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眾人靠著食物和酒水和睡眠驅散寒冷,又睡了一腳,終於有了起身的力氣。


    尹秀打開手裏懷表,指針已指向早晨的九點。


    原來他們幾人已在這裏躺了大半天,身上被這篝火烤的幹透了。


    不過這裏是地底下,即便是白天,也沒有絲毫的陽光透進來,與黑夜相差無幾,


    尹秀剛一坐起身,便看見任七正靠在旁邊的石頭上,睜大雙眼瞪著他。


    “高手哥,我今天也沒得罪你吧?”尹秀喃喃道。


    “你今天不是沒得罪他,而是還沒得罪他,就跟往常一樣。”


    馬小玉也從地上坐起來,將尹秀的外套還給他。


    “那也不至於這樣苦大仇深吧?”


    尹秀搖搖頭,卻見任七還是瞪大著眼睛,一眨不眨。


    這時候馬小玉也發現他臉色蒼白,心裏不由一緊。


    “該不會……”她低聲道。


    “有這個可能的。”


    尹秀點頭讚同,“我聽說過有一些武林高手,道士和尚,平日裏都是好好的,打遍天下無敵手。


    可是有的時候遇上那些很玄妙的因果,或者經曆了什麽事情,圓滿了,羽化了,便會在眾人都以為已平安無事時就地坐化,這算是功德圓滿,得道飛升了。”


    “你是說他做了一輩子的壞人,壞事做盡,因為救了兩個人,因此立地成佛了?”


    “也沒那麽嚴重,他不是公事公辦嗎?”


    尹秀將馬小玉的靴子遞過去,“但或許就是因為做了點好事,他就成佛了,所謂迷途知返,朝聞道而夕死嘛,像他這種壞人,十惡不赦的,但凡有一點醒悟的意思,老天爺不得高興壞了?自然就把他招上天去做神仙了。”


    “那對我們好人不是很不公平?”


    馬小玉擦了擦嘴角,又將一點水漬蹭到尹秀身上。


    “做好人的要兢兢業業,要小心千年道行一朝喪,做了一輩子好事,臨了犯了點錯,就得下地獄,就要受刑,壞人反而是一輩子壞事做盡,臨了救一個乞丐,喂一隻貓反而就能得道成仙了?


    那人家還做好人幹什麽?”


    “他救的也不是乞丐,是兩個人呀。”


    尹秀拍拍馬小玉的肩膀,“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已經做了一件大好事了,現在得道成仙也沒什麽奇怪的。”


    說著尹秀走過去,小心翼翼伸出手,就要湊到任七鼻子底下。


    忽然,任七瞪大眼睛,一手抓住他,“你幹嘛,搞偷襲啊?”


    “我還以為你掛掉了。”


    尹秀收回手,鬆了一口氣。


    “你死我都未死啊。”


    任七瞪他一眼,“像我這樣的壞人,哪那麽容易死的?”


    “那倒也是。”


    尹秀擺擺手,轉頭看向另一邊的時候,劉半仙已經坐了起來,伸了個懶腰,看起來精神依舊委靡。


    “走的動嗎?”尹秀問他。


    “你問我啊?”


    劉半仙指了指自己,在確信尹秀真的是在衝自己發問後,他抽動了幾下鼻子,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煙來。


    然而那煙已被水浸泡過,又被火烤過陰幹一遍後,鬆鬆散散變質,劉半仙在火上一點,竟冒出黑煙來,熏得他眼淚直流。


    懊惱地將煙丟進火堆裏後,劉半仙嘟囔道:“阿叔我身強力壯啊,別說走一天後掉進水裏了,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那也不在話下啊!”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


    尹秀笑笑,“那我們就出發了?”


    “早就該出發了。”


    劉半仙本來也不是經常抽煙,隻是有時候倦的厲害或者有什麽事要苦思的時候才會抽上一根。


    所以他沒什麽煙癮,幹脆就把整包已浸了水的煙丟進火堆裏,爆起一點火花。


    然後他拿起羅盤,看了遠處一眼,手指不停掐算。


    “喏,紫氣東來,今天的財位在東,我們往那邊走的話,一定是財運亨通,大殺四方啊!”


    “你當是打麻將啊?”


    馬小玉白了他一眼,“眼下也隻有一處方向能走,不往那裏去,還怎麽走?”


    劉半仙笑笑,也不多說什麽,背上口袋便指示眾人行動,“快點出發吧,我看這水還會漲,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們這落腳地就沒了。”


    海東青聽到這話,低頭看去,果然昨夜他們上岸的地方,已經有一角都是水波蕩漾了,顯然水慢慢漫了上來。


    馬小玉和劉半仙引動了地下水灌入地道,由此推開青銅門。


    隻是不知道這水到底還要流多久,不知道會不會把這地宮淹沒。


    “怎麽,沒睡醒啊?”


