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頭見兩人,特別是馬小玉眼裏冷意如此的濃鬱,就知道此刻規不規矩什麽的,已然不是很重要了。


    即便他相信自己就是死在這裏了也沒什麽所謂,這是他的因果和命運。


    但能活著,誰會願意去死?


    既然生人和死者都是要升天,進入昆侖的,教還是願意活著進入。


    因此,他們隻是和馬小玉對峙著,不往前進一步,但也不往後退,保持著距離和態度。


    馬小玉此刻卻已沒有心思看他們了。


    原先,水裏的動靜還很大,羅維和馬小玉不時能聽到激烈的打鬥聲響,水泡破裂,水流濺碎的聲響不絕於耳。


    到後麵,那原先波濤洶湧的水麵複歸平靜,隻剩下連串的氣泡,越冒越少,頻率越來越低,聲響也愈發小了。


    “不等了,是生是死,我要下去看看!”


    馬小玉終於再也忍耐不住,將風衣丟到一邊,又將三色法尺咬在嘴裏,顯然是要直接跳下去。


    羅維見狀,正要開口阻止時,卻見原本已逐漸重歸死寂的水麵炸開。


    尹秀從水裏探出身子來。


    馬小玉毫不猶豫,立即甩下去一截繩子,正正落到尹秀手裏。


    然後她猛地一拽,尹秀便從水裏被拉了上來,同時帶著一顆光溜溜,滿是血汙的頭顱。


    見到尹秀平安無事,馬小玉終於長出一口氣。


    “怎麽,怕我掛掉了,你這麽緊張啊?”尹秀笑道。


    馬小玉冷哼一聲,“不是緊張,我隻是覺得要給你收屍很麻煩而已,畢竟我學的是驅魔術,不是趕屍術。”


    “趕屍術也可以學學的,改天我教你,畢竟有些人需要它。”


    尹秀說著,將摩羅閉著眼睛,大張著嘴巴的頭顱丟到教頭他們麵前。


    “這算不算第三局?如果不算的話,我可以打加時賽。”


    尹秀踩了踩地麵,盡管已過了橋,但這幫煉氣士說要講規矩,他就跟這幫人講規矩試試。


    教頭看了看地上的頭顱,又看看尹秀,一下將鬥篷解開,露出孔武有力的身軀。


    深吸一口氣,教頭雙手抱拳,“算!怎麽不算呢?”


    頓了頓,他又說道:“說要打三局,就一定是三局,多一局便壞了規矩,三位,請!”


    羅維見狀,不由地豎起一個大拇指,“教頭,冒昧問一句,你之前在地上,是做什麽行當的?”


    “我啊?”


    教頭撓了撓鼻子,“有些久遠了,說出來你們不信,我之前是給一個議員做保鑣,順帶兼任翻譯,一個人做兩份工作。”


    “哦,那怪不得了。”羅維恍然大悟。


    “怎麽說?”這下輪到教頭疑惑了。


    “很簡單。”羅維輕咳兩聲,“議員嘛,都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臉皮比城牆都厚的,你跟著人家久了,學個幾招,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你當我是什麽人?”


    教頭尷尬地摸了摸下巴,“不過好像也是,反正不管怎樣,你們已過了橋了。”


    他轉過身,示意他們三人已可以繼續往裏走,往仙淵走去。


    他這樣隨意,反倒叫羅維有些起疑心了,“老兄,我們又不是加入你們,也沒有不打不相識的說法,你就這樣讓我們過去了?”


    “有什麽關係?”


    教頭看了他一眼,“你說過,我們不是你的敵人,換言之,你們也不會是我們的敵人,走吧。”


    教頭說著就帶上眾煉氣士在前頭引路。


    尹秀不著急,他走到一邊,將馬小玉之前丟在地上的風衣拿在手裏,拍了拍上麵的塵土,然後才遞給馬小玉。


    “洞裏濕冷,你也不怕著涼了?”


    馬小玉看他一眼,“你身上都在滴水了,你都不怕著涼,我會怕?”


    盡管嘴上這樣說,她還是接過了尹秀遞來的風衣,重新穿了上身,在尹秀麵前轉了一圈,“怎樣?還有哪裏髒了嗎?”


    “有,屁股這塊還有些土,別動,我幫你拍掉。”


    啪!


