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旅遊節是楊澤鼓搗出來的,所以宣傳的主角應該是天意茶業這個主體才是。


    然而政事堂的相公臨時起意般的行程安排,讓官府把這個活動的象征意義,上升到黔州府各界群眾深受京城關懷的程度。


    黔州府裏,能安排出時間的官員在太守大人的帶領下,作為陪同跟著蹭熱度。


    天剛亮,周萊和安菲兒先一步出發。


    作為閑雜人等,她們和其他人一樣,是沒有資格跟在那部紅旗轎車後麵的。


    楊澤作為始作俑者,必須跟著隊伍隨侍左右,以備那位大人物隨時谘詢某些內容。


    他一夜沒睡,隻在高速路上睡了兩個小時,便在一處臨時休息區停車休整時,被林副叫到另一輛車上。


    兩人在車上交談的具體內容不為外人所知。


    到達禦龍鎮外圍時,四麵八方的原住民和近一萬多遊客,在主辦方的安排下分立於道路兩邊,迎接京城來的高官和地方大員。


    林副看著窗外慢慢閃過人群,微微一歎,對楊澤說:“小楊,風向要變了,你要站穩啊。”


    楊澤表態說:“天意公司現在所取得的一切成就,是國家給的,是3700萬黔州府人民給的。我們會更加努力,作為排頭兵打好脫貧攻堅這場硬仗。”


    林副笑了笑:“連你作為商人都懂得的道理,有些人不懂啊。你既然不想和他們靠得太近,那就多把心思放在本職工作上吧。”


    楊澤說:“領導您也知道,走在路中間是最危險最引人注目的。要想走得穩,走得快,沒有助力的話可是很難做到的。”


    林副拍了拍楊澤的手背,說:“你隻要走得夠穩,走得夠快,風就追不上你的速度了。”


    楊澤沒有馬上表態,反而有些感慨的說:“林叔叔,我不是怕。


    山風很大,陽光雖然溫暖,可畢竟離地麵太遠了。”


    林副見他想開溜,隻好先打出第一張明牌:“山風很大,所以才適合發展風力發電產業嘛。”


    楊澤微微一愣,才明白那個風電企業找上門來求被收購,原來幕後竟有比州府更高一層的棋手在落子。


    他忽然想起以往山民們起了衝突,他作為中間人去調解,無非也是為了讓雙方罷手,以免影響到企業的發展。


    而現在,他隻不過作為中間人的棋子,被放在某條道路中間,防止兩邊的圍觀群眾越界混戰,把局麵弄得一發而不可收拾罷了。


    至於兩邊互相鬥法,最終的輸贏不是他能夠左右的,也不是他該擔心的。


    既然坐鎮中樞的相公們洞若觀火,把基業送到他手中,作為底定混亂的籌碼,不接著就太不識抬舉了。


    車隊停下,大員們下車和人群互動幾分鍾,打完卡之後便是今天上午的重頭戲:黔州府禦龍鎮茶文化旅遊節開幕式。


    楊澤坐在台下時,對舞台背景上多出來的脫貧攻堅等等字樣沒放在心上,活動主辦方從天意茶業一個名字增加到七八個名字,他也沒在意。


    他在意的反而是即將從張立東身上卸下來的一個社會身份:黔州府茶葉協會副會長。


    主管部門的領導正是林副。


    林副讓他去接過那個位置,兩年後要坐到會長的位置上。


    這意味著他必須走出現在的舒適圈,走出禦龍鎮,到黔州府各個地方去拜訪同行,參觀數不清的茶業企業,甚至還要走出黔州府,去往全國各地和同行們進行交流溝通。


    可大型茶企的領頭人們並不是不清楚傳統茶產業的現狀,而是大家極有默契的閉口不言,各行其是。


    他若是想做到這個行業的頂端,也隻能以利誘人,將天意茶業打造成業內標杆,才能吸引誌同道合的各方豪傑加入進來。


    舞台上,大員們輪番登台發表重要講話。


    最後安菲兒登台。


    她不用表演任何節目,隻需要和主辦各方合影留念,利用她的知名度和對公眾的影響力,將發生在茶山深處的這一幕傳播出去。


    政事堂相公向圍觀群眾揮手告別,上車離去,在場各界身負重任的人們齊齊鬆了口氣。


    政治任務圓滿完成。


    一座茶山山頂的涼亭裏。


    楊澤胸前掛著一副望遠鏡,雙手插兜站在欄杆邊上,舉目四望時忽然覺得有些孤獨。


    在他身後,周萊帶著保姆正在給楊永遠換衣服換尿不濕。


    離他不到一百米的茶園裏,安菲兒的專業團隊正在給她拍形象照。


    更遠一些的地方,他看到被許多年輕女性圍在中間合影的陳戰。


    沈玉和其他同事們騎著小電驢穿梭於山道上向各處補充售賣的食物和紀念品。


    “小師弟,你在看什麽這麽入迷?”


    一個身材嬌小的中年女子在楊澤背上拍了拍。


    楊澤回過神,燦然一笑:“十六師姐,你也來了。”


    眼前這位留著一頭幹練短發,身材和皮膚保養得極好的女人,正是張立東曾經的關門弟子班鳳嬌。


    說是曾經,是因為老爺子退休後,出於愛才心切又或者是於心不忍,又打開師門收了沈玉為徒。


    所以從師門的角度而言,雖然還沒有行拜師禮,卻盡得張立東處世真傳的楊澤,是大家的十八師弟。


    所以他才是張立東的關門弟子。


    老爺子從業五十八年,帶過的學生數以千計,真正行過拜師禮的也隻有十七個人。


    “不僅我來了,師兄師姐他們也都來了。”班鳳嬌笑著上下打量著神情俊朗的楊澤,滿意的點頭:“這才是我們心目中小師弟該有的風采。”


    楊澤微微一怔,急忙拿起望遠鏡朝山下四周看去。


    班鳳嬌笑道:“大家都在鎮上等你。”


    楊澤心神巨震,瞬間了然於胸。


    老爺子這回是真的要讓他把師門給關上了。


    所有師兄師姐放下手中的事務,從全國各地趕來禦龍鎮這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卻沒有向他透露隻言片語,顯然是因為老爺子特別交代過。


    而那個替他發出拜師帖邀請同門前來的人,除了這些天一直待在老爺子身旁的沈玉之外,再無第二人可想。


    想到身後還有師兄師姐們,還有李燕來這些學生們,楊澤心裏的孤獨感一掃而空。


    人生百年,吾道不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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