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傅安安預想的沒錯。


    戴瑩在涼亭裏,把她的革命者身份,以及身體有殘缺的實際情況,都如實告訴了沈太太。


    沈太太瞬間變了臉色。


    多年的貴夫人涵養,才讓她沒有當場狠狠罵戴瑩一頓。


    明知道自己身體有缺陷,還迷惑了她的逸風這麽多年,簡直死有餘辜。


    沈太太的富態臉,一點點冷下來,“戴小姐,恕我直言,我家逸風不適合你。”


    戴瑩依舊含笑道,“沈太太說的是。”


    沈承章靠坐在椅子上,看似閉目養神,實際上豎起耳朵,一直在留意沈太太和戴瑩兩人之間的攀談。


    聽完戴瑩的話,猛地一拍扶手,勃然大怒。


    “你這女子,看你斯文有禮,竟然是革命軍的人,你馬上給我滾!”


    沈承章鐵青著臉,指著自己兩條長短不一的腿,“我這條跛腳,就是革命軍打拐的,家裏還枉死了好幾條人命。


    我們沈家滿門血海深仇,早就立了誓,與革命軍誓不兩立。”


    沈承章盯著戴瑩,怒道,“整個沈家,不可能讓你進門,除非我死了。”


    沈太太重重點頭附和,“我也是這個意思。”


    家大業大的沈家,需要多子多孫,才能把沈家發展得更加枝繁葉茂。


    光憑戴瑩不能生孩子這一點,別說偌大的沈家,就是小門小戶的破落戶,也不可能娶她進門。


    戴瑩早就預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沒有期待,就沒有失落。


    她點了下頭,麵色坦蕩蕩,“沈老爺,沈太太,我和沈參謀長,僅僅是朋友關係。


    前段時間我身負重傷,被沈參謀長所救,又把我送到這棟別院養傷,我心裏非常感激。


    現在身體休養的差不多,我該走了。”


    為了不再火上澆油,導致沈承章和沈太太變得更加憤怒,她稱呼沈逸風為沈參謀長,沒有直接喊他的名字。


    沈逸風卻聽得怒氣衝天。


    仿佛有塊巨石堵在心裏,壓得他快要爆炸。


    “走走走,你要走去哪裏?”


    “你這條命都是我給的,沒有我的允許,你哪裏都不許去?”


    沈逸風氣瘋了,憤怒得口不擇言,“戴瑩,你他媽走一個試試?”


    “老子綁了你,再用鐵鏈栓在你脖子上。”


    “這輩子,除了我身邊,你哪兒也別想走。”


    戴瑩,“……”


    他這幅癲狂的模樣,她更不可能繼續住在這棟別院了。


    “你綁了我一時,綁不了我一世。”戴瑩心平氣和道。


    沈逸風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那你試試看!”


