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劉半仙的驚歎聲,尹秀和任七對視一眼,同時抓住繩子躥到頂上觀看。


    一將螢石靠近劉半仙所指示的位置,兩人神色也不由變了變。


    在光照下,那坐在王座上的君王被一眾文武大臣,龍鳳虎豹包圍著,衣著華麗,貴氣逼人,怎麽看都是君臨九州的王者。


    然而他的臉卻是一片空白,似乎是被什麽東西硬生生抹去了,隻留下青銅原本的顏色。


    “是強酸,有人用某種酸液抹去了這張臉孔,而且還是幾百年前發生的事了。”


    尹秀在工廠裏做過許久的維修流程,因此對使用酸液所留下的痕跡十分清楚。


    “會不會是什麽意外?有人灑了東西在這上頭?”


    劉半仙夾在兩人中間,抬頭望了一眼上方,望不見洞頂和山體,隻有無盡的黑暗。


    即便他們已攀爬了如此之久,似乎仍未夠到頂上,連看都看不見。


    到底是這地宮挖空了一整座山,還是這山是原本不存在的,隻是因為封土堆堆的太高,太厚了,所以才在長白群山裏新增了這樣的一座大山。


    顯然後一個猜想是不太可能的。


    劉半仙將視線放到其它的柱子上,“我們看看別的,也許有什麽線索。”


    尹秀卻是不抱希望,“也許這裏的每一根柱子都遭到了塗改呢?”


    “看看不就知道了。”


    底下的海東青迫不及待喊了一聲,將手裏的螢石塞到腰帶上,跑向另一邊,幾下就靠著在山裏磨練出來的爬樹技巧,一下躥到了柱子頂上。


    速度上甚至不輸任七和尹秀二人,叫別人覺得他莫非也是一個深藏不露的絕世高手。


    爬上頂端後,海東青迫不及待地將螢石舉起來,也照向尹秀他們查看的位置。


    在那裏,同樣有一位君王,一群鳥獸,一幫朝臣,然而那君王的臉也同樣被不知道什麽東西腐蝕掉了,隻留下坑坑窪窪的痕跡,好像蜂窩煤,不由叫海東青覺得有些滲人。


    似乎是早已知道海東青會發現什麽,尹秀連問都沒問。


    “你怎麽知道這裏的雕塑都被人動了手腳?”


    任七冷冷看著尹秀,“莫非你有什麽記憶,或者之前夢到過?”


    “你怎麽不說我是躺在裏麵的那位好了?”


    尹秀翻了個白眼,“這不是常識?要是有人不想叫別人看見那墓主人的真麵目,因此毀了關於他的痕跡。


    而我們又看見了這樣的狀況,肯定會被勾起好奇心,進而去找下一根柱子,不可能會不在意這種情況的出現。


    所以隻抹去一根的信息是沒用的,既然做了,那就要做全,漏了一根前麵也就前功盡棄了。”


    “照你這樣說,那他們還不如別幹這費勁的事情。”


    馬小玉將頭發撥到耳朵後麵,“會進入這裏的隻有摸金校尉,摸金校尉是不在乎墓主是什麽人的,甚至朝代什麽的也隻是聽一耳朵而已,他們就算關心這個人的身份,也隻是因為那主人的身份關係著能到手的錢財。”


    劉半仙也點頭讚同,“說好聽點管那些人叫摸金校尉,土夫子什麽的,其實這些人很多不過是種地的農民而已,字都不認識幾個的,隻知道玉和金子能賣錢,僅此而已。


    有的土夫子,還用從墓室裏取出來的字畫去包裹那幾塊金子,玉佩,殊不知被他們用來當作封皮的字畫才是最值錢的。


    就這樣的人,字都不認識的,上麵的圖畫也沒興趣看,確實沒必要浪費時間去抹除墓主人的信息。”


    “可他們確實這樣做了。”


    任七認真道:“這總不至於是閑著沒事幹,找點事情打發時間吧?”


    “這其中當然有個理由存在著的,畢竟這裏是神道,商人留下的遺跡,發現這裏的人把此地當做神靈的居所,通往九重天的橋梁。”


    尹秀摸著下巴,“他們別的不敢動,卻單單把臉抹掉了,有沒有可能是因為這張臉不能叫人瞧見?”


    “你是說,這墓主人的麵目不能示人?”


