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院裏有專事監考的官吏,就不勞煩燕王你——”


    “此言差矣。”


    不等張桐拒絕,李韞先笑道:“本次秋闈中,有不少北燕的考生參與,本王作為北燕藩王,陪同他們考試又如何勞煩了?


    再者,本王隻是單純去監考,又不插手批改考卷,張大人擔心什麽呢?”


    “這……貢院內的監考官吏確實已經足夠了。”


    “多一個監考的巡視,又有何不可?張大人無需在乎本王的身份,隻當我是個小吏即可。”


    李韞的語氣逐漸陰冷,以質問的口氣:


    “難道這考場中存有什麽不公,生怕被本王給發現?”


    “科舉哪兒有不公……”


    “這話本王愛聽,科舉就是為了給寒門學子晉升的機會。”


    李韞加重語氣道:“張大人,科舉可是給國家選拔人才最重要的渠道啊,若是讓一群胸無點墨的小人,鑽了空子,得了功名,豈不是給岐國官場招了一批蛀米蟲麽?


    本王監考科舉,可是為岐國著想啊!”


    就問你這“道德製高點”高不高?


    高,不僅是高,還高得讓人無法反駁。


    “就這樣吧,諸位考生,請隨本王進院!”


    李韞龍袍寬袖一甩,領著吳淩等人,傲然走進內院。


    “張大人,那我們該怎麽辦啊?”


    吳明立等岐國考生顫顫巍巍來到張桐身邊。


    “啪!”


    張桐甩手便是一巴掌扇在吳明立臉上。


    “一群不中用的東西!這話你該去問鄭應科!”


    張桐會不知道鄭應科賣考題麽?


    他當然知道,他什麽都知道,他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靠作弊這種手段上榜,本來就是極其可恥的!


    更何況他還是主考官之一!


    燕王那話說得對,靠作弊來取士,隻會讓官場更加腐敗!


    主考官與考生同流合汙,連想想他都覺得羞恥!


    而李韞之所以有把握能進入貢院,就是摸清楚了張桐的為人。


    拋開國籍不談,張桐絕對是個忠臣清官,且他十分自傲,不願與人同流合汙,可又不得不同流合汙。


    既然張桐能對舞弊之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就能對李韞監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


    岐國的鄉試,並沒有大周那般複雜。


    一人,一桌,依次間隔排開,廣場露天進行。


    一科,一卷,一日,從上午辰時到下午酉時結束。


    考生答完交卷後,由主考官統一批改取士,三日後便可放榜排名次。


    大周的秋闈鄉試,考生多則上萬,少則也有四五千,而此次岐國在北燕的鄉試隻有三百餘人,其中北燕考生有兩百名,岐國考生一百餘名。


    因此現場除了張桐,盧高陽,鄭應科三位主考官外,另設有六名像謝雲濤這樣的督辦小吏,進行現場巡邏監考。


    貢院裏來了個穿龍袍的,自然備受矚目。


    北燕考生神采奕奕,自信滿滿;


    岐國考生戰戰兢兢,小心翼翼。


    特別是吳明立那些買了考題的,更是在座位上局促不安。


    這人若不做虧心事,又豈會如此害怕?


    “少年易學老難成,一寸光陰不可輕,今日執筆座上客,他朝功名天下聞!”


    李韞豪邁吟詩,登入廣場高台,與台下眾考生誓師:


    “諸君能進入貢院,皆是腹中有墨之人,本王自當一視同仁,科考即將開始,還請諸君認真答卷,莫要辜負了那年光陰!”


    “原來你就是燕王啊!”


    鄭應科咬著老牙,頭戴一頂大號的官帽,沒了胡子的他,怎麽看怎麽別扭。


    哦?這老東西,昨夜被氣得暈了過去,沒想到今天還能這麽有精神頭兒?


    “鄭老,昨夜雅庭軒小小切磋,隻是玩個趣味而已,你不會記本王的仇吧?”


    李韞先下嘴為強。


    記仇就說明你老頭子格局小,不記仇就乖乖吃啞巴虧。


    鄭應科老牙都快咬碎了。


    一旁的張桐與盧高陽這才知道,原來鄭應科須發是被李韞給割掉的。


    “老夫又不是輸不起,須發沒了又不是不能續!”


    “啊對對對,那鄭老可得努力多活幾年,老人不像年輕人,須發生得慢。”


    “你!”


    鄭應科捂著胸口,頓時覺得血氣上湧,有些站不穩腳跟。


    “老師!老師勿氣,您可還要監考呢!”


    盧高陽扶住鄭應科,生怕他再被氣倒,趕緊拖著往台下走。


    回到官署,鄭應科連吞了兩杯茶,才稍稍緩過氣來。


    “老師,燕王小兒牙尖嘴利,我們都吃過他的虧,您老德高望重,何必與他一般見識呢?”盧高陽勸道。


    “哼!”


    鄭應科拍桌子道:“此番不來北燕考察,還真不知一個和親的王爺,竟如此囂張!老夫回到岐國,一定要向大王狠狠斥他一百個不是!”


    “鄭大人與其在意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不如想想接下來該如何應對燕王吧?”


    張桐聲音冷漠,“燕王今日來監考,必定是聽到了某些對北燕考生不公之事,其目的就是來抓舞弊的,


    你收了地主豪紳那麽多好處,他們的兒子若不能中舉,你該如何交代?”


    張桐與盧高陽不一樣,他是能在朝廷說得上話的高官,也不是鄭應科的學生,更不屑與之同流合汙。


    “張大人,你將燕王放入貢院,老夫還沒問你不是呢,你倒先諷刺起老夫來了?如何?難道你的胳膊肘要往外拐了?”


    鄭應科諷刺意味十足。


    張桐板著臉道:“我若胳膊肘往外拐,便不會來官署與你談話了。”


    “那就當好你的副考官即可。老夫才是主考官。”


    鄭應科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下意識想撫須,卻發現根本就沒有了,又給他一通好氣!


    “老師,張大人所言極是啊,若燕王當眾抓住舞弊之人,我們就是想袒護他們也沒辦法了!”盧高陽說道。


    “急什麽?貢院裏監考的官吏都是我們的人,每人都去拖延他幾分注意力,他哪兒還有心思監考?何況廣場上有三百餘名考生,他一個人,一雙眼睛,能看得過來麽?”


    鄭應科輕哼,“若那些考生連一雙眼睛都騙不過,被抓了現行也是活該!”


    “老師臨危不亂,學生佩服之至!”


    盧高陽大拍馬屁!


    鄭應科拈著下巴僅有的一撮短須,傲然道:


    “那是自然,老夫吃過的鹽,比他吃過的飯還多!昨夜隻不過是老夫輕敵,才被他割須斷發,今日有老夫親自坐鎮,他攪不動一點兒風浪!”


    隻有張桐內心在冷笑,原先他初到燕州,也是這麽想的,可後來才發現,這個燕王根本不能招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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