    尹秀突然拍了他肩膀一下。


    “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的。”


    海東青瞪了他一眼,自顧自走到前頭去。


    雖然這裏看起來還是一個岩洞,跟所謂的地宮似乎扯不上關係,但在突破了青銅門之後,眾人都已自信滿滿,深信自己進入了地宮之中,很快便要看到不一樣的東西了。


    果然,走了一段之後,眾人腳下幹燥的土地已經消失不見了,隻有一條淺窄筆直的河道一直通向前頭。


    任七走在前頭,一踏進水裏,便感覺腳下踩著的雖然是一層爛泥,可是爛泥卻十分的淺,反而像是一層細沙,蓋在堅固的地麵上。


    他當即停下,用手裏的工具撥開沙子,借著光源,眾人看見,河道的底部竟是一層平坦的青石磚,一塊疊著一塊。


    任七當即單手成虎爪,匯聚了力氣,就要往下抓去。


    劉半仙趕緊攔住他,“高手哥,你要幹什麽?”


    “還能幹什麽?扣一塊上來看看啊?”他反倒有些疑惑。


    “這是文物!古董啊高手哥!”


    劉半仙急了起來,“你別看這隻是磚頭,隨便帶一塊出去都值一間屋子的,你一個大力鷹爪功抓下去扣壞了,這不是暴殄天物嗎?”


    “你怎麽知道是大力鷹爪功的?”任七更疑惑的是這個。


    “嗨,把手彎成一個雞爪一樣的,不是大力鷹爪功就是九陰白骨爪啦,你臉上又沒黑眼圈的,那就隻能是前者了,少林寺絕學,大內高手必備嘛,看過武俠小說都知道的。”


    尹秀擠開任七,一下把手伸進手裏,發動【通明】。


    通明是可以通過接觸了解一定範圍內地層信息的技能,隻要發動了這個技能,不管底下埋的是土豆還是寶石,都會在這個技能下暴露無遺,被尹秀知道的一清二楚。


    在發動了【通明】後,尹秀便已確定,他們現在所在的“河道”,或者應該說是被水所淹沒的甬道,正是用一塊塊青磚整齊鋪就而成,河沙底下,青磚足足有三尺厚。


    用這樣的話厚度鋪一條甬道,這可是一個大工程。


    劉半仙聽到尹秀的情報後,也不由得感歎了一聲:“這可是皇陵的做派,有一些所謂帝王將相的墓穴,也隻在墓室周圍有這樣的鋪張,這裏隻是通道便已如此的豪華了,裏麵到底埋著哪位大人物啊?”


    “都說是活死人了,能是一般人?”


    <divss="contentadv">尹秀說著又看了一眼劉半仙,“你這樣熟悉,不會以前真的跟那些摸金校尉一起下過鬥,夾過喇嘛吧?我們茅山可是有戒律的,你幹了這樣的事情我就得清理門戶了。”


    “我又不是你們茅山的,你清理什麽……”


    “不對!”劉半仙怪叫了一聲,“我都說是見聞了,見聞就是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聽,我是後者,聽別人說的。


    怎麽說我也是個有操守的風水先生,怎麽可能去盜那些客戶的鬥呢?這不是監守自盜?傳出去以後還混不混了?”


    “那些都是古人,哪個是你的客戶了?”


    “總有機會的嘛,說不定他們會互相介紹呢。”


    劉半仙扭扭脖子,又指向前邊,把話題轉了回來。


    “所以說,我們腳下現在踩的就是一條甬道?”


    “沒錯,腳下都是。”尹秀點頭。


    “那就有意思了。”


    劉半仙摸著下巴,“而且這還不是一條神道,因為道路兩邊沒有負責接引的仙女神官,也沒有引路的長明燈,這些東西都是大人物的陵墓裏必備的,再小再短也得有一條,不然都稱不上規格,麵子。”


    “那你是說,我們現在還在地宮的外圍?”


    “不是什麽外圍,是壓根就沒進去啊。得看見了神道,那才算是真的進了陵寢,到了地宮裏頭。”劉半仙糾正道。


    “啊!?”


