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剛亮,於慶已經起床了。他自從學校裏停課以後,回到家裏閑了兩三天,就在家裏待不住了,想到生產隊裏幹活掙工分去。他給姐說了幾次,於月秋一直也沒有同意讓他去生產隊裏幹活。她想著,學校裏停不幾天課,應該很快就會複課。於慶看看姐不同意他去隊裏幹活,他就自己去找到了隊長於金水。


    他來到於金水的家裏對他說,自己想到生產隊裏去幹活。於金水看了看於慶,對他說:“咱們馬上就要割麥子了,你要是不嫌累,明天就開始和我們一起下地吧。不過我先得給你說明白,你現在還不是整勞力,幹一天活,隊裏也隻能給你開六分工。”


    於慶聽了,說道:“謝謝叔,工分多少都行,反正比在家裏閑著強多了。”


    從這以後,於慶就像是一個正兒八經的社員一樣,每天都到地裏和社員們一起幹活。一年四季,社員們最忙最累的時候,就是麥口搶收搶種的大忙季節。於慶在生產隊裏和社員們一起幹活,時間不長,就開始割麥了。於慶在家裏磨了兩把鐮刀,戴著著一頂破席夾子,每天都來到成熟的麥地裏割麥。於慶到了這個時候,才感覺到什麽是真正的勞累。不必說那毒花花的太陽烤得人們喘不過氣來,也不必說那彎著腰在使勁地割麥子。就是讓你什麽活也不幹,單獨站在這上麵烤著,下麵蒸著的麥地裏,一般人能站多長時間?


    去年的麥口,社員們還沒有把麥子割完,公社裏的程主任就來到了村裏驗小麥畝產量。結果,根據他驗的畝產量,就把夏季的公糧征收任務增加到了二十萬斤。這等於是把於家寨大隊,全體社員們的口糧給減去了一半。社員們本來年年都餓三四個月的肚子,如果再增加這十萬斤小麥,社員們最低一年要餓半年以上的肚子了。大隊長於金貴,他聽到又比去年增加了十萬斤小麥,當時沒有攏住火,便說了一些過激的話,結果被打成保皇派了並撤了他大隊長的職務。


    於月秋,也就在這個時候,接過來了於家寨當家人的擔子,當上了於家寨大隊,曆史上最年輕的女大隊長。她一當上這個大隊長,就麵臨著一個最大的難題,就是自己能不能勝任這個大隊長的職務。如果想當好這個大隊長,就得要首先去解決,於家寨大隊當前的最大困難。這個困難,就是前任大隊長沒能解決的,讓全體社員們,不再餓肚子的這個問題。如果今後不讓全體社員們再餓肚子了,當前急需要做的事,就是去幹違背上級領導的指示,不再增加這十萬斤小麥的公糧任務。


    其實,於月秋很明白,解決了增派的這十萬斤小麥的問題,也就有了當大隊長的資格,也鞏固了她當於家寨當家人的根基。把這十萬斤小麥都分到社員們的口袋裏,從今年開始,於家寨大隊的社員們也就真的不餓肚子了。如果,於月秋能把這個大難題解決了,於月秋不但能當好這個大隊長,她也給於家寨全體社員們帶來了福祉。在她的心目當中,她認為於家寨大隊的社員們一定會感激她,會把她真正地當成是於家寨大隊的當家人。


    通過去年麥地裏上氨水的實驗得出的結論,今後,於家寨小麥每畝增產三百斤已經成了定局。隻要是每年能把地裏增產的這些小麥,讓社員們吃到嘴裏去,那麽全體社員們真的就不會再餓肚子了。於月秋為了實現這個目標,為了完成這個艱巨的任務,最後不惜搭上了她自己的身體。


    今天,於月秋剛從屋裏出來,就看著於慶準備下地幹活去。於月秋對他說:“你們學校不是明天複課了嗎?今天就不要下地幹活了。我聽於金水說今天間穀苗子,你不一定幹了。你就在家裏準備一下,明天上學去吧。”


    於慶聽了姐的話,背著糞箕子說:“也沒有什麽可準備的,下午放了工再準備也不晚。”


