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夜晚號,火光洶湧。


    伴隨著無數的尖叫聲,還有接連的撲通落水聲響。


    或是往靠近的救生船上跳,或是失誤落入水裏,或是幹脆直往海裏一個猛子紮下去。


    十月的夜晚,水已漸漸涼了,達官貴人,小姐夫人哪個經受得住這樣的寒冷,不少人落進水裏隻是呻吟幾聲,手在水麵上掙紮幾下便沉了底。


    倉促之間,水兵們並沒有找到那麽多的救生艇,再加上混亂的秩序,人擠著人,船撞到船,四處是撕扯著人神經的慘叫聲。


    尹秀對這些慘叫聲充耳不聞,他隻聽到呼呼的風響與鐵器相碰的震鳴聲。


    嘲風劍上火焰燃盡的瞬間,高天羽立即貼上來,一支鐵扇戳向尹秀麵門。


    尹秀將嘲風劍一轉,用護手卡住鐵扇,手指在劍柄上一抹,嘲風頓時四分五裂,鋒利的碎片噴向高天羽周身,幾乎將他整個人籠罩起來。


    高天羽眼角欲呲,往後跳開的同時身上臉上迸射出無數血點,眨眼就變成了一個血人。


    尹秀並不急著追擊,而是在劍柄上又是一按,嘲風劍又被聯接緊密的單分子絲線拉回,重新組合在一起,泛出閃閃寒光。


    高天羽怒視著尹秀,又看了看身上,原先潔白無瑕,高潔典雅的白色西裝此刻已破破爛爛,成了血衣一件。


    “除了剛才那個劍客,你是近來第二個叫我受了傷的人。”


    高天羽將西裝外套丟到一邊,身上的傷口已停止流血,漸漸有了愈合的趨勢。


    “這才剛開始而已呢。”


    尹秀又拿出一管符紙,裝入嘲風劍中,劍刃上頓時雷光縈繞。


    高天羽瞪大了眼睛,顯然對尹秀現在所做的事情感到無法理解。


    法術不是法術,科技不像科技,一個捉摸不透的人加上一把奇形怪狀的劍。


    眼前這人不像是道士,反而像是一個魔術師。


    此刻他在舞台上拿著手帕變出花朵,又隨手拿過一頂帽子,叫裏頭飛出鴿子來,眼花繚亂。


    然而,高天羽此刻可不是當觀眾來的。


    如果他隻是在台下看的話,是很樂意於欣賞這樣的把戲的,可當自己身處於其中,成為表演的一部分的話,那就隻剩下厭惡,滿滿的厭惡。


    躲開尹秀一劍,高天羽將鐵扇高高拋起,雙手再次放射出銀輝來,顯然是要再次施展那可以分解有機物的探雲手。


    尹秀不理會他,一手抓著劍柄,另一手托在底部,看起來像是舉著一柄長槍,往高天羽紮去。


    就在這時,腳底一陣風雷響動。


    緊接著是木板破碎的聲響,肅親王從尹秀背後躍出,一拳砸向他的後心。


    原來高天羽隻是佯攻,以爭鋒相對的架勢來掩護肅親王!


    前後夾擊,尹秀陷入雙重殺機之中。


    一個在前方施展探雲手,另一個從後方向他砸出崩拳,在頭頂,還有正朝著頭頂飄搖落下的鐵扇。


    暗影穿行!


    尹秀身形瞬時虛化,遁入影子之中。


    肅親王和高天羽反應不及,撞到一起。


    高天羽探雲手與肅親王雙手相接的瞬間,後者的手立刻開始變得透明,逐漸瓦解,如朽木一般分崩離析。


    “王爺,當心!”


    高天羽手上銀光立即消散,肅親王的手這才重新恢複完整,現出原本形狀。


    與此同時,高天羽眉頭一皺,嘴角流出一抹血跡,顯然是強行停止法術,受到了反噬。


    高天羽剛鬆了一口氣,肅親王卻將他猛地一拉,同時一腳踹向他的身後。


    在他的身後,尹秀從陰影裏探出,擦著肅親王的褲子,將這一腳讓過去,一劍斬下。


    呲!


    雷光破開大氅,帶起大片血花。


    肅親王被一劍從肩膀直砍到腰間,身體搖晃。


    高天羽看見這一幕,眼角幾乎要滴出血來。


    他伸手反接住鐵扇,猛地一刺,紮進尹秀腹中,又是一蓬血花濺出。


    然而尹秀手上動作毫不停滯,一手抓住鐵扇,不叫那利器再入一寸,另一手持劍,往肅親王胸口一遞,利刃穿胸而過。


    肅親王雙目圓睜,身上氣勁散盡,轟然倒地。


    高天羽聽到背後的聲響,不禁大怒,抽出鐵扇的同時,大喝一聲,氣勢磅礴的一掌拍在尹秀胸口。


    噗!


