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紅與黑


    一夜春雨,飄然而至。


    說不清什麽時候來的,也看不見雨滴,隻覺得身上的衣服漸漸犯潮、發沉。


    喬家宅院不遠處,一條陰森幽暗的胡同裏。


    江連橫和趙國硯來到約定地點,等闖虎出來。


    地上的煙頭兒越聚越多,直到被雨水化成了渣滓,床下罌總算在路口露頭。


    “哥!”


    闖虎輕喊了一聲,踮著兩隻腳,匆匆跑到近前。


    江連橫迎頭問道:“咋樣,什麽情況?”


    “嗐!沒幹!”


    “我不是問這個。”


    “哦,對對對。”闖虎擺了擺手,似乎是在驅散腦袋裏的某種想法,“哥,真沒想到,剛才在房裏,竟然還碰見個‘熟人’。”


    “熟人?”江連橫疑惑地問,“你認識?”


    “咱倆都認識!”闖虎笑道,“你還記不記得,火車上坐我對麵那娘們兒?敢情她是喬二爺的媳婦兒!”


    “真就這麽巧?”


    江連橫頗感意外,光是想想,都覺得離奇。


    總不至於,自己剛從奉天出來的時候,就被人盯上了吧?


    而且,還是個女人?


    江連橫沉吟半響。


    可思來想去,記憶中,那少婦除了吃過一顆紅丸,並沒有什麽可疑之處,於是便隻在心裏記下,轉而繼續去問有關喬二爺的事。


    闖虎說:“哥,這個喬二爺,實在是有點神叨。”


    “怎麽講?”江連橫問。


    闖虎解釋道:“這人信的也太雜了,祖宗也拜、洋神也拜,家裏竟然還專門有個屋子,供著各路神仙。”


    江連橫和趙國硯對視一眼,卻說:“這我知道了,你告訴我,喬二爺在家裏都說過什麽?”


    闖虎仔細回憶一遍,捋了捋思路,匯總出如下三點。


    其一,生意恐怕是沒戲了。


    喬二爺小心駛得萬年船,寧肯少賺,但求安穩。


    其二,聽說有個馬掌櫃和謝掌櫃,要對江連橫不利。


    這倆人似乎跟喬二爺熟識。


    其三,喬家在碼頭上還有生意,且這生意似乎還跟名聲有關。


    江連橫默默無聲,逐一聽罷,神情自然愈發凝重。


    趙國硯則是麵露擔憂。


    畢竟,此行四人,劉雁聲和王正南身手不濟,真正能打的,也就江連橫和他自己。


    想到昨天晚上,老爺閣驚魂一夜,趙國硯不禁問道:“道哥,這馬掌櫃和謝掌櫃,是什麽來頭?”


    江連橫點點頭:“來之前,四風口探過消息,這倆人都在奉天,是恒瑞和榮安兩家藥鋪的掌櫃,也賣紅丸。”


    話到此處,自然無需多言。


    三家合夥,馬掌櫃和謝掌櫃聯手給了喬家好處,喬二爺小心謹慎,寧肯不胡牌,愣是不給江連橫開門,明擺著就是要把江家擠兌出去。


    若是在奉天,馬、謝兩家掌櫃,斷然不敢對江連橫發難。


    可如今身在營口,兩家便躍躍欲試起來。


    說到底,還是黑金暴利,誘惑難擋,彼此爭奪,怎可能沒有鮮血浸染其間。


    如此說來,老爺閣驚魂一夜,大概是一次警醒,要是再不離開,恐怕就要動真格的了。


    想法不錯,可江連橫是什麽脾氣?


    順毛驢,不禁捧!


    好說好商量,讓幾分利,沒準他一拍腦門,便就此作罷。


    暗中使絆子,拿陰招唬人,反倒戧了一身毛,非是跟他們死磕到底不可。


    尤其是踩著周家、平了白家以後,江連橫的野心,也隨之極速膨脹,脾氣秉性更是愈發難以收斂。


    趙國硯勸道:“道哥,現在這地兒太危險。要我說,咱們再從家裏調幾個人過來吧?”


    江連橫卻搖了搖頭:“就算把家裏的人全帶來,營口還是營口,變不成奉天。”


    當年,老爹帶著六個弟兄,一槍沒放,就平了長風鏢局。


    在人家的地盤上,耍橫撒野,到底不是辦法,還是需要巧取。


    “喬二敢把咱們晾在這,歸根結底,還是不愁銷路。”江連橫接著說,“要是能把奉天的馬掌櫃和謝掌櫃卡死,到時候,就不是咱們求著喬二合夥,而是喬二求著咱們合夥了。”


    “那——明天再給大嫂派封電報?”趙國硯問。


    “這事兒讓南風去辦就行。”江連橫吩咐道,“伱這幾天,還得勤跟腳,爭取把喬二家的生意,都摸透才行。”


    眼瞅著倆人越說越瘮人,闖虎在一旁幹著急,時不時插話、使眼色,提醒道:“哥啊,我那書——那書——”


    江連橫回過神,忙說:“哎呀,放心吧!我記著呢!”


