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家等著,我那兒放著些上好的陳釀。”


    齊良連忙去後院兒,叫上小二,從他的屋裏抱出幾小壇子的酒。


    “這酒缸上的字,以及門匾上的字,是誰寫的?”宋明禮問道。


    齊良拍了拍手,忙說,“我爹請了小有名氣的文人給寫的。”


    “備紙,重新提字。”宋明禮道。


    齊良以為她要親自題字,連忙備上紅紙,站在一旁研墨。


    宋明禮不由看他一眼……嗬,讓一代巨賈、且是她前世宿敵給她研墨,這滋味兒……就還挺爽!


    宋明禮心中嗬嗬一笑,卻沒有提筆,“你來寫。”


    “嗯?”齊良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看了,你字不錯,以前想過讀書考功名?”宋明禮笑問。


    齊良輕歎一聲,沒有推脫謙讓,反而是挽起袖子,提筆沾墨,“寫什麽?”


    “就寫‘中山酒’。”宋明禮道。


    齊良屏息,下筆穩健甚至帶著幾分虔誠。


    仿佛短短三個字,飽含了父親的殷切期盼,以及他的諸多責任與使命。


    宋明禮看著這三個字,微微點頭,“回頭,你重新提字,將外頭的門匾換了,換上你的字。”


    齊良驚愕看著宋明禮。


    這才認識不到半日的陌生人,短短一會兒功夫,已經震驚他太多次了。


    她不怕麻煩,她信任自己,她讚賞自己……


    齊良活了二十多年,除了他至親的家人,從來沒有哪個人,如此信任看重他。


    “你究竟……”他遍尋回憶的每個角落,也沒想起,自己在哪兒見過眼前人。


    他早就看出來了,這是個年輕的女子,女扮男裝。


    他從不認識眼前人,她憑什麽這麽相信自己?憑什麽這麽幫他?


    “……為什麽?”齊良忍不住低聲問道。


    宋明禮斜睨他一眼,“你相信前世今生嗎?”


    齊良怔了怔,“啊?公子是說,前世我們有淵源?”


    宋明禮哼笑,“前世你欠我的,今世你欠我更多,將來你飛黃騰達之時,切莫忘了今日之誼。”


    聽她這麽說,齊良便知,她是在開玩笑。


    他心底一輕,壓在他心頭的重擔,仿佛被一股溫柔的力量托舉起來了。


    齊良笑著拱手,“一定一定!承東家之東風,齊某將來飛到哪兒,也不敢忘東家之情誼!”


    宋明禮微微一笑,提筆在契書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宋……東家也姓宋啊?”齊良略微詫異道。


    紫蘇亮出宋明禮的魚符,卻隻叫他看見名字,相貌特征,至於身份籍貫等信息,沒等他看清,宋明禮就將魚符收了起來。


    “待銀錢送來,錢貨兩訖,契書落成,你自然都明白了。”宋明禮笑著說。


    齊良點點頭,搓了搓手,欲言又止。


    宋明禮似乎明白他想說什麽,“五千兩對我來說,也不是小數,不是隨手就能拿出來的。三日,最多三日,一定給你送來。”


    齊良點點頭,眼底有些許慶幸和釋然。


    反正地契還在她手裏,寫好的契書上,他也尚未簽字按指印。


    就算這位宋氏女子反悔,他也不過是賠了幾壇子好酒而已,並未有太大損失。


    “東家的車在哪兒?我把酒給東家送到車上去。”齊良說道。


    紫蘇去叫車夫,小二去抱酒。


    宋明禮和齊良站在一旁。


    齊良皺著眉頭,有意無意地掃著宋明禮的側臉。


    “你想說什麽?但說無妨。”宋明禮道。


    “哦……差點忘了!”


    不等齊良開口,宋明禮連忙叫紫蘇拿出一隻荷包,“鋪子錢還未給你,酒錢怎能也不給呢?”


