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豹變(·終章)


    光緒二十九年,遼陽孤兒江小道因夜闖南城王宅,引出一番冤緣奇遇,最後背上“撿來”的媳婦兒胡小妍,跟隨義父江城海前往奉天生活,拜入江湖龍頭周雲甫門下。


    其間曆經種種荒唐,言者無以為據,聽者無以為信,端的是一句無巧不成書!


    三兩月的光景,江小道少年眼界,走馬觀花,遍覽市井江湖,荒山綠林,牽扯出盜賊、鏢師、乞丐、人販、衙役、地主、響馬、工頭、娼妓、煙客……男女老少,形形色色,各有來路,各有歸途。


    可於他而言,那些匆匆而過的江湖兒女,不過是流光剪影,像一場驢皮影戲,隔著一張紙,演得再熱鬧,看得再癡迷,終究不是本來麵目。


    三分豪情必有七分無奈,半邊磊落難掩半邊陰險。


    人間顏色,他到底還未曾見過。


    不過,也無需心急,山河破碎,亂世當頭,見與不見,又豈能由得了他的心願?


    自打拜見了周雲甫以後,江小道在老爹的夾磨下,逐漸收斂起往日的乖張,雖然仍有頑劣的一麵,但至少能聽懂好話賴話了,終日裏跟著幾個叔叔勤學苦練。


    老爹教他槍法,二叔教他漁獵,三叔教他詩文,四叔教他把式,五叔教他規矩,六叔教他佛手,七叔賣呆兒——看熱鬧。


    江小道去找老爹告狀,言說七叔不肯教他暗青子。


    宮保南連連叫屈,並對小道直言說,暗器沒什麽可教的,就一個字兒,練!看見門前那棵歪脖細柳了麽,你隻管拿著石子兒,站在院子裏,朝它扔過去,每天打中三百下,一年以後,換成小刀,兩年以後,換成鐵簽,三年以後換成鐵釘,由死物打到活物,等你能打中鳥時,功夫也就成了。


    因此,幾個叔叔當中,就屬他教得最輕鬆,時常讓人恨得牙根癢癢。


    至於叔叔們是否毫無保留,傾囊相授,那就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江小道雖然願意學,但畢竟正是貪玩的年紀,難免有時候偷奸耍滑,要是犯在別的叔叔手上還好,可一旦犯在四叔、五叔的手上,必定少不了一頓狠打。


    每次挨打之後,江城海必定要把小道叫來,不問疼不疼,不問為什麽,隻問他服不服。


    江小道每每都是小脖一耿:不服!


    於是,江城海便會籠起袖管,笑一笑,放心離開。


    去哪兒呢?


    當然是去見他那未過門的兒媳婦!


    江小道平日裏白天跟四叔練把式,中午去給媳婦兒送飯,順道去找六叔練佛手,晚上還得回去給老爹說書,忙得那叫一個腳打後腦勺。


    這胡小妍經過一番梳洗,又有大姑許如清隔三差五送她幾樣首飾,捯飭捯飭,擦擦粉,沒見出有多漂亮,但模樣端莊,天生的一張媳婦兒臉。她那身殘疾,竟也別有一種抱憾之美。


    江小道覺得一般般,可在江城海和許如清的年紀看來,卻是喜歡得不行。


    喜歡到什麽程度呢?


    這麽說吧,江小道無論在外闖出多大的禍,江城海從來都是先平事兒,再教誨,從來不曾打罵。


    從頭算來,江城海隻打過他五次,原因無他,全是因為江小道嘴賤把胡小妍氣哭了。


    老爹是不打則已,一旦打起來,堪稱驚天地、泣鬼神,六個叔叔合力圍剿,也未必攔得住。


    那一日,眾人齊聚江城海家吃火鍋,小道非要喝酒,兩盅下肚,不禁長籲短歎。


    許如清好奇,問他怎麽了。


    江小道忽然抱頭痛哭,大喊:大姑,我從兒子變成女婿啦!


    眾人哄笑,紛紛去給胡小妍夾菜。


    小姑娘自從遇見江小道,雖不能說是“偶因一回顧,便為人上人”,但從此改換人生,自然是時時刻刻感念恩情,不但早已記下了姑叔們的名姓,就連他們的壽辰、喜好也都撚熟於心,每逢佳節壽誕,必定提醒小道該備什麽禮物。


    江小道總是煩說,江湖兒女,不講究這些!


