎麽在這?”


    趙特助趕緊解釋,並且提到了秦墨雲的病。


    “嗯,我知道了。墨雲向來堅強,隻是精神上的一點小病我就先不去看她了。”


    “阿雲剛進手術室,作為媽媽我得在這裏守著他。”


    “你通知墨雲,讓她身體好點了就來一起守著阿雲,她是秦家的大姐,要做好愛護弟弟的帶頭作用!”


    江玉瑤理所當然地開口,作為一個母親她需要被孩子需要,而這些年來女兒們都越來越獨立,不怎麽再需要她的照顧。


    但秦雲不同,他最需要自己。


    也隻有體弱多病的他會一直離不開自己。


    在照顧秦雲這些年來,她早就習慣了一切以秦雲為重,便理所當然地拒絕了去探視秦墨雲。


    大女兒懂事獨立,一定不會自私地責怪她這個母親的不得已。


    秦墨雲自然從趙特助的耳麥裏聽到了母親的話。


    原來,不被親人重視的感覺那麽難受啊……


    她隻覺得這一幕格外熟悉。


    秦江有次在給二樓窗戶擦玻璃時,摔倒受傷,玻璃碎渣劃破肌膚,幾乎全身骨折。


    當時秦雲恰好也在發病。


    但因為有秦江被提前抽取儲存的血包,並沒有要求秦江親自去醫院守著。


    秦江受傷,被保姆許媽發現,一路送到醫院,就在秦雲所在的手術室走廊的另一頭搶救。


    她雖也看不慣秦江這個弟弟頑劣叛逆,作風不正。


    但作為秦家的大姐,她即便不太情願,但還是會履行義務地去守著在另一個急診室急救的秦江。


    她正要走,卻被江玉瑤攔住:


    “秦江一向身強體壯,就算摔倒受點傷也隻是皮外傷而已,他就是心思深沉故意要跟阿雲搶家裏人的注意力,用苦肉計跟阿雲爭寵!”


    “秦家誰也不許去看他,這次要是縱容了他,他便以為次次都能有效,指不定又要用裝病來騙錢出去賭博。”


    “我絕不會放任他這樣墮落下去,今後秦家不會給他一分生活費,你們誰也不準私下裏給他零花錢,否則我教訓他的苦心都白費了。”


    可一個月後,秦江杵著拐杖回到家,臉上身上結痂的傷口那樣觸目驚心時,秦墨雲還是忍不住眸子瑟縮了一下。


    那……真是苦肉計嗎?


    可那些傷痕分明就是實實在在的。


    後來她找到親自送秦江去醫院的保姆許媽,才知道秦江當時是因為母親一句夜晚想看星星。


    那段時間是雨季沒有星星,秦江特地去窗上為母親貼夜光星星,才從樓上摔下來的。


    而且,秦江摔倒後,地上竟恰好有好幾塊香蕉皮,明顯是有人故意扔的。


    但秦江當時傷勢太重,回到秦家後早就查不到證據了。


    秦墨雲聽著,眉心越蹙越緊,那天她恰好回家取文件,路過客廳時恰好看見阿雲發病一向會去守著的四妹秦舒雲居然在家,而且正坐在沙發上吃水果沙拉。


    還正巧是——香蕉沙拉!


    平日裏,秦舒雲也並不喜歡吃香蕉。


    但她當時沒有多想,拿了文件就走了,驅車回集團的路上被告知秦江摔倒了。


    她也清楚家裏人對秦江的態度,作為大姐她即便不願但還是去了醫院,但率先去了秦雲所在的急救室門口,這才準備再去看看秦江……


    秦墨雲知道真相後,隻覺得那一切都是意外而已,自家人怎麽可能會害自家人?


    為了維持秦家的家庭和諧,她沒去追究秦舒雲的事,默認那是一場意外。


    但秦江是為了給母親貼夜光星星才摔倒的事,她原本準備告訴江玉瑤的,可集團事多太忙,她確實也沒太放在心上。


    後來找不到合適的機會,便一直沒說。


    或者,是理所當然享受了秦江的付出,覺得他摔倒養傷一個月也沒什麽。


    作為男子漢,受點傷而已!


    但她此刻坐在病床上,腦袋難受到撕裂,身邊卻空無一人時,好像才對秦江從前的處境,有了感同身受的實感。


    但,傷害早就造成了。


    她向來高傲,絕對拉不下臉去彌補秦江,算時間還有兩天他就會來集團為自己按摩。


    那時候,她倒是可以好心給秦江一個機會,讓他主動給家裏認錯,將他接回秦家。


    這樣,也算她變相地悄悄彌補秦江了。


    秦墨雲心中打好算盤。


    但不知為何……這次,她有種隱隱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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