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安安聽著森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本能地回頭,望著門口的方向。


    厲梟還是身上那套德式軍裝,風塵仆仆跨進來。


    男人身材高大昂挺,氣勢咄咄。


    房間裏的氣氛,立即變得逼仄緊繃。


    撞見傅安安投過去的視線,他唇角輕輕挑起。


    走近後,他對傅安安說道,“不用怕,我相信你的醫術。”


    簡簡單單一句話,充滿了維護,讓傅安安心神一蕩。


    傅安安回視他,黑漆漆的眸子,坦坦蕩蕩,“謝謝督軍的認可。”


    厲梟立場堅定,表明了他的態度。


    但厲老夫人喝了她開的方子,吐血昏死過去。


    不是督軍一句相信她的話就能服眾。


    她需要找到藥物被人摻進了異物的證據,用以自證清白。


    而這份證據——


    傅安安幽靜的目光,射向了從厲梟進門後一雙眼睛就黏在他身上摳不下來的喬瀾。


    喬瀾此刻眼裏心底,隻有厲梟一人。


    明知道熱臉貼冷屁股,熱情被無視。


    她還是迫不及待從傅安安身邊擠過去,站在了厲梟眼前,身姿柔軟,眼睛裏含著晶瑩剔透的淚水,梨花帶雨。


    “督軍,您來了就好!老夫人喝完傅小姐開的藥方,吐了好多血,眼看著,快要不行了。”


    喬瀾抽泣著,淚如雨下,一副非常在乎厲老夫人生死的悲痛模樣。


    督軍剛才說他相信傅安安的話,她全聽到了。


    心底嫉恨得像貓抓似的疼痛難忍。


    轉而想到藥罐裏的藥渣,就是讓傅安安必死無疑的證據,心裏的那抹嫉恨,變成了無盡暢快。


    厲梟厭煩,冷冷問,“我姆媽還活著的,哭什麽?你是想早點把她哭走?”


    喬瀾哭聲一頓,“我……”


    “行了,滾旁邊去,沒時間聽你挑撥是非。”厲梟毫不客氣地斥責。


    喬瀾被嗬斥得麵色羞惱。


    卻不敢不聽從。


    慢慢地挪動腳步,站到了牆角邊。


    老夫人生命垂危,人命關天的事,她就不信,督軍能毫無芥蒂地包庇了傅安安。


    就算他有心袒護,她也要把這件事捅破了天。


    捅到大大小小的報社,徹底曝光傅安安醜陋的嘴臉。


    不懂中醫,卻裝得高深莫測,招搖撞騙醫死了老夫人。


    督軍不僅不為母報仇,反而耽於美色,全力維護傅安安。


    如此一來,督軍的公信力,就會遭到前所未有的懷疑和衝擊,軍心動亂,民心不穩。


    到那時,督軍隻能殺了傅安安,以平民憤。


    反正她得不到督軍,傅安安也別想得到。


    真是大快人心!


    喬瀾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得意,心情非常好。


    “大哥,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拿巧克力給姆媽吃。”


    厲柔眼皮哭得紅腫,嗓音也啞了,看到厲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不再滿心惶恐和害怕。


    小姑娘煞白的臉,紅通通的腫泡眼,像極了一隻被嚇破膽的小兔子。


    厲梟冷厲的心,軟了一瞬。


    輕輕摸了下厲柔的小腦袋,頷首道,“我都知道了,姆媽身體本來就不好,吐血這件事,與你無關。”


    “可是……姆媽真的快要不行了。”小姑娘鼻子酸澀得還在流著淚。


    傅安安見她哭得小臉皺成一團,連忙開口道,“阿柔乖,不哭了,厲老夫人突然上吐下瀉,吐了那麽多血,確實跟你給的巧克力沒關係。”


    厲柔猛然看向她,“傅姐姐,你的意思?”


    傅安安朝她微微一笑,問道,“阿柔,昨晚上你熬藥的時候,有沒有離開過?”


