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牧的房子在聯排別墅的最左邊,一百八十平米上下兩層,四室兩廳兩衛,裝修得十分精致。殷旭帶著他們到樓上樓下參觀了一遍。第一次來領導家,閔慧有點局促,周如稷倒是個自來熟,在客廳裏看中了幾件家俱,問殷旭是從哪裏買的。接著又看中了他家的冰箱和洗衣機,問性能怎麽樣,殷旭一一解答,如數家珍。


    “殷先生——”


    “叫我殷旭吧。”


    “殷旭,你喜歡打網球?”周如稷好奇地看著牆上的一張照片,上麵的殷旭手裏拿著一支網球拍。


    “我是網球運動員,以前在省隊,後來受了傷就退役了。”


    “那你現在在哪裏上班?”閔慧問道。


    “在一家俱樂部當過幾年網球教練,後來就辭職了。我們有兩個孩子,曹牧根本照顧不過來,我就把家裏的事情全部承包了,讓她專心工作。”殷旭笑著拍了拍圍裙上的麵粉,“主要是她掙得比我多。要是我上班她辭職,我們全家得睡大街。”


    閔慧微微有點吃驚。在她認識的男人當中,還沒有誰敢承認自己是全職奶爸的,像殷旭這麽坦然交待而且淡定自若的就更沒有了。


    “哈,你這麽一說我都嚇到不敢要孩子了,”周如稷忍不住看了閔慧一眼,“真的嗎?家裏有兩個孩子會有這麽多的事?”


    “那可不是。baby的時候24小時全陪就不說了。就說現在吧:我兒子每周有遊泳班、畫畫班、籃球班、小提琴班和跆拳道班,我女兒有鋼琴班、朗誦班、體操班、芭蕾舞班和羽毛球班。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晚上吃完飯把他們送出去學習再接回來,就到九點多了。曹牧本來想讓他們上一樣的課,我也輕鬆點,但兩個孩子根本不幹,因為興趣完全不同,我們做家長的也不好偏心,隻好是全部滿足。”殷旭說完歎了一口氣,“還好我是運動員出身,跑來跑去的也不覺得累。”


    閔慧笑著問道:“那你和曹總就是在網球俱樂部裏認識的,是嗎?”


    “對。她的網球就是我教的,別看她個子矮跑不快,悟性可好了,一學就會。在家裏就別叫曹總了,叫曹姐吧。”殷旭笑著將他們引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給每人倒了一杯果汁,“這是鮮榨的西瓜汁,多喝點。曹牧馬上就到。我還有最後兩道菜,十分鍾就好。”


    周如稷立即說:“我來幫忙吧?”


    “不用不用,菜都切好了,下鍋炒就成。”殷旭說完轉身去了廚房,不一會兒功夫,抽油煙機轟隆隆地響了起來。


    閔慧環視四周,看著吊頂上的水晶燈,歎道:“可別說,曹牧姐的品味真心不低。這麽大一個水晶吊燈得多少錢啊?幾千塊吧?”


    “幾千塊不止,”周如稷低聲說,“別看這裏離市中心遠,因為學區好,房價根本沒便宜多少。像這樣的樓盤,一套下來也得九百多萬,家裏如果隻有一個人掙錢的話,房貸壓力還是蠻大的。”


    “也許人家父母有錢呢,給出個首付什麽的。”


    “曹牧的老家是農村的,沒錢。”


    “噯,周如稷,”閔慧拍了他一下,“你怎麽什麽都知道啊?”


    “楊貝貝說的。”


    “那也許是殷旭家裏有錢呢?”


    “這倒有可能。”周如稷點點頭,“你看他買的家俱,一件是一件,沒一個是大路貨。就連廁所裏裝衛生紙的架子都是雕花的。”


    “你連人家廁所都進去檢查了?”


    “隨便看看而已嘛。”周如稷喝了一口西瓜汁,說,“這位殷旭一看就是不差錢的家庭裏長大的孩子。”


    “這你又是怎麽看出來的?”