    尹秀胸口凹陷下去,吐出一道血箭後整個人往後邊倒飛出去。


    高天羽正想追擊,卻見尹秀的後方飛來兩道人影,一左一右將他接住。


    正是馬小玉和任七。


    兩人對視一眼,轉身便將尹秀拉住。


    尹秀強作精神:“鬥轉星移!”


    三人身影瞬間在高天羽麵前消失,下一瞬等到高天羽再感受到尹秀三人氣息時,他們已重重落到了黑寡婦號的甲板上,將眾人嚇了一跳。


    海狗愣了愣,終於反應過來,聲嘶力竭道:“開船!走!”


    ……


    火光衝天,上好的雪鬆木製成的甲板,在煙熏火燎中散發出淡淡的香氣。


    “聖子殿下,我們該走了。”


    護教賢王走了過來,低頭看一眼跪在地上的高天羽,隨後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臉上無悲無喜。


    高天羽此時跪在肅親王的屍首邊,語氣很是寂寥。


    “那位算命先生說過,我這人沒有成為帝王的命,隻能是名相良將,為一位明君開疆拓土,這是我最好的命。


    當我尋遍整個九州,以為終於找到了一位值得輔佐的賢君時,他卻在我的麵前被人殺了,這何嚐不是一種莫大的諷刺呢?”


    護教賢王歎了口氣,“殿下,生死有命,還請您節哀。”


    “節哀?伯光,真正叫我感到悲傷的,不是肅親王死了,而是我又得重新尋找一位值得輔佐的人物了。隻是這種能夠將天下納入懷中的器皿,又哪是這樣容易尋得的?”


    高天羽將肅親王圓睜的眼睛撫上,終於起身望向護教賢王周伯光,“其他人呢?”


    “屬下無能!”


    周伯將雙手抱在一起,躬身向高天羽謝罪,言語裏有了一些沉痛。


    “明白了,”高天羽點頭,“那劍客不是等閑之輩,能拖住他這麽久,已經不錯了。”


    話音剛落,有兩個身影從遠處跑來,兔起鶻落間已到了高天羽的身邊,兩人不看他,而是望向地上。


    “王爺!!!”


    撲通兩聲,僅存的兩個已精疲力盡的大內高手跪在地上,幾乎要暈厥過去。


    周伯光歎了口氣,沒說什麽。


    畢竟這一仗,他們白蓮教自己還損失了好幾位護教法王,跟在他身邊的同伴一個不剩,全被任七殺死。


    他也同樣心情沉重,沒有安慰別人的心思。


    更何況,他的主子是聖子,而不是什麽肅親王。


    <divss="contentadv">“高先生,王爺是誰殺死的!?”


    “死?你們在說什麽?王爺不是好端端地在這裏嗎?”


    “什麽?”


    周伯光驚訝地抬頭,便看到高天羽雙手探出,擊碎了那兩名侍衛的咽喉。


    “殿下,這是……”


    話說到一半,周伯光又咽了回去,他是十分清楚高天羽的為人處世的,有些事情眾人隻管做,而不要問,因為就算你問了,他回答了,你也有可能完全聽不懂。


    閉嘴,保持沉默,才是最聰明的做法。


    那兩名侍衛幾乎是在瞬間便倒地斷氣,連多餘的掙紮都沒有。


    高天羽這時候才露出微笑,伸出一隻手在肅親王的臉上一抹。


    周伯光眼前頓時一花。


    再看清楚時,隻見躺著的成了高天羽,而肅親王正好整以暇地站在那裏。


    可實際上,這兩人身上的衣服依舊沒變,甚至氣質也截然不同,隻有臉起了變化而已。


    頓了頓,他彎腰行禮,“殿下,我們下一步要如何進行?”


    “不是殿下。”


    高天羽笑笑,又摸了摸自己的臉,“眼下世上沒有高天羽這個人了。”


    “是,王爺。”周伯光再次行禮。


    “對了,這幾天你叫人收拾一下,我們要離開魔都了。”


    “是!”


    頓了頓,周伯光小心翼翼道:“接下來我們去哪,還請王爺提前告知。”


    高天羽望著遠處的海麵,淡然道:“長白山。”


    ……


    “林大人,恭喜啊!”


    “何喜之有?”


