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台上每隔數十米便立有一根柱子,由青銅澆築,雕刻著屬於商那個先古時代的花紋與樣式,栩栩如生。


    雖然知道每根柱子上的內容,從紋路到雕刻都近乎相同,一模一樣。


    然而在經過每一根柱子時,尹秀眾人還是會下意識地投去目光,對那些柱子行注目禮。


    就好像在這裏的不是死物,而是一個個從商便已存在,佇立守望至今的先民,隻看一眼,曆史的厚重便撲麵而來,叫人肅然起敬。


    “都是些好物事啊,可惜都埋在這不見天日的地底下,即便有人看見了,也隻能叫它們繼續留在這裏而已。”劉半仙感歎道。


    “留在這裏有什麽不好的?”


    尹秀並不覺得有什麽好惋惜的,“要是把這些東西放到那些君王,諸侯的宮殿裏,留給他們把玩欣賞,隨手賜給這個,賞給那個的倒也還好,雖然是糟塌,但不多。


    可要是王朝覆滅了,這些東西最後必然要葬身在熊熊火焰之中,不是被埋在一堆碎石磚瓦裏,就是被融了變成哪家的門環鏡子,老頭子手上的掛件,那才是暴殄天物啊。”


    “誰家沒事在手上盤兩個銅球子啊,不得重死了?”


    盡管嘴上這樣說,劉半仙還是同意尹秀的觀點。


    有些東西埋在這裏,比放到地麵上要好得多,而且是好太多了。


    幾人談話間已經走過了青石板鋪就的巨大平台,在他們的麵前,橫著一座白色的橋。


    橋的一端在他們麵前,另一端卻是遠在黑暗之中,而這橋底下,則是洶湧奔流的地下暗河,一靠近便能聽見那些石頭在水流衝擊下發出的巨大聲響。


    說這座橋是白色的,其實不太準確,因為它是用漢白玉堆砌,搭建的,所以才看起來是白色的。


    走近一看,還是可以從那些石頭裏看見一些或灰或黑的斑點。


    “這下好了,就像你說的,又有台階,又有橋,符合你想象中地宮的樣子了。”尹秀頗為無語。


    劉半仙也感到苦惱。


    好端端的一條神道,原本應該是一馬平川的直,現在既有了階梯,又有了長橋,誰知道後麵還會冒出什麽古怪的東西來。


    不過眾人還是抱著船到橋前自然直的想法向前,並不打算被這突然出現,好像原先不存在的橋梁擋住去路。


    尹秀心神一動,一隻血色的蝴蝶便從袖子裏飛出,往前飛去。


    與此同時,周圍的景象也開始隨著血蝶的視線轉動,同步映入他的腦中。


    黑暗之中,這長長的廊橋好像定格在了水麵上。


    每隔數十步便有一個石墩子突出,這些石墩子並不是什麽獅子一類的裝飾,而隻是圓圓的一個,像一個個蘑菇,又像一個個站在一邊的學童。


    血蝶飄飄揚揚飛著,很快就到了盡頭。


    尹秀估摸著這條橋實際上也就幾百米而已,雖然在地底下用巨量的白玉堆砌出一座橋來,確實是堪稱偉大的工程。


    然而這橋確實也不長,幾人在上麵踱步一兩分鍾也就走過去了。


    至於橋的另一端,則是完全的黑暗,即使尹秀所操縱的血蝶視力極好,這時候也像一頭紮進了墨水裏一樣,什麽都看不見,伸手不見五指。


    因此在又逡巡了一圈後,尹秀打個響指,血蝶在空中消散。


    “情況我已搞清楚了……”


    尹秀向眾人將橋上的情況講了一遍,在聽到這座橋隻有幾百米長時,劉半仙和海東青都不由鬆了一口氣。


    對他們來說這一路上簡直是流放,而不是探索,哪有人一天裏爬了五個小時的階梯,接下來又要走幾個小時的橋的?


    歇息了一會兒,稍微吃了點東西後,眾人開始登上橋麵。


    這座橋雖然不長,卻十分的寬闊,如意容納十個人並排前進依舊不覺得局促,緊迫。


    剛一踏上橋麵,尹秀便感覺到一種厚實的感覺透過靴子底部傳到腳心上來。


    這叫他想起昆侖上的白玉京,那個大圓盤也是由一整塊白玉打造而成的。


    然而白玉京的地麵沒有絲毫的雜質,不止是遠遠看著,即使你貼近了看,也找不出一點瑕疵。


    如果要向一個人證明他確實已來到了神明的居所,那隻要帶他到白玉京上就可以了。


    在那裏,所有人都會在第一時間明白過來,這樣的神跡隻有神仙才能做到,也隻有在神明的居所,傳說中的昆侖,才有這樣的奇跡。


    見識過了高山,這座橋便隻能算是“小河”,尹秀隻是暗暗感歎了一聲後,便繼續向前。


    就在這時,馬小玉卻在背後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子。


    “怎麽了?”