    海東青拍了一下額頭,“總不至於我們又得過一兩道青銅門吧?你也說了這次沒被淹死是運氣好,可要是再來一次……”


    “嗨,怕什麽。”


    劉半仙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雖然嚴格來說是還未進入地宮,可實際上我們確實已在那口子外邊了,隻差腰一用力,往前頂一下的功夫而已。”


    劉半仙正要演示動作時,尹秀手疾眼快地將他攔住。


    “嘴上說說就可以了,不用做出來。”


    “好吧。”


    劉半仙語氣裏頗有些遺憾,“阿叔還想著教你們幾招的。”


    “用不著,用不著,你還是說說這條甬道的事情吧。”


    “這倒是沒什麽好說的,我們眼前就是一條路走到黑,要是前頭出岔路還是遇上阻礙了再說。


    但是大概也不會有什麽變故,因為不管是甬道還是神道啊,都講究一個筆直,要叫先人走的舒坦,一路去到西天嘛。


    即便期間因為地形的緣故,道路發生了變化,最多也就是多出幾層台階,架了一座橋而已,不會有什麽波折的。”


    “那樣最好了。”


    尹秀長出一口氣,“我現在聽到波折啊,門什麽的都怕死了。”


    “你不是會變魔術?”馬小玉問道。


    “嗨,變魔術隻是我的愛好,不能當飯吃的。”


    尹秀說著又拍拍任七的肩膀,示意他繼續向前走。


    眾人先後踩進沒過腳踝的河道裏,隻感覺腳踝處有一股涼意襲來。


    尹秀和馬小玉無論在哪裏平時都穿慣了皮靴,對這涼水並沒有什麽感覺。


    劉半仙三人平日裏穿著各不相同,進山後為了禦寒也穿上了裹得厚厚的靴子,任七是絕頂高手,不受影響,劉半仙此刻在水裏卻是不由感覺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起路來頗為滑稽。


    幾人鬆鬆散散成一隊向前,與其說是往地宮裏前進,探險,不如說更像是郊遊。


    隻不過別人郊遊是在百花齊放的春天,天高雲淡的秋天,而他們是在日夜不分的地底下,四處是黑暗和刺骨的涼意。


    不知道又往前走了多久,在尹秀感覺到自己的精神力已開始有些分散前,在他們的前頭,路況終於變了。


    狹窄甬道的前頭,是一個洞穴。


    這洞穴十分的巨大,簡直能容納下幾個足球場。


    當然,在無間世界裏,也有這樣巨大的洞穴。


    真正叫他們神經振作起來的,是那洞穴裏的東西。


    隻見在他們的前方,是兩尊石像。


    在這地底佇立了不知多久,水汽和青苔,流水都對這石像造成了腐蝕,使得原先的麵目和裝飾模糊不清,但他們的造型卻還是可以叫人認出,這是兩尊武將。


    手持著長戟,身披重甲,挺著將軍肚,站在前頭。


    要不是因為它們的麵目已經被腐蝕了,那應該還會是一張張怒目圓睜,威武霸氣的臉龐。


    “這是守衛著陵墓的武將,在唐以後,這樣的裝飾很常見的。”劉半仙說道。


    “你是說秦瓊,程咬金啊?”


    “都差不多吧,反正是這麽一個意思,在陽間就是守護家宅的,在陰宅就是用來震懾孤魂野鬼的。”


    劉半仙語氣興奮,然而在走近那兩尊武將雕像後,他語氣裏的興奮隻變成了倒吸一口涼氣。


    隻見在兩個武將的身後,那被它們身影遮擋住光源的後頭,竟是一節節的台階。


    任七將手裏光源探出去,那些台階也是由一級一級的青石板堆砌而成的,每一級台階都堪堪能容下一隻腳掌完整地踩在上頭。


    “果然跟你說的一樣,有古怪啊,出現台階了。”尹秀說道。


    “有多長,或者多高呢?”


    劉半仙看向前方的黑暗,那裏伸手不見五指,台階延伸到那裏就好像被什麽巨獸給吞掉了一樣。


    “這得試試才知道了。”


    尹秀取出一張照明的符紙,又看向任七,“會用弓箭嗎?”


    任七點頭,“雖然我不是什麽君子,但那是六藝之一,小時候經常練,雖然後來發現殺人的話用火槍比較快,可那玩意上級檢閱的時候喜歡看,所以也沒落下,我能射兩石的弓。”


    “那就好。”


    尹秀又看向海東青,“借你的弓用用?”


    “記得要還。”


    海東青解下弓,又遞過去一支箭。


    尹秀心神一動,將符紙粘在箭頭上後,那符紙便發出亮光來,隨著他注入法力,亮度又驟然增加。


    然後他便將弓箭一齊交給任七。


    任七明白他的意思,衝劉半仙問道:“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放心吧,你射出去,我看得見。”


    “好!”


    砰一聲,任七開弓。


    劉半仙視線隨著那發光的箭矢出去,越來越遠,越來越遠,不知不覺間他的頭跟著仰了起來,好像要往天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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