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總是打來打去,你殺我我殺你的,然而除了任七以外,尹秀一行人真的與白蓮教沒有那麽多的仇怨。


    他們的矛盾不是血海深仇,更不是家仇國恨,而是路線和主張上的不同。


    這種不同往往比那些因為金錢或立場不同帶來的矛盾更加尖銳,更加的無可調和。


    白蓮教要做的是炸斷長白山的龍脈,隻要炸斷了龍脈,這個他們所憎恨著的朝廷便會在未來的幾年內不可避免的煙消雲散。


    連帶著那個高高在上的神秘皇族,也會快速雕零,再無人才俊傑出世,甚至就此斷絕血脈。


    而尹秀幾人,要做的則是重新梳理九州的氣運。


    不以打倒某個王朝,重建某個王國為目標,尹秀展望的是整個九州的大氣運,是所有生活在這片古老遼闊土地上的福祉與未來。


    因為這個原因,長白山的龍脈便不能被草率地斷絕,不能破壞這比登天還難的計劃的第一步。


    白蓮教的計劃實際而又清晰,隻要炸斷龍脈,成果立現。


    尹秀和劉半仙的想法看起來虛無縹緲,做不成就一無所有,即便做成了,未來會怎樣,眼前這個朝廷會怎樣,都沒有定數。


    這是短期可見的目標,和長期抽象模糊目標之間的區別和差異。


    各有各的道理和堅持,誰都沒錯,誰也不能妥協一分,退讓一步,讓麵前這場看起來毫無意義的廝殺,有了更深層的悲哀色彩。


    恐虐鏈接!


    破風爪!


    尹秀伸手,紫氣縈繞的雙手在擊出的瞬間在空中好像突然長了一截出去,直擊那人的咽喉。


    咯嘣一聲脆響。


    那名看起來是將橫練功夫練到極致,信心滿滿打算吃下這一擊的黑皮壯漢口裏吐出鮮血,應聲倒地。


    他一死,那些圍著尹秀的江湖中人,終於在目睹了十幾人慘死後醒悟過來:他們隻是來賺錢,而不是來搏命的!


    所有人一下四散而開。


    尹秀則不管這個,殺一個是殺,殺十個也是殺。


    在他眼中,那些紅色的鎖鏈正連接著眼前這些一個個迫不及待上來送死的人。


    這抹紅色也漸漸浸入尹秀的瞳孔之中,使他的眼睛看起來隱隱帶上了一抹殘忍和妖異。


    “白蓮教護教法王以上弟子,出戰!”


    呼喊這一聲的是個白發老嫗,看起來身形有些發福,身手卻十分的敏捷有力,腳步追星趕月來攻擊尹秀。


    在她的呼喝下,許多白衣白袍的人也一並前出,兔起鶻落間已有四五個身著披風的人圍了上來。


    “來得好!”


    尹秀先迎戰那個老嫗。


    這個老婦人看起來年歲大,然而卻是勁力剛猛,打的是一套八卦形意掌,舉手投足間滿是殺氣。


    尹秀迎著她上前,雙手探出,裹挾風雷擊向她的下巴。


    老嫗立即退開,“臭小子,對老太婆都下這麽重的手,你知不知道什麽是尊老愛幼啊?”


    “不知道!”


    尹秀向前滑步,又是一腳戳向老嫗的胸口。


    “孫姥姥,小心了!”


    立即有人上來擋住這一腳,自己吃不住勁力倒飛出去。


    尹秀正想繼續追擊,右手邊勁風驟起,一人手持鋼刀刺來。


    “白蓮教護教賢王斷刀張五,特來求教!”


    張五手上那柄鋼刀手掌寬大,鍍了金的鐵環一個接一個套著,揮舞間虎虎生風,發出清脆的聲響。


    在尹秀的左邊,同樣有一人奔過來,手裏抓著一條繩鏢,往尹秀肋下擲來。


    “白蓮教護教賢王秦風,豎子受死!”


    “這是你的自我介紹嗎?”


    尹秀伸出兩手,這時候他手上龍虎罡氣氤氳,正處於發動了【破風爪】的狀態之中,因此絕對無敵,不會被金鐵水火所傷,自然可以輕易接住這兩柄利器。


    右手一接一滑,尹秀抵住刀刃。


    左手一探一磕,尹秀擊飛繩鏢。


    狐手力!


