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雷路亞~哈雷路亞~”


    幾天過後,奉天小南天主教堂。


    標誌性的高窗尖頂,青磚浮雕,典型的哥特式建築。樓頂,金色的聖母瑪利亞雕像張開雙臂,沐浴著晨光溫風。唱詩班的歌聲徐徐而來。


    王正南走進教堂,繞過一排排座椅,在柏格森的旁邊坐下。


    法國佬從裏懷掏出一個信封,南風也如此照做。兩人互相交換,上帝會理解的。


    王正南扒開信封,往裏瞄了一眼,是幾張照片;柏格森也如此照做,裏麵是地方大員段誌貴的黑料,以及幾張大額奉票。雙方都很滿意。


    “柏格森先生,辛苦了。希望咱們以後還能繼續合作。”


    “王先生,不做完禮拜再走嗎?”


    “不了不了,都在心裏。”


    說完,王正南便起身離開了教堂。


    今天的日程安排極其緊湊,他還有不少人要見,都是當初經他商談過的那幾個洋記者,其中甚至有幾個被李正西威脅過的,也都被他盡力修複了關係,並與其交換信息。


    南風,沒有東風那麽冷漠,也沒有西風那麽熾烈,更沒有北風那樣神準的槍法。


    他喜歡凡事都和氣一點。


    離開了天主教堂,他又去了不少地方,奉天公園、俱樂部、圖書館……


    幾個洋記者利用身份和職務之便,幫江家獲取宗社黨的消息,作為回報,他們將會得到一些可靠而又不失趣味的小道消息。


    其中一個記者,不但拍到了照片,竟然還以聲援支持的名義,采訪到了幾個宗社成員。


    王正南將這些照片帶回家,先給道哥和大嫂看,接著再交給東風。


    因為裴忠民一直下落不明,江、胡二人別無他法,隻好讓張正東帶人,綁了幾個學生,讓他們根據相片指認,到底是誰在一直攛掇他們要抗議張雨亭。


    最後,再把照片交給西風,由他分別給小靠扇的指派盯梢任務。


    這一係列行動,沒有遭遇任何波折和阻礙。


    江連橫和胡小妍穩住了家裏的局麵,至少目前看上去的確如此。


    但附屬地的兩場槍擊案,尤其是禦手洗居酒屋的那一次,還是讓江家受到了來自衙署的敲打。張老疙瘩的副官,曾派人來叮囑江家,要收斂收斂。


    不過,這也正合江連橫的心意。


    他需要時間,偷偷摸摸地安心養傷,而官府的敲打,恰好可以成為一種說辭,安撫那些急於報複的弟兄。


    盡管外人並不確定他是否負傷,但當日跟他同去附屬地的幾個打手,卻是親眼見證。


    這些人既被下了封口令,又被直接劃為看守宅院的保鏢。


    即便如此,江連橫還是不放心,腋下的傷勢稍有好轉,便精心策劃了兩次拋頭露麵的機會,讓線上的合字更加堅信,江家沒有大礙。所謂江連橫遇刺的傳言,更是子虛烏有。


    在此期間,唯一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當他看見索鍥抽煙的照片時,幾乎一眼便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誒?這人怎麽這麽眼熟?”


    江連橫吃過午飯,坐在沙發上,手裏拿著索鍥的照片,嘖嘖稱奇道:“這不是‘雙龍會’那個煙屁股麽?咋跑奉天來了?”


    南風和西風麵麵相覷。


    道哥的衣錦還鄉之行,兩人並未參與,當然對索鍥毫無印象。


    東風倒是去了遼陽,但除了泰和賭檔踩點那次,一直都陪在大嫂身邊。


    “你沒看錯?”胡小妍皺著眉頭問。


    雙龍會的人盜取官銀,頭領皆是死罪,餘下會眾,就算僥幸逃過一劫,現在也應該是在監獄裏,不可能這麽快就放出來。


    江連橫的確記不太清楚索鍥的臉,隻是覺得那抽煙的神態很像。


    他讓王正南把照片拿給劉雁聲辨認,劉雁聲看了半天,也隻是將信將疑地說:“不太像……那些裝卸工人可沒他這麽闊氣。”


    人是衣裳馬是鞍。


    江連橫也好,劉雁聲也罷,當初本來就沒怎麽正眼看過此人。


    如今,人家換了一身行頭,梳個大背頭,時隔兩年,確實難以辨認。


    “那是我想多了?”江連橫拿回相片,喃喃自語地說。


    胡小妍卻沒急著否定,轉而讓東風出去,將看大門的袁新法叫到了宅子裏,讓他再來辨認一次。


    袁新法拿到照片,隻低頭看了一眼,便說:“老爺,大奶奶,這人不是‘雙龍會’的人——”


    眾人稍稍鬆了一口氣。可他接著又說:“他是車站裏的裝卸工,專門幫賈把頭兒忽悠工人耍錢那個……嗯,就是穿得好了……”


    江連橫一拍大腿,忙說:“是他,就是他!這小子不是雙龍會的?”