    厲柔咬了咬嬌嫩的唇,想了會兒,“熬藥的火熏得我頭疼,我就去浴室洗了把臉,然後,一直守著藥罐沒離開。”


    “傅姐姐,是有什麽不對嗎?”厲柔接著問。


    傅安安接了話,“有人趁你不在的時候,往藥罐裏添加了東西。”


    “什麽?”厲柔驚呆了。


    整層頂樓就隻有她和姆媽,還有個喬瀾。


    姆媽躺在病榻上不省人事,她自己不可能添加對姆媽有害的東西。


    那就隻剩下喬瀾了。


    可喬瀾平日裏,對姆媽端茶倒水,噓寒問暖,無比貼心地伺候著。


    相應的,厲家也給了喬瀾在喬家享用不到的富貴榮華。


    喬瀾為什麽要殘害姆媽?


    “瀾表姐?!”厲柔狐疑的眼神,看向了站在牆邊的喬瀾。


    空氣突然一片靜寂。


    喬瀾臉色一變。


    深吸了好幾口長氣,才壓住隨之而來的心虛和恐懼,眼皮眨了眨,眼角的淚掛在睫毛上,泫然欲滴。


    “傅小姐,我留在老夫人身邊,兩年多了,如果我要傷害老夫人,什麽時候都可以,沒必要等到現在。”


    “明明是你不懂醫術,欺騙了阿柔和督軍,以至於老夫人落得吐血昏死的下場。


    如今你倒打一耙,把罪責推到我頭上,未免太欺負人了。”


    婉轉嗓音,帶著濃濃的哭腔,一臉被人冤枉潑了髒水的委屈。


    傅安安毫不所動,靜靜地看著她演戲。


    “喬小姐,有沒有做,你自己心裏有數。”


    “我已經聞過了藥渣,裏麵除了成藥,多了一股類似於陳舊尿味。


    這種味道,通常來自於鴉片。


    你在藥湯裏,添了大概五克左右份量的福壽膏,也可以叫做鴉片,大煙。”


    “但你想著萬一添了五克的效果不太明顯,下次又要多跑一趟,多添一份風險,索性買了至少二十克福壽膏。”


    “然而,這套病房裏,就一個陪護間,你覺得放哪裏都不安全。”


    “所以,剩下的福壽膏,就藏在你身上。”


    傅安安淡淡微笑,胸有成竹。


    喬瀾卻慌了。


    她的身子顫了顫,臉色肉眼可見地發白,“無憑無據,你胡說。”


    欲蓋彌彰的樣子,落在厲梟眼底,一切都不言而喻。


    “王副官長,把人帶出去搜身。”厲梟戾聲吩咐。


    喬瀾害怕得眼淚洶湧而流,“督軍,您和阿柔都聽信傅小姐的讒言,不是我,我沒有,我怎麽可能害老夫人?”


    “你確實不想害老夫人,你想害的人,是我。”傅安安說,“你利用老夫人的病情,利用阿柔的善良,把福壽膏放進藥湯裏,真正的目的,是要置我於死地。”傅安安冷靜道。


    “不是,我沒有。”


    喬瀾幾步跪跌在厲梟腳邊,哀哀痛哭,“督軍,您相信我,我這些年伺候老夫人,盡心盡力,我真的沒有傷害老夫人。”


    厲梟怒火中燒,抬起腳,把人猛地踹到門口,“王副官長,搜完身,直接槍斃。”


    厲柔憤怒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後悔不迭。


    “傅姐姐,大哥,還是怪我,不去洗臉就好了,姆媽就不會喝下加了大煙的藥湯,吐了那麽多血。”


    “不怪你,隻怪喬瀾狼子野心。”傅安安輕聲安慰道。


    片刻後,王副官長頂著一張肅然的臉進來。


    手裏捏了一小袋棕色的條塊。


    “督軍,找到了。”


    厲梟接在手中,看了眼,勾唇狠戾地笑了。


    “馬上帶出去,槍斃。”


    “是,督軍。”王副官長轉身走人,掏出了挎在腰間的匣子槍。


    就在這時,一聲細若遊絲的聲音,響在了眾人耳邊。


    “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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