    尹秀回頭,與馬小玉明亮的眼睛對上。


    “我突然想起一點事情要問你。”馬小玉認真道。


    “等回去再說也可以的,我知道你雖然著急,但這種事情你要問,那也得在合適的氣氛下。”


    尹秀低聲道:“比如在一處海景大別墅的陽台上,我們擺一張桌子,有蠟燭,紅酒,你和我靠在一起,海風輕撫臉龐,這種時候開口,我覺得就很合適。”


    “我不是說這個。”


    馬小玉瞪了他一眼,“我是說,之前你和劉半仙所說的那些機關,陷阱,是真實存在的嗎?”


    “你是說飛刀,箭矢,滾石,刺槍啊?那些東西不一定是真的,但也可能有。


    不然為什麽那些武俠小說裏都有這個,就連小孩子玩遊戲的時候都知道要避開那一條條綁在過道兩邊的線條了。”


    頓了頓,尹秀又問她:“不過,你怎麽突然想起問我這個了?”


    “因為……”


    馬小玉指了指腳下,“我可能就踩在了某處機關上。”


    尹秀聽到這話,臉色一變,抬手示意眾人停下腳步。


    “怎麽了,尹哥仔?”劉半仙說著就要走過來。


    “先別動!”


    尹秀製止住他的下一步動作。


    被這樣一喝,劉半仙頓時像木頭人一樣站在原地不動,連帶著海東青也屏住了呼吸。


    當然這一聲也是衝馬小玉說的。


    在眾人都停下後,尹秀又看向馬小玉,用眼神示意她不用擔心,交給自己。


    馬小玉沒說話,隻是眨了眨眼睛,似乎並不感到驚慌。


    如此,尹秀才終於開始查看馬小玉腳底下的狀況。


    一望下去,就連原先要眾人不要驚慌的尹秀自己,都不由地心頭一緊。


    隻見馬小玉靴子所踩著的那一塊地方,竟然凹陷下去一寸。


    這可是質地堅硬的漢白玉地麵,他們每走一步都能感覺到從腳底傳來的踏實質感。


    <divss="contentadv">即使是兩個武林高手在這裏打一架,最多也就隻能使得橋麵開裂,而不是像這樣整整齊齊地凹陷下去一塊。


    要不是馬小玉腳下十分的靈活,反應過人,在感覺到不對的一瞬間便止住動作,恐怕那個機關已經被觸發了。


    這就是劉半仙之前所說的那種狀況,在原以為進入墓室便已經安全的情況下,一不小心誤觸了陷阱。


    至於後果是全部死光光,還是有驚無險,這還得看個人的運氣和實力。


    尹秀緩緩蹲下,伸出雙手,貼在馬小玉的膝蓋上,一路往下摸到靴子底部。


    馬小玉眉頭一皺,“這種時候你還想著占便宜?”


    “不是占便宜,是我想起了一些人踩到地雷時的做法。”尹秀輕聲道。


    這個時代的地雷還是一些簡易的裝置,人踩在上麵,一壓一鬆,底下裝置裏的那塊火石便會開始點火,繼而引爆烈性的炸藥,將踩中陷阱的人炸到天上去。


    不過受限於技術的原因,軍隊很少使用它,反而是一些殺手或者幫派,常常會用這樣的手段,在仇家回家的路上,或者幹脆就在地毯底下埋這樣一個裝置,那人隻要一進門,地雷立即就會炸開。


