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南柱哭喪著臉道:“老子真個不知道,教老子怎樣說?”


    於誌敏看他的神情似是不假,問一聲:“你見過那人沒有?”


    全南柱搖一搖頭。


    於誌敏鼻裏“哼”一聲,看樣子又要發作。


    全南柱忙道:“老子確未見到那人,但聽說那人姓孟,有個綽號叫做不毒尊者。”


    “不毒尊者?從來沒聽說過!”


    “聽說那位老前輩能支使天雷打人!”


    “哦!”於誌敏驀地記起師娘白義姑在都魯山所說的落雷魔君孟振台,不禁叫了起來,接著道:“原來是這個妖孽,我正要找他,你知他這時在那裏?”


    全南柱道:“這個?格老子又不知道了!”


    於誌敏點點頭道:“你們到底有幾人被派來偽裝采花賊?”


    “有好幾起人,到底有多少,格老子也不知道!”


    “到湖廣有多少?你總該知道了?”


    全南柱屈指算了一算,旋道:“長沙來了八個,格老子也算在內,但格老子沒有去幹。


    益陽去了十個,嶽陽去了八個,其餘的大地方都有多少人,格老子不知道。”


    於誌敏道:“你們把龍卷風於小俠的老爺子藏在那裏!”


    全南柱一怔道:“甚麽龍卷風的老爺子!”


    “就是被霸王莊的人擒獲,送到雪峰山,再送到巫山去的那位老人家?”。一全南柱想了一想,似乎有點恍惚道:“好像有過那樣一事,但格老子並沒見到那人,不敢說定,要真在巫山,多半回會藏在五行洞裏。”


    “五行洞有那樣厲害?”


    “厲害的很,裏麵分設金本水火土五行,不明底細的人隻要一走進去,立即化成飛灰!”


    於誌敏道:“你可知底細?說了出來,我便恢複你的功力,還可使你得到好處。”


    全南柱目光個透出一種渴望的神采,旋又搖搖頭道:“不但是老子不明白,六俠裏麵也不過是石大俠一個人完全明白!”


    “難道石老怪自己替關在洞裏的人送飯?”


    “他有親信的人,會走那條鬼也不敢走的路嘛!”


    “你算不算?”


    “格老子隻配在外間跑腿!”


    於誌敏略一沉吟,又道:“七怪命你們來湖廣采花,把罪名裁到龍卷風頭上,是何種用意?”


    “這格老子不知道!”


    “采花的事,要做到什麽時候才算做完!”


    “嘿!這個還有完的?一路幹下去嘛!”


    於誌敏心知再也問不出好的來了,轉向陶格行道:“陶主,在湖廣采花的始末,列位都聽得明白了,列位若果不欲讓三湘少女被歹徒蹂躪,便發出武林帖解釋這一椿事,並聯手起來對付巫山七怪!“陶格行此時又驚又服,躬身道:“小俠指示,自當照辦,武林帖照樣可以發出,但說到聯手對付七怪一事,在下數盡三湘人物,也沒有誰能做得到,如果小俠願作盟主,在下必定盡力。”


    於誌敏思索良久,把利害和必需的時間,通通盤算一番,笑笑道:“盟主一職,暫時可以空著,發武林帖可先揭露七怪陰謀,定期選出盟主聲討就是。我想到那時候,龍卷風於小俠或可回到中原,這事也容易解決了!”


    陶格行忙道:“龍卷風在那裏?他的藝業可比得上小俠?”


    “他比我強得多了,可惜他還在冰原不然要與落雷魔君孟振台廝殺,倒是一個好幫手!”


    陶格行聽說龍卷風的藝業更高,麵呈喜色,但一聽到落雷魔君,卻又麵若死灰道:“那君能夠落雷,這事怎生是好?”


    於誌敏微笑道:“這個你不必駭怕,不說是龍卷風可以勝過落雷魔君,即以胡某來說,也包定可把他打敗,但他騎有一隻怪鳥,動不動就飛走,卻奈何他不得!”


    陶格行略為安心道:“隻要有人能敵落雷魔君和巫山七怪,其餘也不足懼怕了。在下想到發武林帖時,定期為三個月,地點就在嶽麓山,期前各自隱藏起來,省得被七怪個別擊破,小俠你說可行?”


    於誌敏讚一聲:“就是這麽著!”