    他若不肯買,胡小妍就用平日裏攢下的江城海給的零花,托六叔去買,時常引得關偉感歎小道命好。


    許如清每次見到江、胡兩個小孩兒,便忍不住對江城海說,哥啊,咱們這些人,虧心事做的太多,如果世上真有閻羅地獄,咱們一準都要下去。但看著他們倆,總覺得咱們也算做了一件好事吧?


    江城海沉吟片刻,卻說,不知道,也許是好事,也許是壞事……


    也許,那幾個上年歲的叔叔,都有許如清的心理。


    半生作惡,善行皆因有愧。


    入秋以後,沙俄增派數十萬軍馬,揮師南下,下重兵屯守奉天、遼陽、旅順一線,一路強征暴斂,不少鄉下村民被迫去挖戰壕、押糧草、搭鐵絲網。


    至此,哪怕村夫老嫗也都能看出來,真要打仗了。


    沿海一帶,陸續有人向北上逃亡。


    清廷決計作壁上觀,實則是想借鬼子之手,趕走毛子。


    棋盤上,固然是一招妙手,可棄子之痛,也是在所難免。


    甲午年,鬼子來了……庚子年,毛子來了……現在,他們一塊兒來了……


    <divss="contentadv">白山黑水青紗帳,拱手與人作戲台。


    …………


    光緒二十九年,舊曆小年,大雪奉天。


    江城海帶著小道,出城練習騎馬。


    “哢噠哢噠……”


    “哢噠哢噠……”


    騮毛大馬慢慢悠悠地邁著輕快的步子,在雪地上走了一圈兒又一圈兒。


    江小道手握韁繩,神情緊張。他的身姿有點兒歪斜,但又很快矯正了過來,如此熟悉了一會兒,腦袋裏緊繃著的一根弦,終於漸漸鬆弛了下來。


    “爹!成啦!我會騎了!”


    江城海站在雪簾裏,照例籠著袖管,遠遠地看著。


    “爹!這玩意兒也不難啊!哈哈哈!”


    江小道得意了,嘚瑟了,顯擺上了,想要騎得快點兒,於是便用腳跟狠踢了一下馬腹,揮起鞭子,大喊一聲:“駕!駕!駕!”


    “爹!咋樣,還行吧?”


    “咋不說話呢?讓你兒子鎮住啦?”


    “爹?爹?”


    江小道費力地扭過身子,往後看去。


    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走得太遠。雪簾稠密,狂風肆虐,吹得他睜不開眼睛。迷蒙中,江城海的身影似有似無,似乎還在,又似乎隻是以為還在。


    大雪無情,天地皆白。


    如今身在何處,已然說不清了……


    他有點心慌,連忙扯住韁繩,就在這時,卻聽遠山之間傳來一聲驚天巨響,勢若雷霆!


    日俄戰爭開打了。


    霎時間,馬匹受驚,調頭狂奔,近乎癲狂,顯然已非人力所能抗衡!


    但他不服!


    就是不服!


    四下無人,他咬著牙,於風雪哀嚎中,死命勒緊韁繩……


    然而,盡管他竭盡全力,卻仍舊無濟於事。


    漸漸地,那個瘦小的身影漸漸被風雪吞沒。


    許久,許久……


    突然!


    耳聽得風雪之中,一聲嘶鳴直衝雲霄,卻見一匹紅鬃烈馬,如蛟龍出淵一般,躍出雪簾!


    轉過身,再睜眼!


    嗬!


    好一個俊朗少年,始方知後生可畏!


    隻見他身穿黑色長袍馬褂,頭頂白色西洋禮帽。左右顧盼間,風神瀟灑!舉手投足時,雄姿崢嶸!


    有道是:雪壓枝頭低,雖低不著泥;一朝紅日出,依舊與天齊!


    列位看官,伱可還認得他是誰?


    ——第一卷·完——


    今天就能知道晉級情況了,我估計懸了,太難,但還是很感謝大家支持!


    這章修修改改太多遍了,因為是卷末終章,所以格外在意,因此又誤時了,我有罪!


    感謝ulzzang-yuer的打賞支持!


    感謝黃瓜的覺悟、大洛散人、濫情、欲望的豬、東籬南山與子偕隱、喝水長肉肉、白刃夜狼的月票支持!


    推薦票也很感謝啊,隻不過人數太多,感謝不過來,但作者會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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