    齊良臉上一紅,連忙推拒,“鋪子都是東家的了,東家拿自己的酒,怎麽還要花錢?記賬就是!”


    宋明禮笑了笑,並未執著。


    齊良低聲道,“我不是想說這個……


    “東家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且如此信任看重我,我也想幫東家賺錢,隻是這主意……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盼望東家,切莫笑話。”


    “什麽主意?”宋明禮倒是頗有興趣,一代巨賈的主意呀!她可得好好聽聽。


    “今夏炎熱,炭價低廉,此時囤炭,待到今冬炭價高時售出,必定能賺一筆。”齊良說完有些局促。


    宋明禮愕然看著他。


    齊良扯了扯嘴角,“我知道,民間都說今年冬日極暖。但我覺得未必……”


    齊良有自己的判斷依據,隻是他在宋明禮愕然的目光中說得支支吾吾,似有些緊張。


    宋明禮聽完,舒了一口氣……還好,這齊良是根據他自己的判斷,而並非跟自己一樣,是重生回來的人!


    嚇她一跳!


    “我信你!”宋明禮等他說完,便點頭道,“先把酒鋪的事兒辦完,你騰出手來,幫我囤炭。


    “屆時我給你銀子和地方,你在外行走方便,就幫我辦此事吧。”


    齊良咕咚咽了口唾沫,他盯著宋明禮,好半天沒說話。


    過了好一陣子,他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這麽盯著一位女子,簡直太失禮了。


    他臉上一紅,慌忙轉開目光,“東、東家……”


    是這女子太容易輕信他人?還是她唯獨對自己這般?


    齊良眉頭輕蹙,心中如擂鼓一般,咚咚個不停。


    宋明禮輕笑道,“你不必有負擔,信任都是相互的,你信我,才告訴我這些。我也信你,合作愉快。”


    齊良心中再次一震……自古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萍水相逢,一麵之緣,這女子卻有如此膽識氣度,如此信他……他齊良,絕不、絕不會叫她失望!


    齊良鄭重拱手,對宋明禮躬身。


    宋明禮蹬車離去。


    她沒回侯府,反倒是先去送酒。


    她先去了明華公主府,也不多言,隻說自己得了些好酒,是京都不常用的酒,但酒香濃鬱,味道不錯,盼公主喜歡。


    酒怎麽樣,明華公主不知道,但宋明禮這個人,她很喜歡。


    父皇誠如楚宴辰猜的那般,她把采出的金子,先獻給了父皇,又打了赤金的頭麵送給姑母。


    父皇就沒收走那小金礦,如今那小金礦都是她的,好處她自然少不了宋明禮的!


    宋明禮離開公主府,又去了秦國公府,也送上兩壇中山酒。


    “不是什麽名貴的酒,但勝在酒香濃鬱,順口不上頭,幹娘和妹妹嚐嚐可還喜歡?”宋明禮笑著送上禮物。


    國公夫人還為上次宴席,沒招待好她而心下不痛快。


    卻見她一點兒沒放在心上,反而高高興興來送酒。


    國公夫人再喜歡沒有了,當即就叫人開了酒壇,淺飲一杯。


    “嗯,酒不錯,幹娘很喜歡。”國公夫人連連點頭。


    若不是怕貪杯影響她治眼睛,她高低要多喝幾杯。


    宋明禮沒有久留,送了酒便告辭離去。


    看著馬車上還剩下三壇子酒,宋明禮微微皺了眉頭。


    “剩下的,咱們還送嗎?”紫蘇問道。


    宋明禮沉吟片刻……靖王爺那兒,送,還是不送呢?


    這酒,她聞著確實不錯。


    而且前世,這中山酒在齊良飛黃騰達之後,確實成了名酒,有時候甚至一壺難求。


    她不懂酒,但想來應該是不差的。


    但靖王殿下,怎麽會缺好酒?


    自己這麽“殷勤”,會不會又被他誤會?


    她一個帶著娃的有夫之婦,還是多多避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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