    兩者預定了日期,和行蹤的記號,陶格行使率眾帶同全南柱徑自離去。


    阿爾搭兒見那夥人一走,立即幽幽喊一聲:“阿敏!”接著道:“那老和尚是誰?他藝業很高,為何不選他為盟主。”


    於誌敏笑道:“那和尚是北宋時人,俗家名字叫做魯達,就跪著求他幹,他也不肯,幹脆就免了!”


    錢孔方道:“若照姓全的說五行洞恁地凶險,要救公公還得費一番周折哩!”


    “誰說不是!”於誌敏不覺慨歎一聲,接著說:“若不先救爹爹出來,縱使抓到落雷魔君也沒有處,他們知道爹爹在他們手上,我決不敢殺他的人。”


    阿爾搭兒道:“別讓他知道是你,我們先把魔頭逐個殺掉,再脅迫一兩個帶路解救爹爹出來。”


    “也隻好這樣做了,這時先見了那位魯老前輩,看他有甚麽吩咐。”


    這時寺尚未關閑,兩位知客憎分立門外,於誌敏夫婦到,左首那海通和尚即迎前一步,合十微躬,宣了一聲口號,接著又陪笑道:“擅樾曾經來過,還記得小僧麽?”


    阿爾搭兒笑道:“你是海通,他是海達!”


    右首那知客僧聽人家連他也認了出來,慌忙念佛道:“擅樾好記性!五空老禪師已吩咐下來,請三位擅樾在觀音閣相見。”


    於誌敏詫道:“觀音閣?日裏我們已經到過,怎未見他?”


    海通僧含笑道:“老禪師不是本寺主持,他見那幾棟古杉可愛,書間就在構穴裏打坐,所以檀樾來時未能見到!“於誌敏夫婦由海達僧引住觀音閣,正要止步肅立,待海達僧通傳,裏麵已嗬嗬笑道:


    “老衲已為人不必為禮,海達已回去將息,擅樾進來便了!”於誌敏別過海達僧,即與妻入閣,趨到五空大師麵前,隻頭一拜。


    五空大師手臂向外一攔,麵泛笑容道:“小友乃俺故人門下,不必多禮,俺四海邀遊,與紫虛老友多年未見,他夫婦兩人合藉雙修,定比俺五空好得多了,近來行腳何方,小友知不知道?”


    於誌敏恭道:“師尊在瓊崖蒙天嶺定居,行腳倒是難說,年前由蒼冥上人與上人門下的逍遙客在都魯山附近護關,現時反不知住何方去了。”


    五空大師歎道:“俺魯達生來最笨,當年五台老和尚偏替俺取名智深,害得俺坐了上百次關,卻是一竅不通,五火不空,深信臭皮囊也不能解脫。想找他問問如何解脫。偏又找他不著。”


    於誌敏見這位三百年前,在梁山伯落草為寇的花和尚連師父也埋怨起來,不覺笑了一聲。


    五空大師雙目射出兩道神光,說一聲:“有甚麽好笑?”接著又道:“其實俺也自覺好笑,皮襄解脫不了,年紀偏長了許多,若要提起當年的名字來,世人竟要以為俺是個怪物,害得俺不敢見人。五大不空,又想多知世上近事,小友行走江湖,不妨坐下來說個詳盡!”


    於誌敏一聽,花和尚竟是連自己的年紀也埋怨起來,卻又不便笑他,當下稱謝一聲,與兩妻坐上蒲團,將自己見聞,與及年近來群魔打擾的事,撒略稟告,不覺天交五鼓,五空大師聽得須眉無風自動。


    錢孔方心裏暗道:“這老和尚果然五大不空,出家人那有這般激動之理?”乘機道:


    “老禪師若認為湘衡地麵,群魔濃得過分不堪入目,何不下山一遊,用當年那枝禪杖把他一個一個打成肉餅?”


    五空大師嗬嗬大笑,說一聲:“女擅樾說到俺心裏去了。


    俺……“


    錢孔方正被他一聲“女檀樾”,說得粉臉通紅,忽然一聲清磐,霎時齊鼓齊鳴。


    五空大師說一聲:“這裏要做早課了,咱們往禹王牌說去!”


    二女隻覺眼前一花,五空大師坐處已空無一人,連那蒲團也被帶走。


    阿爾搭兒親眼見過紫虛上人,白義姑,蒼冥上人的藝業,隻是微微一怔,認為五空大師與前三人也相去無幾;錢孔方卻是初見這般神技,不禁噫了一聲。


    於誌敏忙道:“我們快走,他已到山頂了!”