    整整六年啊,小騙子杳無音訊。


    為了她的狗屁任務,不叫苦不叫累,也不要命,連續六年繞著海城附近的省份連軸轉。


    卻狠心到,沒有時間來海城,跟他見上一麵。


    害得他以為她可能遇害了,萬念俱灰。


    還是厲哥看不下去他整天遊蕩在各大舞廳,像隻花蝴蝶似的,依紅偎翠,醉生夢死。


    暗中花費了大量人力物力,才獲悉了她被中央軍政府逮捕入獄的情報。


    仿佛驚雷劈在頭上。


    那一瞬間,他覺得,渾渾噩噩的自己,終於活過來了。


    聽從厲哥的建議,領了戴奎笙,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中央軍政府。


    花費了一筆巨款,也幾乎用光厲哥的人脈,總算把她從監牢裏麵撈出來。


    她整個人,身上沒有一塊好皮,從頭到腳都在流血。


    甚至兩腿之間,布滿大量的肮髒物。


    被折磨得隻剩最後一口氣。


    他緊緊抱著昏死的她在懷裏,喜極而泣。


    那些年以為她已經死了的痛,就像一把尖刀,捅進他胸膛,活生生剜他的心,太痛了。


    什麽身體髒了,什麽不幹淨了,什麽清白沒了,統統都是狗屁。


    他隻要她活著,就好。


    “戴瑩,你他媽別再想著從我身邊離開,除非我死。”沈逸風一字一句,瞪著血紅的雙眼道。


    這話剛落下。


    戴瑩還沒來得及做出什麽反應。


    沈承章已經站起身,掄起他剛剛坐著的紅木座椅,朝沈逸風狠狠砸過去。


    “你個孽障!我說了這個女子不能進門,就不能進門。你竟然狗膽包天,還想綁著不讓人走,是不是非要氣死我,氣死你姆媽,你才甘心?”


    重達五十多斤的紅木座椅,在半空中,呼嘯著衝向站在幾米開外的沈逸風。


    偏偏沈逸風犯了強脾氣。


    站在原地動都不動,勾起唇角,玩世不恭地看著沈承章。


    “行啊!你不讓我娶戴瑩,我就幹脆讓你砸死好了,反正沈家,遲早都要在我手裏完蛋。”


    “早完晚完,都是完。”


    沈逸風冷笑了聲,不閃不躲,甚至幹脆席地一坐,兩腳盤起,悠閑坐在草叢中。


    順手扯了朵百合花,叼在嘴裏。


    見他不要命地耍無賴,沈承章又氣又慌。


    “逆子,你倒是躲開啊?!”


    他隻是堅決不同意他把戴瑩娶進門,可沒有想過,要他的命。


    沈太太也慌了,慘白著臉,邁開兩條腿,瘋狂地朝沈逸風跑過去。


    “逸風,別鬧脾氣了,快躲開啊。”


    這要是被座椅結結實實砸到了,僥幸不死,也得殘廢。


    盼了多年,才盼來這個老來子。


    含在嘴裏怕化了。


    平日裏磕碰到一點小傷,都能要了她半條命。


    沈太太身材有些微胖,想跑跑不快。


    眼看著椅子就要砸中沈逸風的腦袋,驚得一顆心快要跳出喉嚨口。


    傅安安的心,也高高提了起來。


    回眸時,卻看見厲梟坐在一旁,神閑氣定的模樣。


    緊張的情緒,莫名的,也隨著他一起變得鬆弛。


    “逸風……!”沈太太淒厲喊了聲。


    眼前一陣香風飄過。


    比沈太太站在距離沈逸風更近的戴瑩,猛然奔到沈逸風麵前。


    在最後一秒,伸出雙手,咬著牙用力推開了那把沉重的紅木座椅。


    劈啪聲巨響。


    椅子砸中附近的桃樹樹幹,四分五裂。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沈逸風卻痞笑著,反手一扯,拽緊了戴瑩細嫩的手,取下嘴裏的百合花,放在她掌心。


    “小騙子,你心裏有我,舍不得眼睜睜看著我死,是不是?”


    “我隻是不想,因為我,親眼看見沈老爺和沈太太,白發人送黑發人。”戴瑩麵色平靜道。


    低頭看了眼掌心裏嬌豔的花瓣,纖細的五根指頭,輕輕並攏。


    “沈逸風,琉璃易碎彩雲散,世間好物不長久,感情不能勉強,你就不要強求了。”


    戴瑩緩緩鬆開了手。


    剛才還嬌豔欲滴的花瓣,碾成了汙濁的花泥。


    她甩了甩手,毫不猶豫地丟棄掉了。


    沈逸風盯著她平靜如水的臉龐,臉上的痞笑繃不住。


    “如果,我偏要強求呢?”


    戴瑩靜靜地笑了,“那我把這條命還給你。”


    沈逸風,“……”


    眼看著兩人僵持不下。


    那邊,還有暴跳如雷的沈老爺和沈太太。


    傅安安眸光一閃,趕緊上前,想了個折中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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