    林立文將頭頂的白色三棱帽取下來,拿在手裏,這水兵統領的活計,算是做到頭了。


    “如何不是喜呀?”


    旁邊那人還在他耳邊喋喋不休,“您想想,這一波啊,雖然死了不少人,但這都是算在白蓮教頭上的,那些領事通判,一個沒死。


    最重要的是肅親王也平安無事,這還不是大喜啊?”


    “這隻能算是沒那麽糟而已,哪來的喜?”林立文十分的煩躁。


    “您不知道,”那人湊近他耳邊,“那麽多大官都在遊輪上,他們是地方上頂著天的人,就是要就追責任,也是先找他們的麻煩。


    陸地上的自然要找陸軍,水上的當然是水師的問題啦!


    您的那些頂頭上司都是玩忽職守,跑到船上開宴會,喝的五迷八道的,這才叫白蓮教攻了過來,他們有天大的責任,要掉腦袋的!


    相比之下,林大人您是奮勇舍身,冒著大火和白蓮教的威脅去救駕,不僅救下了那麽多人,保得肅親王平安,還順手擒拿了白蓮教眾匪首,這不是天大的功勞嗎?”


    林立文聽到這裏,不由地眼睛一亮,但他還是擺手道:“嗨,我就是一個小角色,黑鍋我來背,可功勞什麽的,哪裏輪得到我啊?”


    “怎麽就輪不到了?大人,眼下是遭了天大的劫難了,那些大人總得找個立了功勞的人報上去,這才能免去禍端。


    而您,不就是最有資格的人嗎?這回恐怕整個魔都的水師都得歸您掌管了,因著這功勞,您那是一路青雲直上啊,將來就是做到兩江總督,那也是有望的事情!”


    “嗨,不敢想,不敢想!”


    林立文連連擺手,“越扯越遠了,還兩江總督,給我加幾塊錢月俸就足以叫我樂半天了。”


    他正和人說笑的時候,一個水兵跑了上來,上氣不接下氣。


    “怎麽了?”林立文疑惑道。


    “大人,抓到了!抓到了!”那水兵喊道。


    “抓到什麽?白蓮教啊?”林立文問道。


    “不是普通的白蓮教,是白蓮聖女!”


    “白蓮聖女!?”


    林立文瞪大眼睛,這下兩江總督是跑不了了。


    “活的?”他趕緊問道。


    “活的,隻是受了輕傷而已,是個娘們。”


    “廢話!都叫白蓮聖女了還能是帶把的?”


    林立文大手一揮,“走,帶我去看看!我倒要看看這白蓮聖女是三頭六臂還是夜叉轉世,竟然敢刺殺王爺!”


    水兵在前頭帶路,林立文跟在後邊。


    此刻那艘黃金夜晚號已經完成被燒成了一個殼子,正在漸漸往海裏沉沒。


    岸上的景象各有不同,左邊是躺在地上等待救治的傷者或者還未斷氣的人。


    右邊則是齊刷刷跪在地上的人,被繩子牢牢捆著,抬不起頭來。


    “你老娘我不是什麽白蓮聖女,在這裏的人,一個個都是天理教的!”


    一個女生響起,隨後又傳來一聲響亮的巴掌聲。


    “呸!有什麽區別?不都一樣是白蓮教?你以為換個名頭,軍爺就不認識了?白蓮教餘孽,就是扒了這層皮,我們也認得出來!”


    水兵殷勤地把林立文帶到那裏,隻見兩個身穿黃色軍裝,胸口寫著一個大大的“特”字的軍人正拽著一個女人的頭。


    那是特務部隊的標誌,表明這些人並不歸當地管轄,而是直屬於朝廷,是朝廷的人。


    就是林立文見到這些人,也得客客氣氣的。


    “兩位大人,辛苦了!”


    “喲,林大人,您這樣可折煞我們了,我們就是兩個卒子而已,稱不得大人的。”


    “嗨,哪裏哪裏,您們這是為國效力,像我這樣混日子的,不得尊稱您們一聲大人啊?”


    寒暄完畢,林立文又靠近那個已經披頭散發,顯然吃了不少苦頭的女人,“這就是白蓮聖女?”


    “是天理聖女!”


    林雲抬頭,正想說什麽卻一下愣住。


    林立文臉上笑容凝滯,一時間好像石化了一般。


    兩個兵士在一邊看的不解,好奇問道:“林大人,你跟這妖女認識?”


    林立文瞪大了眼睛,臉上肌肉抖動,“這,這是……”


    “不相幹!”


    林雲咬碎舌頭,將一口黑血噴在林立文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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