    秦風眼前一花,手上繩鏢不知什麽時候變成了鋒利沉重的鋼刀,一下劃破他的掌心,叫他下意識把刀丟出來。


    張五則是手上突然失去鋼刀,步伐不由一個踉蹌,被尹秀趁機一個膝撞頂向胸膛。


    尹秀頂開張五,手上將從秦風手上脫出的鋼刀一接一橫,推向秦風。


    “住手!”


    孫姥姥上前,雙手齊探,也像尹秀一樣雙手輕輕托住刀刃,終於將尹秀手中鋼刀頂住,手上不由也是少了一層皮。


    孫姥姥空手接白刃固然勇敢,記憶高超,然而尹秀的殘暴也遠超她的想象。


    幾乎是她的手剛接住刀刃,尹秀的手腕便旋轉起來,要用刀刃連她的手掌一起切削下來。


    孫姥姥吃了一驚,完全沒有反應過來時,又有一人搶出,拚著一起被切斷手掌的風險,終於將尹秀手中鋼刀推偏移幾分,在孫姥姥手上帶起一片血花。


    白蓮聖女在一邊跟馬小玉纏鬥,看見這一幕心神俱裂。


    稍一分神,馬小玉已經貼身上來,柔弱無骨的手探向她的鎖骨。


    殺機臨身!


    白蓮聖女再鼓蕩天罡勁,氣血逆流,勉強架住馬小玉一招,下一刻卻不知什麽時候眼前閃現一抹雪白。


    接著她便被馬小玉一腳踢中胸口,倒飛出去。


    白蓮聖女胸口遭遇重擊,不由地氣血翻騰。


    然而還未等她恢複過來,馬小玉又對著她丟出幾柄飛刀。


    刀尖上閃耀著墨綠顏色,顯然是已淬了毒!


    “聖女,小心!”


    千鈞一發時刻,有人抽身上前擋住飛刀。


    呲!呲!呲!


    幾朵血花立即在那人身上綻開。


    白蓮聖女瞪大眼睛,眼裏悲傷,震驚,憤怒皆有。


    可隨著那中了飛刀的人臉色迅速轉烏青,流出的血液從紅轉黑,白蓮聖女的眼神也跟著冷了下來。


    她起身,不再看那已經中毒身亡的部下,而是盯著臉龐藏在青麵惡鬼麵具背後,不知此刻什麽表情的馬小玉。


    “你也算是道士?”


    “怎麽不算?”


    馬小玉語氣平淡,“道士可以救人,也可以殺人。此刻你們死在這裏,隻是為了就更多的人而已。”


    <divss="contentadv">“你是說,我們的死能幫助到別人?”


    “錯了。”


    馬小玉搖頭,“我的意思是,你們擋在了天下的麵前,所以你們必須得死,如此才能保證九州眾生的安全。”


    “阻礙?”


    白蓮聖女笑了起來,“我們白蓮教一向以匡扶天理,懲惡揚善,救護蒼生為己任,可如今你卻說我們擋住了九州眾生?”


    “我說的眾生不是現在的,而是以後,將來的九州。”馬小玉說道。


    “將來的九州?”


    白蓮聖女不解,“你又知道將來的九州如何了?難道你能做預言的夢?”


    “我不能。”


    馬小玉還是搖頭,“我沒那樣的本事。”


    “那你是占卜出來的?”


    “還是那句話,沒那樣的本事,雖然我聽說李淳風袁天罡有做《推背圖》六十象,但那也隻是傳說而已,當不得真。要用命書易經推算將來,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好,”白蓮聖女眼神堅定,“那麽我問你,是現在的九州重要,還是將來的九州重要?”


    不等馬小玉回答,白蓮聖女繼續說道:“我出生的地方隻是一個小村落而已,幾十戶人家,五頭牛,耕地從這頭走到那頭,隻要一根香的功夫。


    我有兄弟姐妹六個,在八歲之前沒吃過一頓飽飯。


    有人說所謂的貧苦,是在後來對世界有了認知之後才感覺到的,就好像井裏的蛙從不覺得天空小一樣。


    然而肚子餓就是肚子餓,騙不了人的,不會因為大家都吃不飽,大家都隻能吃野菜喝稀粥,你就覺得滿足了。


    餓就是餓,冷就是冷,就是這樣。”


    白蓮聖女盯著馬小玉,似乎想從這麵具背後看見什麽,然而馬小玉似乎無動於衷。


    “我是在八歲之後才第一次知道吃飽飯是什麽滋味。


    不過,代價是什麽呢,道士?