    “我當然不全是這個意思。”


    尹秀搖頭,“這得分時期看,明顯那些商人並不覺得自己的王的麵目有什麽問題,因此用盡十萬分的細心和手藝,將他的麵容衣著雕刻,描繪在這柱子上。盡量做到詳盡,寫實。


    然而朝廷的先人卻覺得這王哪裏都好,唯獨就是麵目不能輕易示人,因此將它塗改了。”


    劉半仙深吸一口氣,“那麽,這位王,這地宮原先的主人他的麵容,到底是出了什麽問題?太過醜陋,凶惡了?”


    “依我看不是。”


    馬小玉搖搖頭,“就是麵目再醜陋的人,在別人給自己畫畫的時候,也總希望能夠美化幾分,而不是將自己畫的更醜。”


    “就跟有的人拍了照要p圖,磨皮,美白一樣。”尹秀符合道。


    “p什麽?”馬小玉有些疑惑。


    “沒什麽,家鄉話而已,我是說你說的有道理。


    商人相信君王死後會去往天上成神的,因此並不把死亡當做一件可怕的事情。


    他們盡心盡力地為墓主人修繕,建造死後的居所,將每一樣都做的精細,完美,所以即便君王本身長得青麵獠牙,麵目可憎,在工匠手裏恐怕也隻會顯得威風凜凜,或者說是有龍虎之相。


    就是鍾馗祂老人家,其實看起來除了威武和殺氣以外,也沒那樣的麵目可憎,不是嗎?”


    “好像也是。”


    馬小玉從袖子裏拿出自己的青麵惡鬼麵具,那麵具赤紅著眼睛,露出一對尖利的長長獠牙,除了叫人心驚膽跳以外,確實也說不上醜陋,反而是殺氣騰騰。


    “那就是原先這青銅柱的主人,見不得光了?”


    “有這個可能,或許是有人不希望叫別人發現,這被刻在青銅柱上那人的身份。”


    說話的是任七,“記得我之前說禁宮大修,結果大規模盜掘了前明皇陵裏那些木頭的事情嗎?


    其實有很多木頭上都有篆文,銘文一類的標記,表明了使用這根木頭的時間和地點。


    朝廷當然不能承認自己做了這樣不體麵的事情,偌大一個玉京禁宮,結果是靠盜了前明的墓來修繕擴建的,這傳出去他自己臉上也掛不住。


    因此許多木頭上的銘文被火燒,被刨掉,反正處理的幹幹淨淨,也跟眼前這青銅柱一樣,在原本的位置上留下了一片空白。


    當然幹這活的工匠和監工也是馬大哈,不仔細。


    因此直到我這個年代,夜間在巡視的時候,我也還能從禁宮裏一些偏殿的柱子上認出標記著前明的年號和印記。”


    “你是說,朝廷不想叫人發現,自己掘了商人的墓?把它據為己有?”劉半仙問道。


    <divss="contentadv">“也不是沒這個可能。”


    任七嚴肅道:“但我又覺得沒那麽的簡單。就像我們前麵說的一樣,那些土夫子,摸金校尉都是些不識字的王八蛋,隻有這樣的人才會幹這樣損陰德的事情。


    這些人辱屍,毀屍都是常有的事情,他們哪裏會在乎這墓室是誰的?


    除了關聖帝君的鬥沒人敢下以外,別的才不管你是什麽王侯將相,聖人夫子呢,統統把你丟到地上,踩個兩腳當球踢也是常有的傳聞。


    既然進入這裏的人也不會在乎原先這裏發生的事,那朝廷又何必大費周章,將這上麵的人麵目遮掩了?”


    尹秀似乎有了一點眉目,“有沒有可能,這柱子上的人的臉,本身也是一個重大的秘密?”


    “秘密?”


    海東青掏了掏耳朵,“什麽秘密?”


    尹秀無奈道:“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因為大多數人都不清楚啊。”


    “那我們講了半天,豈不是到現在還是完全不知道在這裏發生了什麽,朝廷又為什麽要這樣做這樣的事情?”海東青叫道。


    “藏在史書裏的秘密已經很多了,也不差這一個。”


    尹秀伸了個懶腰,順手搭在劉半仙肩膀上。


    “不知道劉大師您有何見解啊?”


    “鄙人才疏學淺,天資愚鈍,對前朝的恩怨情仇,人世的波蕩起伏,隻感到撲朔迷離,一籌莫展啊,還請尹少俠指教呀~呀~~呀!!!”