    於慶說完,背著糞箕子拿著一張鋤就出了門。當他來到大街上的時候,下地的社員們已經來了不少了。又等了一會,於金水看看來的人已經差不多了,招呼說:“走了,去鴨子灘穀子地裏間穀苗。”


    人們說著話,時間不長就來到了鴨子灘穀子地。於金水安排說:“一個人一耩子三壟穀苗,不要光想著間穀苗子,遇著草也都拔幹淨。會用鋤的用鋤間苗鋤草,不會用鋤的用手間苗。”


    陳熱鬧聽了於金水的話,正符合他的心意。趕忙把鋤往地上一放,從糞箕子裏拿出一個板凳往地頭上一坐,說道:“隊長,我不會用鋤間苗,我就用手間苗吧。”


    王二妮馬上喊道:“那就和我們識字班的一起幹活吧!到我們這裏來!”


    李玉福笑著說:“你是真娘們,還是假娘們啊?不要給自己找理由了,不就是想和娘們一起幹活嗎?”


    陳熱鬧瞪了李玉福一眼,說:“你想當娘們,還不一定能當上唻。”


    於金水又喊道:“都不要嘴賤了,把勁都用在幹活上吧。”


    於金水說完話,人們便按順序一溜排下去。男勞力大多都用鋤間苗,女社員們有一個算一個,都像陳熱鬧一樣,坐在板凳上開始了間苗、拔草。過了一會,山杏突然問陳熱鬧說:“熱鬧啊,你今年分了多少麥子?”


    陳熱鬧抬頭看著山杏,說:“我分了一百三十斤麥子,今年又不挨餓了。”


    山杏接著說:“要不是月秋姐,咱們這兩年還得挨餓,還得每年要吃三個月的糠菜。”


    陳熱鬧說:“你說的這個話,我不和你抬杠。我誰都不佩服,就佩服於月秋,是她讓我吃上了飽飯。咱們大隊,也隻有於月秋能辦成這件事。”接著他又壓低聲音“她和程主任的關係,可是真不一般啊。”


    王二妮看了一眼正在低著頭間苗的於慶,也小聲說:“你說的這件事,我在白龍潭水庫工地上的時候,就看出來了。人家在最後的那幾個月裏,頓頓都是吃飽飯。你是那麽多的飯票,是誰給她的?”


    山杏聽了王二妮和陳熱鬧的對話,不高興地說:“你們不能在背後說人家的壞話,不管月秋姐做過什麽事,這都是為了咱們能夠吃上飽飯。咱們這樣,在背後嚼人家的舌根子,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


    陳熱鬧聽了,也覺得有些理虧。說:“我隻是嘴賤,可是,我可沒有什麽壞心眼。”


    另外幾個間苗的婦女,也可能是聽見了他們三個人說的話。也小聲“嘁嘁喳喳”地議論了半天,她們說的大體意思,也是都覺得現在不挨餓了,這都是於月秋的功勞。這個大恩情,大家都會記在心裏,永遠也不會忘記的。但是,對於於月秋能有這麽大的本事,能說服程主任讓他改變了主意,讓我們少交了十萬斤小麥。她們也是懷疑,於月秋應該是用了自己是女人這個最有利的條件。


    雖然這些人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都壓得很低。但是,於慶也還是把不願意聽到的,聽到了一部分。於慶聽了這些人說姐的那些壞話,心裏很不是滋味。讓他不理解的是,姐為什麽要當這個大隊長呢?為什麽要去公社裏,求領導少收我們大隊的公糧呢?但是,他相信自己的姐姐,一定不會做出不要臉的事情來的。


    下午,隊裏放工的時候,於慶還沒有忘了裝上一糞箕子青草,背回家去喂於亮養的那幾隻長毛兔。他剛一進大門,於亮就看見哥哥背著兔子草來了,高興地過來給哥哥幫忙,把裝滿青草的糞箕子放在地上。對哥說:“今天我和二蛋采銀花去了,今年的二花子太多了,我光忙著采銀花了,就把割兔子草的事給忘了。”


    於慶看著於亮很高興,對他說:“我明天就不能給你幫忙割兔子草了,我要回學校上學了。你們什麽時候開學?”