    我們村因為信奉白蓮教,被朝廷官兵屠戮殆盡,人要換種,草要換種,我們村子從地圖上被抹除了,不過那麽一個小村落本來也就是隻有在收稅的時候才被想起而已。


    而我呢,我死裏逃生,被教裏的長老,也就是孫姥姥收養,如此才終於吃上了人生裏的第一頓飽飯。”


    她盯著馬小玉,“如果你也有像我一樣的經曆,你一定會跟我一樣,隻想親手點燃草垛,將這已經糜爛的朝廷一把火燒盡,再將那些高高在上的皇族全部拉下馬來。


    所以我選擇現在的九州,你呢?”


    馬小玉藏在麵具背後的雙眸流轉著水光。


    “事實上,我也不知道如果真辦成了那件大事,未來會怎麽樣,這都是無法預料的,然而……”


    馬小玉轉頭,看了一眼還在跟諸多白蓮教纏鬥的尹秀。


    “我相信他的判斷,他說會更好,那我就相信他所說的,努力去做,僅此而已。


    至於之後的事情,是否真如他所說的那樣,我並不關心。


    而且如果真叫你們炸毀了龍脈,到時候整個九州都會陷入無法挽回的衰落之中。


    那個時候,隻會有更多像你這樣的人出現而已。


    你所說的現在的九州,不過是圖一時的爽快而已,點燃一堆柴火,卻不管它燒到最後隻剩下一堆風一吹就到處散的灰燼而已。


    而他所賭的未來的九州,則是賭在柴火堆上開出花來的概率,為了保留這種可能性,我們要將這柴火堆留著。


    雖然此刻它上麵爬滿了蟲子,然而這隻是暫時的,蟲子早晚會死,不能因為想殺了蟲子,就把整個柴火堆燒掉,叫它化作灰燼。”


    “我明白了。”


    白蓮聖女點頭,“所以你們選擇了將來的九州。”


    馬小玉也不再糾結於這個點上,因為要講的事情她基本已經講完,她此刻更關心的是白蓮聖女的身世。


    雖說與眼下的死鬥無關,然而馬小玉也想搞清楚她的執著。


    “所以在八歲之後,你變成了白蓮聖女?”馬小玉問道。


    “不對!”


    白蓮聖女神色嚴肅,“我不是變成白蓮聖女,而是我生來就是白蓮聖女,不是後天修煉變成的,也不是誰冊封的,而是先天的,在娘胎裏,出生的時候就已注定1我是白蓮聖女。


    這是天職,也是命格,是不會變的。”


    “你的性格倒是挺偏執的。”


    馬小玉抱著雙手。


    “像是我,雖然出生天師世家,卻沒想過自己將來一定能成為女天師,我並不覺得有什麽是命中注定的。”


    “唔?你不覺得成為女天師既是一種天命,也是一種榮譽?”白蓮聖女皺起眉頭。


    “我隻覺得那是一種責任而已。”


    馬小玉仍抱著手,在她四周,那些白蓮教徒蠢蠢欲動,但在見識過她的手段之後,一時之間也不敢上前對這個“魔女”動手。


    “我從不相信自己有什麽命運,或者什麽是命中注定的。


    因為命中注定這種東西,不是什麽榮譽,而是束縛而已。”


    “那我終於明白了。”


    白蓮聖女歎了一口氣,“我們之間立場上的不同,矛盾,用再多的鮮血也洗刷不掉。


    即便你們不是朝廷那一邊的,然而此刻我也得把你們當做朝廷的鷹犬,看作是白蓮教的大敵了。


    你們和朝廷的走狗,此刻在我眼裏沒什麽兩樣。


    如果說,你把我們看作是九州未來的阻礙,那我也要將你們當做擋在我們前頭的高牆。


    不管是哪一方,都沒有理由繼續叫對方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了。”


    白蓮聖女看向劉半仙,眼神剛強,再不複之前的溫柔和尊敬。


    “就算是精通風水堪輿的劉大師,此刻在我眼裏,也成了必須消滅的對手。


    因為我已經了解了,他不可能會幫助我們了。我們留著他的性命,隻是留著阻礙而已,為了不放虎歸山,即便心有不忍,我們也必須將你們這些或許能成為同伴的人在此消滅。


    劉家風水術,從今天起就要斷絕了!”


    “我確實也是這樣想的,今天必須有一方把血流幹淨為止,就當是為將來的九州洗禮了。”


    馬小玉從懷裏掏出法尺,在手上一摸,潔白無瑕的法尺上隨著她手指撫過,亮起紅黃綠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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