    “我要是像他那樣整天在家待著不工作,都沒臉活了。你看他,介紹自己是全職奶爸自豪得就像在介紹自己是溫布爾登的網球冠軍!沒有半點的不自在,態度還那麽瀟灑,也不像是裝出來的。很顯然,掙錢這件事在他心中沒什麽地位。”這話說完,周如稷的手臂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閔慧的肩上,他看了她一眼,將她往自己的懷裏摟了摟,覺察到閔慧的身子很硬,又知趣地放開了。


    “周如稷,我覺得你有點八卦。”


    “做不了全職奶爸,至少也得做個婦女之友不是?”他嘻嘻一笑,頑皮地看著她,“我正在努力地控製自己不要談乳腺癌的淋巴結轉移問題……目前看來這好像是我們唯一願意聊的東西。”


    閔慧立即掏出一個小本本,一隻圓珠筆:“那就聊聊淋巴結轉移吧。”


    “還真聊啊?太煞風景了吧?”


    “我喜歡聽。反正馬上就要做這一塊了,先熟悉熟悉醫學知識挺好的,問你總比自學要好。”


    周如稷一臉沮喪。


    “你先說說什麽是轉移性乳腺癌?”


    周如稷摳著自己的指甲,說道:“這是一種轉移性的腫瘤。癌細胞離開原始組織,通過循環和淋巴係統來到身體的其他部位,會形成新的腫瘤。這種新的腫瘤,在醫學上很難檢測。光靠病理師的觀察,有百分之六十的可能會錯過個別載玻片上的小轉移現象。”


    “所以需要ai介入?”


    “對,如果ai技術可以檢測出這些轉移的跡象,就可以極大地提高乳腺癌的早期發現率。”談到專業周如稷立即滔滔不絕,“要知道中國人的乳腺癌發病率是低於西方國家的,但增長的速度卻是全球第一。去年全國女性乳腺癌新發病例有二十七萬多,死亡六萬多。發病率在二十歲後迅速上升,五十五歲到達高峰……”


    閔慧禁不住瞄了一眼自己高聳的胸膛。


    “需要我幫你檢查一下嗎?”周如稷看著她,似笑非笑。


    “去。”閔慧白了他一眼,正要接著問,門忽然開了,曹牧帶著兩個孩子進了玄關,未見其人,先聞其聲:“mylove,客人們都到了嗎?”


    “在客廳裏坐著呢,菜已經全部好了。”殷旭在廚房裏說,“可以開飯了。”


    周如稷與閔慧相視而笑,誰也沒料到曹牧在家中稱呼老公居然如此肉麻。等到見到了她的兩個孩子,又不禁為曹牧歡呼。男孩、女孩都很漂亮,大眼睛、白皮膚、不論是相貌還是身材都繼承了殷旭的基因,完全找不到曹牧的影子。


    “對不起晚了十分鍾,”曹牧脫下外套過來打招呼,“這是我的兩個孩子,老大殷狄,今年七歲。老二殷寧,今年五歲。”兩個孩子都很好動,叫完了叔叔、阿姨就嘻嘻哈哈地跑到浴室洗手去了。


    大家到餐廳坐齊,四個大人兩個小孩,五菜一湯,葷素齊全,當中一盤十字花刀剞成的鬆鼠桂魚用番茄汁澆出鮮紅色,餘下的都是下飯的家常菜:青椒肉絲、麻婆豆腐、手撕包菜、筍幹臘肉——外加一大鍋清淡爽口的海米冬瓜湯。


    閔慧在濱城的一日三餐以外賣為主,幾乎從不去菜場,她已經很久沒吃過像樣的家常菜了,不禁胃口大開,連吃兩碗。曹牧一家雖然妻主外、夫主內,但夫妻倆完全沒有因為這種“錯位”而有任何的不甘心不愉快,反而互相理解、配合默契,令閔慧心中十分羨慕。


    飯罷殷旭帶著孩子去了二樓,曹牧這才把閔慧、周如稷請到客廳,寒暄了一翻之後說:“ai醫療這塊,最近兩年市場熱度很高,泡沫也多,醫院、大學、互聯網、創業公司、醫療器械企業都開始啟動這方麵的項目。雖然大家各有側重、但重複的部分也多。佰安雖然背靠遠來,畢竟是個小公司,還是集中力量做精做細。今天我去總部跟老總們聊了一下,大家認為目前佰安的業務還是以ai的醫學影像分析平台為主,開發出一個單種病症的拳頭產品,爭取做到行業最好,比方說——乳腺癌篩查。然後再向別的疾病進軍:鼻咽癌、肝癌、腦癌……甚至視網膜、心血管、阿茲海默症都可以做。”


