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遺書


    從槍口裏迸出的火光,如同一道閃電,在兩名刺客的身後驟然亮起。


    電光石火,雖然隻有短短的一瞬,可賴於緊繃的神經,他們仍然看清了藤椅上那張詭異的臉——蒼白如紙,兩抹腮紅,櫻桃小口似笑非笑,殷紅如血。


    緊接著,吹燈拔蠟,目之所及便又重新歸於黑暗。


    “噗通——唰啦!”


    兩名刺客耷拉下腦袋,直挺挺地撲倒在藤椅上,一頭栽進白紙人破爛的懷裏,就此永眠。


    鮮血順著後腦的窟窿裏,“咕嘟咕嘟”地輕聲蔓延開來。


    少傾,卻聽“嘎吱”一聲,門板輕動。


    門後的陰影裏,宮保南和關偉單手持槍,一左一右分列兩旁。


    “還得是老爺子啊!”


    關偉放下槍口,一邊朝著藤椅走過去,一邊讚歎道:“狡兔三窟,白寶臣一撅腚,就知道他要拉的什麽屎!”


    宮保南懶得附和,隻是自顧自地走上前,俯下身子,把自己的手槍跟其中一個刺客的調換過來。


    關偉也有樣學樣,如此照做。


    “哎,老七,你知道老爺子現在擱哪貓著呢不?”


    宮保南翻了個白眼,說:“你可真看得起我,大哥都不知道的事兒,我上哪知道去?”


    “那可不一定!這事兒跟地位高低沒關係!”


    關偉並未輕信老七的話,說:“老爺子就算藏得再深,也得有人替他傳話、通風報信吧?而且,他那副身板兒,少不了讓人照顧,人多眼雜,哪有不透風的牆!”


    “反正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關我屁事。”


    關偉吃了憋,不禁咂摸咂摸嘴,罵道:“要說你這人就他媽沒意思,閑嘮嗑唄!咋地,一天淨他媽睡覺啊?”


    “睡覺好啊!”宮保南一臉無所謂地說,“睡覺能積德!”


    “瞅伱那吊兒郎當的樣!”關偉氣憤道,“我可沒那麽多覺!”


    “挺正常的,虧心事兒幹多了,都失眠。”


    說著,宮保南就轉過身,走出房門,直奔樓下。


    關偉不肯吃虧,立馬跟在後頭,說:“嘿!大家都是一身髒,你裝什麽大尾巴狼!”


    跟往常一樣,倆人隻要同在一處,嘴仗就從沒停過,直到下了樓梯,來到一樓,才勉強停止爭吵。


    大堂裏冷清了不少。


    聽到剛才的槍聲,很多神智尚且清醒的客人,早已四散逃跑。但也有很多老煙鬼,剛才正在興頭上,或者剛從沉睡中驚醒,竟直愣愣地呆在原地,衝著關偉和宮保南眨眨眼,滿腹疑惑,卻欲言又止。


    關偉掃視眾人,突然厲聲喝道:“瞅啥?報官去啊!”


    “呃……啊?”幾個老煙鬼迷迷糊糊地問。


    “去報官!”關偉重申一遍,“樓上死人啦!”


    幾個老煙鬼這才如夢初醒,一個個貼著牆壁,緩緩挪蹭著腳步,等到了門口,才一溜煙兒地跑出去。


    至於是不是去報官,那就不得而知了。


    宮保南則是若無其事地走到櫃台前,衝那個值班的年輕夥計問:“你啥時候來的?”


    “我?”夥計惶恐不安地回答道,“去……去年,不是,前年年末過來的。”


    “嘖!”


    宮保南咂咂嘴,說:“我問你今天啥時候來的。”


    “今天?剛……剛來沒一會兒。”


    <divss="contentadv">“你在櫃上值班,應該會寫字兒吧?”


    夥計茫然無措地點點頭:“會。”


    於是,宮保南便拿起桌上的賬本,從後麵翻開,找了一頁空白,撕下來鋪在桌麵上,又從筆筒裏拿出毛筆,蘸了蘸墨,遞給夥計。


    “寫吧。”


    夥計沒反應過來,顫顫巍巍地問:“寫……寫什麽?”


    “寫遺書。”


    宮保南並不去看夥計的臉,而是死死地盯著對方的兩隻手,語氣冰冷地說:“快點兒寫,寫完給我,我想辦法給你送家去。”


    此話一出,年輕的夥計頓時渾身一軟,雙腿抖如篩糠,當即便帶著哭腔苦苦哀求。


    “哥!我錯了,我今年才二十三,你放我一馬吧!”


    “別磨嘰了!”


    “哥!不是我貪,我媽有病了,在炕上癱了半年了都,大夫開的藥,我這點工錢根本買不起,我也是沒辦法啊!哥,我叫王三全,你可以去打聽打聽,我真沒騙你!”


    宮保南聞言,不禁皺起眉頭。


    “大老爺們兒,能不能別老哭唧唧的?你求我也沒用,這事兒不歸我管。”


    王三全哪管這些,隻顧著狂抓眼前的這根救命稻草,放聲痛哭。


    “哥!你幫我跟他們說說情行不?我求你了,真求你了!”


    宮保南聽不下去,一把薅住夥計的脖領子,右手掄起來就是“啪”的一記耳光,耐心已然將被耗盡。


    “哪來那麽多廢話?寫!痛快給我寫!”


    這一巴掌扇得不輕,王三全的臉上應聲掛彩,鼻血順著人中緩緩流淌,在唇鋒處墜落下來,滴滴答答地點紅了櫃上那一張紅格白紙。


    但也正是這一巴掌,打散了王三全那不切實際的癡想。


    他一言不發,呆呆地怔了好一會兒,隨後忽然提起筆,眼神一凜,任由筆鋒轉動,書下此生絕筆。


    盡管他的手仍然抖個不停,筆跡也歪歪扭扭,字裏行間還處處帶著對人間的掛念,但老七卻沒再罵他。


    王三全既然做好了承擔自己所作所為的後果,便已然無愧於七尺之身,是個頂天立地的爺們兒。


    書畢。


    王三全往指尖吐了一口唾沫,試圖擦掉遺書上的血跡,但又終究隻是徒勞。


    無奈之下,他隻好撕掉遺書的幾個邊角,最後再小心翼翼的折起來,捧在雙手上,恭恭敬敬地遞給宮保南,報上家門;緊接著,又“咣咣”磕了三個響頭。


    “哥!請你務必把這封信交到我媽手裏,我王三全來生願做犬馬,以報恩情!”


    “拉倒拉倒!”


    宮保南把王三全的遺書揣進懷裏,一臉不耐煩地擺擺手:“別在這矯情了,一天天淨整這些沒用的!”


    “哥……”


    王三全再要說話,門外卻突然傳來一陣緊密的腳步聲。


    緊接著,就聽“咣”的一聲巨響,卻見七八個巡警荷槍實彈地衝進屋內,衝著眾人大喊大叫。


    “別動!都別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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