    三條身影在空中連劃幾道圓孤,也到了禹王碑前。


    五空大師嗬嗬大笑道:“你們來遲了!”


    於誌敏先是一怔,旋而明白花和尚人老心不老,還在暗較輕功,赫然一笑道:“晚輩怎及得大師神技?”


    五空大師見於誌敏讚他,又微笑道:“你三人也不弱,隻是起步較遲而已,若在百裏之外,隻怕老衲也不過勝份一肩。“錢孔方正要舊事重提,勸五空大師下山,唇皮一動,五空大師已搶先遣:“你且休說,俺知你要說何事,看俺老成這幾根骨頭,還能夠就大事麽?湘衡地麵的事,自然是由你夫婦收拾為妙,不然就另推薦差不多的人出來。俺方才看你起落的身法,有幾分像紫虛老友的縮地流光步,又有幾分像我另一位老友的飛雲步,到底是怎樣一回事?”


    於誌敏忙代答道:“她正是老前輩同時的孔氏兄弟的門下”


    五空大師目光一亮,說一聲:“僅傳女擅樾一人?”


    錢孔方一時念及師恩,妙目不禁一紅。


    於誌敏知道梁山伯一百零八名草寇結義情重,生怕一個應對不好,五空大師誤以為流民會被毀是因自己而起,則反臉成仇,大為不妙。急將事實經過,抽絲剝繭,層層說明。


    五空大師慨歎道:“料不到孔亮兄弟的門下恁地倒行逆施,竟向玄冰老魅投靠,這也是各有應得,但死在玄冰穀,未免有點太冤”。歎息幾聲,即向錢孔方招一招手,說一聲,“小女娃過來,俺給你幾分好處!”


    阿爾搭兒忙拉錢孔方上前跪倒。


    五空大師笑道:“一點點小東西,毋須行此大禮!”挽起錢孔方,由袖中取出一方玉版,交到錢孔方手上,又道:“俺平生最懶讀書,讀了幾百年也認不得幾個大字,又最不願收徒,纏俺這雙天腳,隻好把俺胡練得來的玩意,盡數縷刻在玉版上,本待和俺長埋地下,不料遇著你這娃兒,索性送給你,要俺對你解釋,得花俺半天功夫,你還是自己去求解的好。”


    錢孔方再拜稱謝。


    於誌敏嘻嘻笑道:“大師那套醉打山門的拳法,在不在裏麵?”


    五空大師嗬嗬笑道:“你這刁娃娃,專學會紫虛老友那套挖的手法,要看醉打山門的拳法,快去端兩罐酒來!”


    錢孔方笑說一聲:“弟子去”


    “不要你去,要他去!”


    阿爾搭兒說一聲:“我哪?”


    “你也留著!”


    於誌敏和這莽和尚要籍故試他的藝業,嘻嘻一笑,說一聲,“我去也!”聲落人杳。


    五空大師那樣高的藝業,也隻看到一溜輕煙,往山下直沉,不禁歎一聲:“他那師父真是第一奇人,方才是他使刁,這俺也看走眼了!”


    二女見人家盛讚他的檀郎,都喜不自勝,但又不便說出,隻好相視而笑。


    五空大師笑道:“籍等待酒菜的時候,俺先把玉版上的玩意指點一番也好!”


    其實,五空大師除了拳法、步法、杖法、各有獨到之外,輕功、內功、氣功、全仗本體修為,二女聰明過人,並已練過極高的武學,隻須一點即明,紅輪甫湧,二女已經全部了解,喜得他擲版大笑道:“你兩人這樣好的記性,俺家再挖一百年心血,也不夠你學半天也“


    笑聲中,一條身影疾如電閃登山,隻聽於誌敏遙呼道:“狗腿買不到,權將豬腿代替了!”


    二女一見檀郎身後背著一個大包袱,胸前接有一個大拜盒,兩手各提有一罐酒,不禁笑出聲來。


    於誌敏道:“有甚好笑,這些還不夠大師一頓吃!”把酒菜羅列在禹王碑前竟占了幾尺地麵。


    五空大師連說:“夠了!可惜沒有狗肉,未免美中不足,說不得勞你去偷一隻來,反正湘衡地界,多的是野狗!”