    考慮到這個裝置最早也是幾百年前的東西了,尹秀覺得這跟地雷也沾不上邊。


    很可能是馬小玉所問的飛刀飛箭滾石一類,或者幹脆就是他們頭頂的一塊陷板打開,落下成噸的流沙將他們掩埋。


    其實隻要不是流沙,尹秀有信心以他們幾人的身手,即便那些飛箭飛刀之類的射出來了,這裏也是無事發生。


    就算是最糟糕的狀況,那流沙真的落下了,他還可以用鬥轉星移一次性把眾人都帶到遠處去,隻要那流沙覆蓋的範圍和速度沒有超出他的移動距離就可以了。


    不過為了防止那種最糟糕的狀況出現,眼下最好還是不要觸發這個陷阱比較好。


    那麽,便隻有仿照尹秀自己所說的踩到地雷時的做法。


    這方法倒不是出在武俠小說上,而是在一本在敦靈發行的偵探小說上提到的。


    上麵說某個大偵探出去查案,追捕凶手的時候,他的助手在瀑布底下踩到了地雷。


    那也是一個踩下去再抬起來,壓力稍微變化一點就會立即爆炸的大地雷。


    如果不小心處理的話,偵探和他的助手都會在頃刻間粉身碎骨。


    因此,那個偵探先是小心翼翼把助手的靴子割破,叫他的腳可以抬起來,在助手腳抬起來的瞬間,偵探立即雙手用力,按住那個地雷,不叫裝置觸發。


    至此,助手便已是脫離了險境,可以自由活動了,操作成功了一半。


    至於另外的一半操作,則有些複雜了,以至於尹秀也要細細回想,思考一番。


    因此尹秀決定先完成前麵的一半操作,其它的再說。


    他從袖子裏掏出一柄小刀,又抬頭對馬小玉笑笑:“放心,很快就搞定了。”


    “然而我不太放心。”馬小玉並沒有像尹秀那樣豁達。


    “怎麽,你不相信我們的運氣和身手?”


    “不,我的意思是,我的靴子很貴的,你把它割破了,我可找不到第二對了。”


    “放心,我賠你就是了。”


    尹秀咧嘴,舉著刀子低下頭去。


    然而,馬小玉卻蹲在他的腳下,乖巧地眨了眨眼睛。


    “小玉,你怎麽蹲下來了……”


    “先別說話。”


    馬小玉晃了晃手裏的匕首,“你踩到了機關,現在我先幫你把腳取出來再說,你別亂動。”


    “我,踩到了機關?”


    尹秀愣了愣,一時沒反應過來,“你說,是我踩到了機關?”


    他再看了看自己手裏,哪裏還有什麽匕首,隻有一個小小的羅盤,上麵鑲嵌著一顆鴿子蛋大小的祖母綠寶石,就連羅盤的指針也是用翡翠打造的。


    在他的對麵,其他幾人都在看著他。


    尹秀不由問道:“任,高手哥,你為什麽隻是看著啊?”


    “我又能做得了什麽?”


    海東青抱著雙手,“我隻是大內高手,不是什麽機關專家,幫不了你的忙。”


    “是嗎?那真是太可惜了。”


    尹秀也學著他的樣子將手抱在一起,卻隻感覺胸前傳來一陣柔軟溫熱,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胸口上長了出來。


    尹秀正要說話,忽然又感覺腿上有一隻手一會兒在靴子上,一會兒又像是揩油一樣在小腿上輕輕劃過,叫他隻感覺癢癢的。


    “怎麽了這是?”


    “沒什麽。”


    尹秀正蹲在他的腳下,抬頭看著他,晃了晃手裏的匕首,“小玉,我正在找一個合適的角度,幫你把這靴子脫下來,這樣我們才能避開機關,不去觸動它。”


    “唔?”


    “唔!?”


    “唔!!”


    過了良久,尹秀心頭猛然一緊,像是半夜驚醒一樣睜開眼睛。


    在他的周圍,是一片的黑暗,沒有馬小玉,也沒有劉半仙,任七海東青他們。


    似乎就連那座白玉橋都已不複存在了。


    他好像泡在墨水裏一樣,什麽都看不見,甚至於連他本身,似乎也是被隱去的一部分。


    尹秀並不往前伸出手去,因為他的麵前是一片死寂,一片黑暗。


    然而似乎死寂的隻是他本身,而不是眼前的這片黑暗。


    因為他周圍的黑暗突然開始出現了波紋,出現了漣漪,好像墨水裏被滴入一滴水珠,泛起了波湧。


    與此同時,他還聽見片片鋼刀相互摩擦,交錯而過的聲響,刺耳而又嘈雜。


    漸漸地,這片漣漪越來越大,尹秀的眼前出現了層層疊疊的光圈。


    倏地,黑暗成形了,有什麽東西在尹秀的麵前聚集,收攏,最後組合在一塊。


    啊呀!


    尹秀抬頭,正好與大黑蛇赤紅的眼睛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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