    閔慧心想,曹牧的這翻話明明可以留在公司的會議上說,為什麽要在家裏請飯的時候說呢。


    隻聽曹牧繼續說道:“ai影像乳腺癌篩查這塊,目前據我所知,大的競爭對手有五、六家,其中不乏像雲影科技、深景醫療這種融資已到b輪的創業公司,還有觀潮國際、東勵集團這樣的行業巨頭。佰安的優勢是數據,但現在也越來越局限了。畢竟是做硬件起家的,對軟件這塊重視不夠,原因也很簡單:ai影像分析剛剛火起來,上下遊怎麽結合、臨床實際問題怎麽解決——這些暫時都沒有定論。就像個六七歲的孩子,大家都知道有前途,但孩子還沒長大,後麵是什麽情況誰也不知道。”


    “熱度過後,這些企業總是要死掉一兩批的。”周如稷笑著說。


    “沒錯,目前的創業公司還沒有幾家能活過c輪的。”曹牧點了點頭,“今天特地請你們過來,就是想聊聊這個方向,看看難度有多大,需要大概多長時間,我這邊也好規劃一下。因為我跟閔慧一樣,對醫學這塊知識有限,急需補課。如稷,聽說你們大學今年也開了一個ai醫療的課題小組,目前這塊國際的研究趨勢和主要成果你能給我們說一說嗎?”


    “哎喲喂,曹總——”周如稷忍不住怨念開了,“我和閔慧到您這兒來,還真是來開談工作的呀?


    “對啊。”


    “那您下班的時候叫住我們開個小會不就得了?還麻煩姐夫大張旗鼓地弄這麽一大桌子菜幹嘛?”


    “在家裏聊,有吃有喝的,氣氛不更好嗎?”


    閔慧:“……”


    周如稷:“……”


    結果三個人在客廳裏足足聊了兩個鍾頭的乳腺癌,閔慧和周如稷這才起身告辭。


    ***


    上了車,周如稷問道:“前麵商場裏有家章魚燒做得很不錯,去逛逛吧?”


    閔慧訝道:“你還沒吃飽嗎?”


    “周二就結婚了,咱倆總得逛逛街、軋軋馬路吧?不然的話,是不是有點太草率了?”


    閔慧覺得也是。何況殷旭的菜太下飯,她吃得有點撐,也想散散食,於是點頭說:“好吧。”


    雖然在濱城住過一段時間,閔慧活動的區域僅限於公司附近五公裏左右。對曹牧所住的城西了解不多,隻知道這一帶有不少高檔的購物中心。但周如稷顯然對這一帶很熟,拉著她的手在人群中自如地穿梭著。


    “二樓有很多品牌專賣店,你喜歡chanel還是gi?”


    “聽說過沒買過。”


    “走,去看看。”


    閔慧一把拉住了他:“算了,咱們逛逛小吃店就好啦。”


    “不成。馬上都要登記了,我連一件像樣的禮物都沒送給你,太不好意思了。”說罷不由分說地拉著她上了二樓,進了chanel的專櫃。


    “這個黑金中號牛皮的leboy特別百搭。”服務小姐殷勤地遞給她一個樣品,“小姐你一定會喜歡的。”


    閔慧背在身上試了試,在周如稷麵前擺了幾個姿勢。


    “就是它了。”周如稷掏出信用卡正要去櫃台結賬,發現閔慧的身子忽然不動了,好像背後有一隻狼,又好像忽然見了鬼一樣。


    他將信用卡遞給了服務員,聽見身後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一個高個男人信步走到櫃台邊,對另一位服務員說:“這套衣服我要了,請幫我包好,還有這雙鞋,謝謝。”


    他的聲音低沉而動聽,結完賬後,迅速地離開了。


    周如稷沒有看清他的臉,隻知道他穿著一件淺灰色的風衣,身材挺拔,氣度沉穩。他目送著風衣人走進了電梯,這才提著購物袋走到閔慧的身邊。見她驚魂未定,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問道:“那個人,你認識?”


    閔慧不自然地笑了笑,搖搖頭。


    “沒猜錯的話,他就是程啟讓,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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