    於誌敏料不到五空大師竟支使他去偷狗,不禁怔了一怔,因為師父雖不禁偷富濟貧,但偷別人的來濟已,最是要不得,但由於前輩差遣,敢又當別論,笑笑道:“俗稱偷雞摸狗,既然隻準摸,小子就去摸一隻來就行!”


    五空大師笑道:“摸的也好,快去模來!”


    於誌敏應聲而逝過了半晌,果然攜回一隻剃光毛,開好膛的肥狗,還帶有鐵鍋和陳皮、八角等香料。


    阿爾搭兒詫道:“你在那裏搞來這些鬼東西?”


    於誌敏笑道:“這狗不是模來,可說是搶來的!我一到山下,就聽村人喧嚷著打狗,原來這隻畜生咬傷了人家的小孩,活該它倒黴,被我順手殺了,再向村人買了一口鐵鍋和香料!”


    五空大師道:“小友真正能幹,待老衲架爐蒸狗。”


    於誌敏忙道:“大師不必動手,煮別的,小子未必行,燒狗肉、烤狗肉、蒸的、煮的、一概不同凡昧,一試便知,以假包換。”


    五空大師被他惹惹得笑到合不回嘴。


    錢孔方也笑道:“阿敏什麽時候學得幾句生意人的口頭禪,卻來這裏騙人。”


    “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閑話少說,看小老頭燒狗肉。”於誌敏一麵說話,一麵以三方石塊架起鍋來,並搜集些枯草枯枝,立刻生火。


    老少四人吃著現成酒菜,說些天南地北,專等狗蒸熟。


    移時,肉香四溢,五空大師饞涎欲滴,讚得一聲:“好香!”立即揭開鍋蓋,抓起一條狗腿就啃。


    於誌敏道:“還沒到火候,休怪我燒得不好!”


    “吃得,吃得!已比酒家曆次燒的好了!”


    於誌敏見這位莽和尚雖學佛多年,仍恁地不拘形跡,也暗示二妻開懷痛飲。


    待把酒肉吃盡,已達已午時分。


    五空大師一雙油掌使向裟一抹,說一聲:“灑家的醉拳來也!”一步躍開,立即施展起來。


    於誌敏夫婦三人俱已藝臻化境,看出五空大師一套醉拳,隻是拳打腳踢,表麵上雜亂無章,實則隱藏無盡的變化,屏息凝神,招招熟記。


    盞茶工夫,五空大師拳腳一收,麵向北方拜了三拜。誰也不知他要做什麽忽然,他帶著嘶啞的聲音唱著:“漫酒英雄淚,相離處士家,謝慈悲剃度在蓮台下,沒緣法專眼分離乍,赤條條來去無牽掛,一任俺煙蓑雨笠卷單行,一任俺芒凝破缽隨緣化!”


    於誌敏早知五空大師一段極不平凡的身世。(曾詳見於施耐。


    庵著“水遊傳”,本書不贅)一聽他唱出哀傷而又悲壯的古調,立即恍然道:“怪不得大師的醉拳不輕易在人前展出,原來一施展出來,即須幻想回當時的情景,才可發揮威力,照這樣看來,這時休說是山、即是一座較小山峰,那怕不被一拳打坍?”


    五空大師唱完他自編的一句,已是滿麵淚痕,淒然一笑道:“小友看清拳沒有?”


    於誌敏拜謝道:“大師恩惠已多,小子不但看清,而且已略得妙處。”


    五空大師道:“俺就不信!”


    於誌敏笑了一笑,起立再拜,也一舉一腳照原施展出來,待拳法打完,卻無處可拜,提起嗓子唱道:“俺正羨飄蓮斷梗無牽掛,逐浪漂萍自在地,何必強做絲藤牽葛,瓜莫縷麻,到頭來生生死死,死死生生,說甚麽柔腸寸斷,笑掉人牙?”


    五空大師大笑道:“俺隻見你拳式同樣,勁道有異,還在暗裏奇怪,好一個飄蓮斷梗無牽掛,逐浪飄萍自在地,端的被你好處學去了也!”


    錢孔方和阿爾搭兒雖也熟記醉拳中一招一式,但她卻不諧詞曲,不知五空大師和檀郎各唱一節甚麽東酉,為甚麽打完了拳,還要唱那枝不倫不類的曲,因此都怔怔地望著。


    於誌敏笑道:“要知大師這套醉拳,原是幻想當時有座山門,默念詞曲才打得生動,不然使得不到妙處,若果我們不在這裏,大師這拳法一收,隻怕一聲長嘯,已走出幾百裏遠了!”