    “那就好,那就好。”闖虎嬉笑道,“要不,沒什麽事兒的話,我去奉天等你們?”


    “那可不行!”江連橫一把摟過床下罌,“我還挺稀罕你的,在這等著,跟我一塊兒回去!這回你立了大功,我還沒好好感謝感謝你呢!”


    <divss="contentadv">“誒?哥,你幹啥?”闖虎身子一縮,顯得更小了,“兄弟采風偷月,都講陰陽調和,對男風可沒有半點兒興趣啊!”


    江連橫故意逗他,問:“咋的,你沒鎖眼兒啊?”


    闖虎額頭見汗,結結巴巴地說:“哥,使不得,使不得啊!士可殺,不可辱!”


    “你先跟著我,沒準還有用得著你的地方。”


    “別別別,哥,我真沒啥用,就是個臭點子,根本靠不住!”


    闖虎打小讓人欺負慣了,難免膽小怕事,聽了對方的生意,更是惶恐畏懼。


    江連橫卻說:“我就認準你了,多好的身手,拿來幹那些破事兒,白瞎了!放心,我肯定不會虧待你。你不想出書了?”


    “想!可是,哥,要不咱們再商量商量……哥……哥……”


    …………


    是日,奉天。


    城北江宅,胡小妍剛剛用過午飯。


    懶在書房裏,翻幾頁報紙,正要小睡的時候,西風突然敲門進屋。


    “大嫂,道哥那邊又來信了!”


    李正西快步走到書桌前,遞上譯好的電文。


    胡小妍頓時緊張起來——連續兩天派來電文,足見營口之行,並不順利。


    展開電文一看,黑金鮮血,背人的買賣,當然是滿春滿點:


    “風不正,外哈長脖不開門,後院有火,壓腳蔓、裏倒歪,上托清了。”


    生意商談得並不順利,外地的商販不肯合作,家裏這邊有人搗亂,馬掌櫃和謝掌櫃這兩個人,你配合我行動,把他們除掉。


    此事非同小可,胡小妍立馬喊來東、北兩風口,火速通知鍾遇山和韓心遠來家商議。


    一個鍾頭過後,眾人在洋宅大樓大廳碰頭。


    各自落座,傳閱電文。


    韓心遠看罷,低聲說:“既然道哥都已經說‘上托請了’,那邊大概率可能已經撕破臉了。”


    鍾遇山甕聲甕氣地附和道:“那就清了唄!明兒我就找倆人,這活容易。”


    趙正北拍案而起,當即罵道:“我看那倆人是活膩歪了,臭開藥鋪的,還敢拉硬,什麽東西!”


    “我看,他們這是怕了。”李正西冷哼一聲,“他們那生意,要是道哥接手,就沒他們什麽事兒了。”


    眾人七嘴八舌,盡管各說各話,可有一點,卻是共識:


    耍陰招,欺負江家,不答應!


    隻有胡小妍始終默不作聲,似乎並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


    眼下奉天局勢安定,再不能像先前那樣,渾水摸魚,趁亂殺人。


    要是清掉幾個小流氓,倒還不算什麽,可馬掌櫃和謝掌櫃,怎麽說也是有頭有臉的商戶,要動他們,得給官府一個說法。


    趙正北滿不在意,直嚷嚷著說:“大嫂,怕啥呀!咱們有張老疙瘩當靠山,殺兩個人,咋了?”


    胡小妍卻說:“張老疙瘩是要民心的人,你要是讓他難堪,被殺的就是咱們了。”


    張正東問:“大嫂,那你是啥意思?”


    “敲打敲打就可以了,別鬧太大。”


    眾人相視一眼,卻是齊聲問:“這——能行嗎?道哥可都說了,讓咱們配合著清了他們倆,事兒要是沒辦成,不能耽誤道哥吧?萬一出啥事兒咋辦?”


    “所以得趕快給他回信。”胡小妍解釋道,“他現在身在營口,你們就算把馬掌櫃和謝掌櫃清了,也沒用,該有危險,還是會有危險。”


    當家大嫂很清楚,總是在省城打打殺殺,張老疙瘩早晚會有厭煩的一天。


    張老疙瘩願意扶江連橫一把,是要讓他幫忙做事,而不是讓他到處添亂。


    要是不能體察“上心”,再大的靠山,最後也隻會壓在自己身上。


    “理兒倒是這個理兒。”韓心遠喃喃道,“可信都來了,咱們也不能啥都不幹吧?”


    胡小妍默默點頭。


    電報太短,沒有說清營口眼下的局麵。


    但是,江、胡二人曆經亂局,破馬張飛,自立門戶,如今一內一外,一表一裏,夫妻二人,不說心有靈犀一點通,也自有一番默契在。


    那邊的賣家為什麽不肯合作?


    胡小妍了解江連橫的脾氣,肯定不會是因為價錢原因。


    生意上的事,談不攏,除了價錢以外,便隻剩下一個信任。


    馬掌櫃和謝掌櫃必定深得肖老二的信任,才會斷然拒絕跟江連橫合作。


    如此一來,隻要破了雙方之間的信任,似乎便無需流血也能談成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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