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禦書房後。


    蕭陸聲隻覺得頭重腳輕,連日來的守靈,他頂多睡了四五個時辰,其餘時候都處於一種麻木呆滯的情緒之中。


    他分明是覺得疼痛的。


    就好像是心口在流血,但是卻哭不出來,隻想著如何給母妃最後的體麵。


    然而,他都爭取不來。


    回到啟祥宮時。


    端貴妃追封為端皇貴妃的聖旨已經下達。


    所有的宮人都在各司其職,整個啟祥宮都籠罩在悲傷之中。


    他回來後,簡順連忙過來,說是太子妃的意思,讓他去休息一會兒。


    蕭陸聲罷手,走到靈前敬香,而後跪在靈前的蒲團上磕了三個頭,暗自發誓,總有一日,他會親自追封母妃的。


    兩日後大斂,端皇貴妃乃是蒼雲國戰神太子的母妃,出殯時,也有不少百姓前來相送。


    當然,其中也不乏有人湊熱鬧,但也還是得跪送端皇貴妃一程。


    人群之中。


    一個身穿素衣的中年貴婦在嬤嬤的攙扶下,躋身到了儀仗隊最前方。


    護衛的侍衛拔刀而出,“端皇貴妃出殯,休得放肆。”


    貴婦雙眼含淚,眸光巡視了一圈,目光落在後邊若隱若現的棺槨上,悲從心來,淚珠如珍珠似的滾滾而落。


    侍衛一時愣住。


    原來不是搗亂的,但是出殯的儀仗隊伍可不能隨意停留,於是道:“還請夫人節哀。”


    節哀,如何節哀呢?


    她這些年深居簡出,為了不給阿賢製造麻煩,也不曾入宮探望過她。


    再見麵……


    不,已經是天人永隔了。


    越想,平西王妃就越難過,眼淚決堤,心口就像是被大石頭壓著,就要喘不來氣一樣。


    她整個人痙攣一樣,就要倒地。


    “王妃,王妃……”身邊的嬤嬤嚇得一跳,立馬喊著救命。


    侍衛一聽王妃,在京城的王妃還有誰?


    隻有平西王府的王妃了啊!


    現場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走在前方端著臨牌的蕭陸聲,蘇妘紛紛自然也注意到了,二人快步過去,隻見婦人呼吸困難的模樣。


    蘇妘顧不得旁的,立馬進行了簡單的急救,不一會兒,婦人的身子才沒有痙攣了。


    這時,蘇妘才看清楚婦人的臉,和那人在獵場看到娟綾畫的那個妝的臉,可以說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不得不說,娟綾真是化妝天才。


    “皇嬸你沒事吧?”看平西王妃醒來,蕭陸聲這才招呼。


    對方來送母妃,且如此難過悲切,蕭陸聲即便之前對平西王妃有幾分敵意,那麽現在也消散了。


    因為他心中清楚,母妃從始至終都不曾怪過平西王妃。


    平西王妃紅腫著眼睛搖頭,“我——沒事。”


    在嬤嬤的攙扶下,平西王妃站起來,她看著蕭陸聲,“阿賢的兒子這麽優秀,真好。”


    阿賢……


    是端貴妃的閨名。


    蕭陸聲不知道該說什麽,平西王妃看著棺槨的方向,“我想送阿賢最後一程,讓我跟她說會兒話,可以嗎?”


    怕蕭陸聲不答應,平西王妃又保證道:“不會太久的。”


    “好。”


    得了允許,平西王妃在嬤嬤的攙扶下,走向端皇貴妃的棺槨,她圍著棺槨走了一圈,“這棺材看起來挺好的,金絲楠木,不容易腐敗,你那時候最愛美了,柔柔弱弱的,你最怕蟲子,這個棺木蟲子應該鑽不進去。”


    “我今天第一次看到你的兒子,他好優秀。”


    平西王妃一邊碎碎念,一邊靠在棺槨上,眼淚不要錢一樣滾落,“你說我們能決定什麽呢?”


    “我們什麽都決定不了,要嫁給誰做妻,要給誰當母親,我們都決定不了。”


    說話間,她拿了一把剪刀出來,嬤嬤見狀嚇得一跳,“王妃……”


    同樣,蕭陸聲和蘇妘也嚇了一跳,她不會要搗亂吧?


    她前邊說的話,蘇妘都難受得哭了,應該不至於吧。


    所有人都來不及阻止,平西王妃已經剪斷了自己的一縷青絲,隨後拿出一個綠色的香囊袋,將青絲放在了裏麵。


    蕭陸聲鬆了一口氣,還以為平西王妃要突然發難,對母妃的棺槨不敬。


    此時,平西王妃已經走到了蕭陸聲的跟前,“不知你母妃是否提及過,幼時我們乃是閨中好友。”


    蕭陸聲點了頭,母妃告訴妘兒,妘兒告訴了他,他也是知道的。


    平西王妃淚眼朦朧的,對蕭陸聲道:“以前我們曾說過,即便不能左右自己的命運,那麽我們的友誼亦是長存的,”哽咽了下,平西王妃繼續道:“我的青絲,陪她下葬,也算是我們的友誼長存,可以嗎?”


    她滿眼的期盼。


    蕭陸聲有幾分詫異,到底是怎樣的友誼,她竟然讓自己的青絲陪母妃下葬?


    這不是證明她從未恨過母妃,滿街的百姓都看見了,一傳十十傳百,父皇一定會知道。


    她是要告訴父皇,他一直都錯怪了母妃嗎?


    可是,她為什麽不早一點站出來讓父皇知道這些,還是說她說過了,可是父皇不信?


    之前蕭陸聲對平西王妃有幾分偏見,而現在,他卻有幾分改觀了。


    蘇妘想起母妃曾給她的香囊,裏麵柔柔軟軟的,她從未打開看過,現在聽見平西王妃說的話,更是深信裏邊是母妃的青絲。


    “夫君,母妃是願意的,她肯定願意的。”蘇妘在一旁提醒。


    蕭陸聲微微皺眉,青絲陪葬,向來是鶼鰈情深的夫婦……


    看著妘兒,再看看平西王妃期盼的眼神,蕭陸聲點了頭,反正父皇不喜歡母妃,將來,父皇也不願同母妃合葬,那麽母妃有幼時的好閨蜜青絲相伴,或許能有幾分慰藉。


    “好。”蕭陸聲收下了香囊。


    送葬隊伍要繼續前行,蘇妘在離開之前,同平西王妃道:“皇嬸,母妃有一件信物要交給你,可惜今日我沒有帶在身上,不知何時方便登門拜訪?”


    “她,阿賢有東西給我?”平西王妃聲音都發顫,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她一雙眼飽含淚水和委屈,重重的點頭,“你有空了請上門來,我會讓王爺同意你與我見一麵的。”


    會讓王爺同意?


    蘇妘有幾分不解,難道平西王王妃在府中並不是絕對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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