    “妙!”五空大師不禁唱采,接著又道:“俺這套醉拳,看過的人也有一百幾十,就沒有堪破俺這個奧秘,今天倒被你這小哥兒說破了,你們過幾天再來,俺把那化蛇兒練成一種妙藥給你!”


    於誌敏才說一個“謝”字,五空大師哈哈一笑,最後的笑聲已落在幾株古杉林裏。


    阿爾搭兒輕“嚷”一聲道:“敏郎!那條怪蛇能練成什麽藥?”


    於誌敏笑笑道:“這位莽大師怪得很,要是我猜得不錯,他定是練一種美容丹。


    阿爾塔兒道:“蛇兒能練美容丹!”


    “是!”於誌敏隨口答應一聲,接著道:“吃蛇本來可使人皮膚白嫩,以化蛇加上幾味奇藥,練美容丹定可成功。”


    阿爾搭兒喜道:“這樣說來,蟬姐的容貌定可恢複了!”


    於誌敏漫應一聲:一種愁緒不覺湧上心頭。


    錢孔方忽叫一聲,“阿敏!”閃著眼睛問道:“打那醉拳是不是一定要默念一篇古怪東西?”


    於誌敏笑說一個“是”字。


    “要是沒有酒,怎能稱為醉拳?”


    “不妨叫做顴拳好了,反正他這拳專攻不防,癲了起來,每每由出人意外的部位打出。”


    經於誌敏這麽一說,二女全都領略到妙處,各在腦中默想拳式幾遍,阿爾搭兒說一聲:


    “我們還要去那裏?”


    於誌敏道:“益陽鬧得那麽凶,還是先去益陽罷!”


    益陽相距長沙不過百餘裏,於誌敏夫婦以絕頂輕功,兼走捷徑,到達益陽,隻是未申之交。


    事先,於誌敏猜想長沙的事已隔兩晝夜。消息已傳到益陽,所以到益陽之前,俱作少女打扮。


    於誌敏一張英俊臉孔,扮起少女,又是閉月羞花,沉魚落雁,還要勝過錢孔方幾分,任何人也認不出他是藝震華夷的少年奇俠。


    錢孔方和阿爾搭兒恢複少女本來麵目,一身短裝,雖未露出寶劍,而風姿綽約,已夠使人驚奇。當這三位少女在資水南岸,候船渡江的時候,路人盡投以奇異羨慕之色。


    一過資水,便入益陽街上,夫婦三人故意走遍益陽街巷,惹起所有的閑人留意,然後麵找家雅致的客店住宿。


    這家“遠來客棧”的店東林正幹,年紀已有六十多,歲壯年的時候,也是在江湖上打混過的人物,見自己店裏進來三位神采不凡的少女,忙親自招呼在後院客廳待茶,詢問要甚麽樣的房間,便吩咐夥計打掃,然後對於誌敏道:“秦姑娘是從遠方來的吧,敞處近來迭出奇案,姑娘雖是武林人物,但賊人確實大凶,夜裏寢息,還得加倍清醒才好!”


    於誌敏明知店東說的是采花案,卻放意問道:“貴地發生什麽案子,在路上怎未聽說?”


    “嘎”店東先歎了聲,才道:“前幾天的一個晚上,四鄉同時失去了二十幾位少女,害得家家恐慌,把略有姿色的姑娘都送來城裏,有親屬的投靠親屬,沒親屬的就租住客棧,小店裏也住有十多個,姑娘方才進店,有的已經看到。”


    於誌敏回意走來後客廳的時侯,甬道兩邊的房間,果有少女探出頭來,也就點點頭道:


    “這個我可相信,但那賊人是誰?”


    店東歎一口氣道:“說起賊人也令人難以相信,原來竟是兩年前大破南昌繩金寺,酆都陰風洞,烏斯藏岡底斯山赤身教總壇的小俠龍卷風於誌敏。”


    於誌敏笑道:“怎麽又難以令人置信?”


    “於小俠專與邪魔外道作對,他怎會做出這種事來?但各處都傳出是他幹的,而且四鄉間在一個夜裏失蹤多人,若非他那樣日走千家,夜行萬戶的人,誰能做得那樣幹淨俐落?”


    於誌敏道:“莫非有多人在四鄉同時下手?”