    ……


    “仙淵之所以叫仙淵,其實倒不是特意為了讓它聽起來玄乎其玄,也不是為了讓我們更仙風道骨一些。


    無間的隱士們最初發現這裏的時候,水麵上滿是浮屍。


    還不是一般的屍體,而是些穿著前朝官服,紅色綢緞,黑色紗帽的先人。


    <divss="contentadv">有隱士分析,他們大概是打了敗仗的文武官員,無望複仇,又不願意歸順如今這位,所以就全都投海,以死明誌了。


    後來海上起了風暴,這些人便被海潮帶到了這裏,出不去了。


    那幫土夫子也說過,幹百年,濕千年,不幹不濕就半年,所以我懷疑那些屍體,之所以被隱士們在隔了幾百年後發現還沒什麽變化,正是因為在水裏浸泡了許久。”


    教頭這樣一說,原本還和尹秀並肩走著的馬小玉,突然往旁邊走了兩步,眼神怪異地看向身上還在滴水的尹秀。


    尹秀無奈攤手,“那應該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了,水早換了不知道多少波了。”


    “沒錯。”


    教頭點頭,“隱士裏有些曆史學家,古董愛好者,也有些是熱血青年,反正那些人把浮屍都老撈了起來,收殮之後入土為安了。


    在打撈的時候,有個隱士不知道發什麽神經,他看到那些官員身上的飄帶在水中飄飄蕩蕩,又見這些人的臉色神態不似凡人。


    廢話,在水裏泡了那麽多年,就是蘿卜看起來也像人參了。


    反正他怎麽看都覺得這些人像是仙人在天空上飛來飛去,十分的瀟灑,所以就將這裏叫做【仙淵】了。


    其他隱士倒是沒什麽意見,因為這總比叫什麽墳,叫什麽鹹魚塘要好的多了,聽起來也好聽,所以大家就默認將這裏稱作【仙淵】了。


    我們這些煉氣士,也是近十年前才進入這裏,我在這裏訓練一些刀手,方便做事。


    當然,他們有一部分已經被你幹掉了。


    在建設仙淵的同時,我們也發現了水底下那些數量眾多的水猴子。


    沒人知道這裏為什麽有這麽多的水猴子,但我們也不用那河裏的水,所以跟它們沒起過衝突,反而有點像是鄰居了。


    你知道,無間是個很孤獨的地方,有的人撿到一隻老鼠,都可以高興到抱著它睡覺,以至於有天被咬掉了耳朵。”


    “你身邊這麽多人,還會感到孤獨?”羅維問道。


    關於這一點,教頭從不顧及,他不在乎,那些似乎被他冒犯到的煉氣士也不在乎。


    教頭隻是坦然答道:“並不是人多,就不會感到孤獨,也不是人少,就一定孤獨。”


    羅維若有所思,“微笑,並不一定歡喜。”


    “挑!你們兩個在搞哲學討論啊?”


    尹秀翻了個白眼,認真道:“還是說重點吧,前兩次我們來找你們,不是早就全都死光了,就是還沒來得及問話就死光了。


    我都懷疑到底是我們手腳太慢,還是你們死的太快了。”


    這話要是在外麵,被那些社團字頭,甚至一個普通人聽見了,那免不了都是要打一架的。


    因為這話太過過分,刻薄,甚至還帶著一點詛咒的意味。


    但尹秀說話的對象是煉氣士,這些人全然不在乎所謂死不死的,所以尹秀的話,隻想當是基本的陳述,在他們耳朵裏平淡如水。


    教頭歎了口氣,“沒辦法,地底下已不跟之前一樣了。


    就是我剛來地底的時候,也沒那樣多的妖魔鬼怪,什麽樹妖,狐仙的,那時候哪來那麽多妖怪?


    就是那個黃三太爺,他是這地底下的妖王沒錯,可以前手底下也沒那麽多的兵馬。


    所以我猜啊,可能是北邊出了什麽大亂子,所以那些妖魔鬼怪都跑過來了。


    你們兩位都是道士,也許會了解?”


    尹秀看向馬小玉,兩者都搖了搖頭。


    對於北邊的事情,尹秀是一直都在港島闖蕩,並不了解。


    馬小玉則是之前都生活在馬來,對於那邊甚至還沒尹秀熟悉,自然更是說不上話。


    “南邊的事情還沒解決完呢,北邊自然有高人處理,輪不到我們這些小輩出手,說話指點。”尹秀搪塞道。


    可教頭似乎還是糾結在這上邊,“兩位,真不是我頑固,可我總覺得,北邊的問題實際比我們這裏要嚴重的多。


    你想想,就是地底下的這些潛龍,隱龍,也是從那些名山大川裏跑過來,在這裏休養生息,躲藏的。


    所有的源頭都來自於太行,秦嶺,天山,他們那裏的水龍頭不關上,我們這裏堆再多的沙袋,多少個水瓢也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教頭似乎對於尹秀他們的目的並不感興趣,隻是因為找到了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所以滔滔不絕地表述著自己的看法和觀點,生怕說少了。


    但有一個不太恰當的比喻,那就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北邊出了問題,這自然是誰都知道的,不止是那些逃過來的妖魔鬼怪,欽天監的靈官,就是本地的道士也已隱約察覺到了什麽。


    可這不是當下的問題,當下的問題似乎更為急切。


    因此尹秀又說道:“不如,我們來談談怎麽尋找昆侖吧?”


    他話音剛落,煉氣士們都不由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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