    “指教不敢當!小子初入江湖,羽翼未豐,還請劉大師……”


    “你們兩個在唱戲啊?還是說鬼上身了?”


    馬小玉打斷二人咿咿呀呀的念白,衝尹秀說道:“尹少俠,小女子……呸呸呸!”


    她用力晃了晃腦袋,這才將被他們二人傳染的口癖甩掉,認真道:“眼下我們也許是找不到答案的,即便有辦法,我們也沒那麽多的時間。


    因為我們是為了龍脈來的,而不是為了那墓主人來的,沒有那麽多時間去搞清楚躺在這裏的是什麽人。


    我們隻要知道龍脈的具體方位在哪就可以了,別的也不要緊。”


    馬小玉的說法十分的粗暴,卻也直接,簡單。


    他們確實不需要在意那墓穴的主人是誰,因為這隻是尋找龍脈途中的一個“副產品”而已。


    重要的是藏在地宮裏的龍脈,而不是地宮裏的人。


    “也是,”劉半仙連連點頭,“白蓮教那幫王八蛋看起來也不是尊老愛幼的人,說不定真叫他們到了墓室,他們連那墓主人都一並給炸了也說不定。”


    話音剛落,在幾人頭頂上的黑暗之中,突然傳來一聲爆響,恍若雷鳴,緊接著是持續不斷的震鳴,猶如山洪過境。


    緊接著,幾個人都感覺從天靈蓋到腳底,有一股衝擊波衝來,叫他們渾身跟著震顫起來。


    任七和尹秀警覺地望向頭頂,神情嚴峻。


    過了一會兒,滾滾雷鳴偃旗息鼓,再無聲響。


    隻有輕微幾粒沙子和小石子落在眾人腳下,叫他們不敢輕舉妄動,生怕引動更多的變故。


    叫尹秀感到幸運的是,在他們的頭頂沒有巨石落下,也沒有好像一個足球場那樣大的岩層砸落下來,將他們埋在這底下。


    劉半仙等了好一會兒,直到確認再沒有什麽危險後,才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然而剛鬆了一口氣,猛然想起這爆炸可能的源頭,劉半仙背上又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該不會,白蓮教已經把龍脈給炸了吧?”


    劉半仙看了一眼上頭,心髒狂跳。


    “不像。”


    尹秀搖頭。


    先不說這龍脈是不是就在他們的頭頂,白蓮教行動如此的迅速,以至於在尹秀一行人已走了捷徑的狀況下還能如此快布置大批的火藥,將龍脈炸的稀巴爛。


    即便龍脈被炸了,馬小玉和尹秀身上可都是有龍帝子護體的,在這種距離上,絕對能感覺得到其中的變化才是。


    不過為了確認這一點,他還是衝劉半仙問道:“這裏的風水地氣,有變化嗎?”


    劉半仙摘下墨鏡,看了看周邊,又掐著指頭計算,一會兒後答道:“確實不是龍脈被毀了,這裏跟剛才一樣沒什麽變化。”


    說著他鬆了一口氣,“看來白蓮教的動作也沒那麽快啊。”


    “不是白蓮教,是官軍。”


    “什麽?”


    “我是說這是官軍做的。”


    尹秀咧嘴,“他們應該是用炸藥炸開了封土層,正在打通前往地宮的通道。”


    “沒錯。”


    任七也點頭道:“雖然我們不了解局勢,可能夠做出這樣大動靜的,就隻有肅親王手底下的官軍而已。


    他們手上才能短時間內收集巨量的炸藥,做出這樣大的動靜。”


    任七不了解風水堪輿,也對道門法術一竅不通,但要說起對白蓮教和朝廷的認知和了解,恐怕也沒幾個人能比他更了解。


    雖然有預料到這是早晚的事,但聽到官軍就在他們的頭頂時,海東青還是不由苦笑道:“現在我們真的要一個打一千個了。”


    “害怕嗎?”尹秀挑動眉頭,看向劉半仙。


    “怕什麽?”


    劉半仙反倒是雲淡風輕的搖了搖頭,“在地上的時候肯定要給這五千官軍麵子的,可這裏是地底下,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的。


    阿叔我到了這裏不說是龍入大海,那也是猛虎歸山啊,誰收拾誰還不知道呢!”


    “不是我懷疑你,你之前真沒跟土夫子搭過夥?夾過喇嘛?”


    尹秀看劉半仙的眼神越發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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