    店東目光忽然一亮,“晤”一聲道:“這個確實很可能,今天長沙府已有公文到來,說在長沙一夜間擒獲六個龍卷風,可見那事決不是一人幹的,也不是龍卷風幹的。”


    於誌敏道:“東主對於龍卷風竟是那樣相信,你曾經見過他麽?”


    店東搖搖頭道:“我還沒有那份福氣,見過那位少年奇俠,就是聽別人說過不少。”


    “誰說過?”


    店東反問道:“請問秦姑娘今師是那一位高人?”


    於誌敏笑了一笑道:“我是明因師太的記名弟子。”


    “哦龍劍派的門下,失敬,失敬!”店東站起身軀,抱拳一揖。


    於誌敏扮起女裝,竟冒用妻子秦玉鸞的名字投店,不說明因師大秦寒梅是祖姑,而說是明因師太記名弟子,自己也暗裏好笑,忙還了一揖道:


    “其實我也沒學到師太多少工夫,隻會替龍山劍派丟臉。”


    店東連說幾個“好說”,目光移向二女,滿臉堆笑道:“這兩位女俠,真人不露麵,不知……”


    於誌敏笑道:“這位甘菊女俠是酒中仙郭大俠的師妹,那位孔芳女俠是上幾代高人,花和尚魯智深的記名弟子。”


    店東一聽兩人的來頭,更是大吃一驚,連呼:“失敬!”揖拜陪禮。


    阿爾塔兒和錢孔方卻因檀郎替她編謊,生怕露出馬腳,不敢多說,隻能在心頭好笑。


    就在彼此揖讓的時候,對麵後廳一間房門半天,探出一個少女的臻首,星目向各人掃了一眼,即縮了回去,於誌敏耳邊已聽出她在房中冷笑。


    店東獲知新來三位“俠女”俱是高人門下,在肅然起敬中,說出自己原是武當俗家弟子,自從掌門人吳顯哉率領部份弟子參加岡底斯山之役,回來後把小俠於誌敏宣染得天上少有,地上無雙。所以店東不但知道龍卷風,連到王紫霜、紅花婆婆、閔小玲、丁瑾姑等一幹俠男女的名頭,俱能如數家珍。


    寒喧過後,店東親自引導往新開的房間,再問一聲:“三位女俠到敝地來,可是為那樁案子?”


    於誌敏道:“我們另外有事,但既有這案子放在眼前,又不能不管,東主你叫別人知道我們來曆,隻消向外傳揚貴店住有一群少女,看今夜有無動靜。再則,我們住在這裏,有時會關起門來,而人不在房中,請囑下人休來打擾。”


    店東原是江湖人物;自然懂得這些行徑,唯唯稱是便自退去。


    錢孔方笑喚一聲:“阿敏!”接看到:“你穿了一身女裝,又冒用秦丫頭的名聲。自己覺得肉麻不?”


    於誌敏笑道:“夫妻本是一體嘛,怎地還分彼此,你們要是冒用我的名字去行事。我更覺得高興。”


    阿爾搭兒笑道:“敏郎!你好端端說我是酒中仙的師妹可不令人羞死!”


    於誌敏道:“他還巴不得有你這樣一位師妹哩!這有甚可羞的?但方才在廳中說話,有個少女探頭偷窺,還卻笑了一聲,說不定那人認得郭良,知道郭老沒有師妹,一個不好還要鬧出笑話來。”


    阿爾搭兒道:“那人我也看見,年紀比我們大不多,比羅師姐又小幾歲,莫非就是蟬姐?”


    於誌敏笑道:“你怎會想到蟬姐頭上?若果是她,縱使她認不出化裝後的我,我也會認得到她,但那人連蟬姐的神情也不像啊!”


    錢孔方道:“反正那人長得比羅姐還美,由她雙眼看來,武藝似也不弱。”


    於誌敏笑說一聲:“與我何幹?”


    錢孔方笑道:“隻怕人家與你有幹哩。”


    於誌敏順手一推,把她推倒床上。


    錢孔方忙道:“別鬧,今天是搭兒丫頭的。”


    夫婦三人鬧得雲鬢紊亂,氣喘籲籲,到了晚飯時光:阿爾塔兒才整理衣裙,撅嘴嬌喚道:“敏郎哪!你這樣不分時候,不分地方來鬧,怕不把你小命鬧短了哪!”


    錢孔方躺在床上笑道:“鬼丫頭別替他擔心,還搭上了一個我!”