    袁新法搖了搖頭,回道:“不是,但他一直都想跟著‘雙龍會’混,所以才巴結賈把頭兒,他幹的時間不長,人挺能白話。”


    “老袁,這回咱是自己人了,這小子到底怎麽回事兒,你給我好好說說。”


    此時的袁新法,早已不同往日。


    他的想法一直都很簡單,吃了誰家的飯,就替誰家幹活兒。


    江連橫再開口問他,他便知無不言。


    原來,這所謂的煙屁股,在鐵路做工的時間,不過兩三個月的光景。


    此人能說會道,不但極力巴結賈把頭兒,而且總能幫賈把頭兒另尋生財之道,懂得也多,平常裝貨卸貨的時候,總是有意或無意地談及車上貨物的價錢。


    除此以外,袁新法也再說不出什麽其他情況了。


    但僅僅是這些隻言片語,加上眼下的情況,便足以讓眾人得出了一致的猜測。


    李正西琢磨了片刻,喃喃道:“哥,聽這意思,我怎麽感覺這‘雙龍會’讓人當槍使了?”


    “利用肯定是被利用了。”王正南接話道,“但要說當槍使,有點說不過去,道哥不是說那‘雙龍會’就是一幫烏合之眾麽。當槍使,他們也不靈啊!”


    江連橫思忖道:“也可能是想用‘雙龍會’試試我。”


    “試試咱們能不能擺平‘雙龍會’?”李正西覺得這種猜測有點牽強。


    江連橫搖頭道:“估計重點不是看我能不能擺平,而是看我怎麽擺平。”


    話音剛落,胡小妍便突然自責道:“怪我了,當初就不應該找巡警幫忙,他們當初可能就是順著這條線,摸清了咱家的底細。”


    “趙永才?”眾人異口同聲。


    “要是這麽說,還真有可能是他。”張正東難得地開口表態道,“那幾個學生,在指認這個大背頭的時候,都說第一次見到這人,是他來監獄探視。”


    李正西登時火起,破口大罵道:“趙永才個老逼登,吃了道哥那麽多好處,反手就把咱給賣了?我這就找他去!”


    “哎!回來,回來!”王正南連忙阻攔道,“說句公道話,趙隊長也不算把咱賣了。你忘了,那些學生還是他幫忙關起來的呢!”


    這一次,江連橫更認同西風的說法。


    “其實,趙永才一直都這樣,掉錢眼兒裏的人,有奶就是娘。他是沒壞過我的事兒,但那是因為他知道老張跟咱們的關係。他倒是不一定知道這煙屁股想殺我,但他也沒想著提醒我。”


    說著,他看了一眼胡小妍,又道:“得了,誰又不是神仙,都兩年多以前了,當時誰能想這麽多。趙永才當初也未必知道怎麽回事兒。”


    話雖如此,胡小妍還是歎了一口氣。


    她早有這方麵的擔憂,所以當初從遼陽回來的時候,才想著要選十來個小靠扇的,供他們念書,爭取以後進入衙署,幫江家做事。


    李正西仍然感到窩火:“不管他是不是故意的,咱都得讓他長長記性,對不對道哥?”


    “對什麽呀!”王正南又攔著西風說,“趙永才是巡警隊長,你要幹啥?而且,張老疙瘩那邊,剛派人過來,讓咱們收斂收斂,你更得忍一忍。”


    “別吵了。”


    江連橫打斷了兩人的爭執。


    他的神情看上去挺平靜,沒什麽喜怒,隻是淡淡地說:“這幾個人,我都記著呢。”


    “幾個人?”眾人有點懵,“還有誰啊?”


    江連橫搖了搖頭,什麽都沒有明說。


    說話間,院子裏有黑短褂匆匆地朝宅子跑來,敲了敲宅門,探出腦袋,衝眾人通稟道:“大哥、大嫂,廣源錢莊的蘇少爺想要見你,說是有事說明,以免以後造成其他誤會。”


    “以免造成誤會?”江連橫想了想,卻問,“那幾個洋記者,是他找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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