    於亮說:“我也不知道,不開學正好,我們都不想上學了。”


    於慶聽了於亮的話,心想:這些孩子們,都在家裏玩野了。要是長期這樣下去不開學,這些孩子們該怎麽辦呢?到了晚上,他們兄弟倆和娘吃完飯已經很長時間了,他們的姐才從外麵回來。她進來們,對娘說:“我回來了,你們都吃完飯了?”


    娘看了一眼於月秋,說:“你一天到晚的到底在忙什麽呢?忙得連飯都不回來吃了。你一個女孩子家,在外麵一定不要幹出,讓人說閑話的事情來。”


    於月秋看著今天晚上,娘說話的表情,她心裏犯起了嘀咕。自己親娘的脾氣,當閨女的最清楚。她對孩子們的嗬護,就像是一隻領著一群小雞的老母雞。她對孩子們隻有無限地付出母愛,每時每刻都嗬護著自己的每一個孩子。在她的心目當中,自己的每一個孩子都是最懂事,最知書達理的好孩子。自己的孩子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對的,很少去懷疑過自己的每一個孩子,會在外麵做出有對不起鄉親們的事情來的。


    今天晚上,娘這樣說她,於月秋想,她一定是在外麵,聽到了人家對自己閨女說的壞話了。她又看了一眼於慶此時的眼神,她更相信自己的判斷是對的。於月秋想到這裏,對他們三個人說:“你們放心,不管我在外麵幹了什麽?我都是憑著良心做事。絕對不會做對不起鄉親們的事情,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為了咱們大隊的社員們著想,讓他們以後不再餓肚子,能夠每天都能吃上飽飯。至於這些愛嚼舌根子的人,在背後說什麽,讓他們說去就是,反正我是問心無愧的。”


    娘聽了於月秋的話,一下子又後悔了起來。她心疼地看著閨女,說:“我並不是埋怨你,你受了這麽多的累,受了這麽多的難為。讓鄉親們吃上了飽飯,可是,還有幾個沒有良心的人,在背後扯舌頭嚼舌根子。看著你出力不討好,我心裏是替你難受。”


    於月秋明白娘的意思,她又對娘說:“娘啊,一個大隊裏這那麽多的人,我怎麽能讓他們都滿意呢?”


    於慶自始至終隻是看著娘和姐在說話,他一句話也沒有說。於月秋又看了他一眼,對他說:“於慶啊,回到學校以後,一定要好好學習。等你考上大學,咱就不再回來了,你要到大城市裏去工作。”


    於慶知道姐說的這些話的含義。他心裏明白,姐在外麵一定是受了很多的委屈,要不然她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他想:姐啊,你也太不容易了。她為了這個家,為了於家寨。在以後的日子裏,還不知道有多少困難在等著她。


    這時候,於月秋看了一眼正在看小人書的於亮。對他說:“於亮啊,你們學校什麽時間開學,你知道嗎?”


    於亮聽見姐問他什麽時間開學,他頭也沒有抬,眼睛也沒有離開小人書。隨便說:“我也不知道,老師給抓走了,現在就是開學,也沒有老師教我們。”


    於月秋聽了於亮的話,心想:這到底是怎麽了呢?老師們到底都犯了什麽錯誤了?不是給抓起來勞改去了,就是給開除了。村裏還有二十多個像於亮一樣大的孩子。他們不上學,天天在外麵胡作,萬一要是都不學好那該怎麽辦呢?她想到這裏,又問於亮:“於亮啊,你們天天都在外麵幹什麽?你們想不想快點回學校上學?”


    於亮還是眼睛粘在小人書上,看著小人書對姐說:“誰還想回學校,在家裏多自在。我們還能采銀花,曬幹了賣給供銷社裏掙錢。”


    於月秋聽到這裏,她站在屋裏愣了一小會。她想:村裏的這幫孩子,還真是一個麻煩事。李勇已經給我說過好幾次了,說果園裏的蘋果剛剛謝花,就有人進去摘小蘋果。剛栽上的蓮藕,也有人到蓮藕汪裏偷蓮藕苗子。反正是,這段時間村裏出現了很多偷雞摸狗的事情。李勇領著民兵,蹲守了很多次,都沒有發現這些事到底是誰做的?現在看來,這些事也隻有這些不懂事的半大孩子才能幹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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