    阿爾搭兒橫她一眼道:“全是你哪,要是敏郎有了三長兩短,我不要你賠才怪!”


    於誌敏經過一番旖旎溫存,自己也覺得有點乏了,索性合起眼來,靜聽她兩人鬥口。


    錢孔方輕輕親一親檀郎嫩臉,悄悄起身,與阿爾搭兒梳妝完畢,才努努嘴道:“要不要叫他起來?”


    阿爾搭兒瞥了檀郎一眼,笑起來道:“這人在裝睡哩,我們的話全給他聽見了!”


    於誌敏“噗哧”一笑道:“你們有甚麽話。怕讓人聽?”


    錢孔方曾和阿爾塔兒說起她自己的感覺,不由粉臉飛紅,恨恨道:“捉狹鬼起不起來,我們就讓你一個人在這裏!”


    於誌敏嘻嘻一笑,由兩位嬌妻替他梳洗,帶了重要的東西,聯袂而出。


    益陽雖是洞庭湖南端的重鎮,資江流域物產集散之地。但北有沅江扼住洞庭的咽喉,東有湘陰、長沙;西德外、桃源;因而並不像別的城市,笙歌達且,也沒有別的城市那樣熱鬧,繁華。


    除了沿將一條大街經商興盛,其它各處盡是織廠,布坊,此外便是官衙和民寨。


    由鄉間來益陽謀生的少年。多半在紡織廠裏傭工、因而每屆放工的時分,便有不少慘緣少年死在簷下,對行經他麵前的少女評頭論腳,甚至於還唱著不堪入耳的歌謠,惹得少女一麵急步疾行,又一麵吃吃嬌笑。


    於誌敏夫婦一走上大街,便有不少少年悄悄指手劃腳,若非見三人俱是勁裝,說不定還要上前捏她們一把,才稱心滿意。


    然而,於誌敏夫婦將耳邊爛言蜚語,視若無聞,一直走往晝間選定的“醉仙樓酒家”


    當她們登上醉仙樓酒家的樓上,門外也湧進一夥壯漢和少年。這夥壯漢和少年分明是為了這三位天仙似的“少女”才花費金錢銀子來醉仙樓買酒,藉以飽餐秀色。


    但在這一夥人當中,又有一位滿麵皺紋麵容光可簽的老尼,老尼身側緊傍著一位二九年華,肩背寶劍的勁裝少女。


    這一位少女膚色潔白如玉,麵如瓜子,鼻如懸膽,蛾眉斜飛,星目熠熠生光。說美豔,她可比不上前麵三個;說武藝,由表麵上看來,似還較勝一籌。


    老尼和少女隨眾登樓,見先上樓那三位少女已經坐定,不少壯漢與少年俱坐在近她身旁的座頭,就好比眾星拱月,綠葉襯花不覺冷笑一聲道:“華兒!我們往那角上去!”


    這一老一少相對坐在角隅的座頭,側麵卻遙對於誌敏夫婦,隻消麵孔微斜,便可將於誌敏夫婦的情景盡收眼底。


    於誌敏居中坐著,他兩側則是阿爾搭兒和錢孔方,因此,老尼與少人座的情形,早落在他的眼裏,心想:“這兩人頗有來頭,但我卻未見過……”他搜盡所見所聞,驀地記起一個人來,不覺微微一笑。


    恰巧對方那少女也望過這邊,見他那神秘的笑容,鼻裏輕哼一聲,即對老尼道:“就是那佩劍的賤婢,不知是哪來路,竟冒充秦家小妹妹的名頭。”


    老尼低聲道:“華兒別胡亂罵人,那三位少女大有來曆,憑我這付老眼,竟未看出人家武學深淺,而且她們的目光都甚正。”


    少女不服道:“師傅還說她目光正哩!那佩劍的就死眉死眼看人,要不看她也是個女的,華兒定給她一枚雞骨鏢。”


    老尼失笑道:“你還是恁地強項,若沒有我跟著,你不吃大虧才怪!”


    少女秀眉一挑,笑道:“人家才不哩,那佩劍的不見有甚本事,她身邊兩人更加不行!”


    於誌敏雖與二妻低語,但他凝神傾聽老尼的談話,恰把她兩人對答的話全聽個清楚,暗自好笑道:“偏是位會疑神疑鬼,我倒要你哭笑不得!”——


    舊雨樓掃描,神龍天帝ocr,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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