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潭,北美的罪惡之都。


    近年來隨著歐洲各地來這裏討生活的人越來越多,逐漸形成了各種各樣的黑幫。


    他們在這裏販售藥品,走私軍火,並且因為糾紛,把這裏的每一個街區都塗抹上鮮血,攪的每一個夜晚都不得安生。


    這是哈珀·萊特的原話。


    不過尹秀和羅維到這裏來的時候,發現萊特其實在言語上已經盡量美化了這裏,因為高潭,遠比他描述之中的更加混亂。


    遍地的垃圾,臭水溝裏的老鼠,在路邊不知死活,衣不蔽體的流浪漢。


    還好萊特告訴他們,這隻是下城區,而非高潭叫人心醉的“上流社會”區域,要不然尹秀隻感覺這整座城市得被一把火燒掉才好。


    兜兜轉轉,在巷子裏轉了兩圈後,他們終於來到了一家酒館前。


    酒館的招牌上寫著粗陋的英文,翻譯過來大概是“庫博兄弟”這樣的名字。


    光從這間酒館外牆上發黑,開裂的痕跡,還有那密密麻麻的彈孔,便可以知道,這裏並不太平。


    尹秀和羅維推門進入酒館,還未坐下,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個酒槽鼻,通紅著臉,牛仔裝扮的人走上前來,抬手間露出係在腰間的黑色手槍。


    他大聲道:“喂,你們兩個,不在西海岸修鐵路,偷老板的衣服跑酒館來做什麽,這裏可沒有煙土和裹小腳的女人等著你們。”


    他這樣說完,酒館裏眾人轟堂大笑。


    那牛仔得意洋洋,仿佛這些笑聲是為他助威,喝彩的一樣。


    他叉著腰,得意洋洋地等待眼前這兩個東方人的回應。


    可尹秀和羅維並不理會他,隻是並肩在吧台前坐下。


    “兩杯威士忌,加滿。”


    尹秀丟出兩個硬幣。


    櫃台後的酒保瞥了兩人一眼,並不打算倒酒。


    他也同那牛仔一樣,叉著腰,高昂著下巴。


    牛仔見狀,越發得意了,他走到吧台前,斜倚著身子,將那兩枚硬幣收進自己口袋裏,又吹了個口哨。


    “這裏不歡迎你們,你們兩個到底是聾,還是瞎,到現在還搞不清楚狀況?嗯?”


    牛仔越發咄咄逼人。


    尹秀終於瞥了他一眼,卻是不屑道:“早知道,我就不應該親自來。”


    “但我們找不到別的幫手了,不是嗎?”羅維笑道。


    “正是因為找不到幫手,所以我們兩個才要坐在這裏,聽野狗不停地吠啊。”


    那牛仔前麵原本還想著看尹秀他們作何反應,可他卻沒想到被人直稱作野狗,還是兩個東方人。


    其他人看牛仔吃癟,不由地都笑了起來。


    他們是看熱鬧不嫌大的,隻要是有樂子看,並不在意自己看的是誰的樂子。


    牛仔漲紅了臉,堵到尹秀麵門前,粗著嗓門怒問道:“你說誰是野狗。”


    “不是特意說你。”


    尹秀將他的頭推到一邊,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我是說,在場的所有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一個算一個,都是純正的野狗。”


    “媽的!”


    牛仔抬手,還未揮出拳頭便被尹秀拍在桌上,一下暈了過去。


    眾人都未看清尹秀何時出手的,但他們都喝的醉醺醺的,自然也沒注意到這一點。


    更重要的是,這時候他們都被怒火蒙蔽了眼睛。


    不知道是誰先吼了一聲,酒館裏亂作一團,一個個彪形大漢或是抄起椅子,或是拿著酒瓶,什麽都找不到的便赤手空拳來抓尹秀。


    尹秀抬手。


    劈裏啪啦!


    啪啪啪啪!


    叮叮鏘鏘!


    羅維從頭到尾都隻在吧台椅前坐著看戲。


    等到尹秀坐回吧台前的時候,整個酒館,唯一還站著的隻剩下他們兩個,和櫃台裏的那個酒保——另外幾個酒保也安詳地睡著了。


    “威士忌,兩杯,加滿!”


    尹秀敲了敲桌子。


    酒保先是一愣,然後才想起倒酒,顫顫巍巍打開酒瓶,發紅的酒液從寬口杯裏直濺出來。


    尹秀搖頭道:“今時今日這樣的服務態度是不行的!”


    “是是是,是我搞錯了,兩位老大!”


    酒保連連鞠躬,隻怕自己也像別人一樣在瞬間睡著,連尹秀怎麽出招的都看不見。


    尹秀先是拿過酒杯,一口氣喝下去半杯酒後,然後才瞥他一眼。


    光是這一眼,又叫那酒保嚇了一跳,不知如何是好。


    “別嚇他了。”


    羅維笑笑,盡量顯得溫和道:“我們在找一個人。”


    “找人的話,應該登報,或者去旅館,找警察也行。”酒保誠懇建議道。


    “你是在教我做事啊?”


    就連一向是老好人的羅維臉色都變了,“現在是我問你,不是你問我,明白嗎?除非你也想像那些人一樣睡在地上,不然你最好是老實回答我的問題。”


    酒保登時將雙手高舉過頭頂,顫聲道:“老大,你盡管問,我什麽都會告訴你的,不管是知道的,還是不知道的。”


    “不知道的你怎麽告訴我們,現編啊?”


    尹秀彎下腰,從暈倒在一邊的牛仔口袋裏把先前他拿走的兩枚硬幣拿回來。


    頓了頓,他又用手指夾出幾張鈔票。


    “王八蛋,我的錢怎麽會跑到你口袋裏了?”


    尹秀稍微點了點,將其中兩張鈔票拍在櫃台上。


    “我聽說,有個叫鐵金剛的人,經常在這裏喝酒,是吧?”


    “哦,鐵金剛啊,那個從費城來的混蛋!”


    知道尹秀兩人要找的人跟自己沒關係,酒保頓時鬆了一口氣,三步並做兩步從櫃台後跑了出來。


    在推開幾個睡得不省人事的豬頭後,他將一個人從人堆裏拉了出來。


    “鐵金剛?”


    “沒錯,老大,鐵金剛。”


    尹秀打量著眼前這個體重看起來不到一百斤,麵黃肌瘦,風一吹就要倒的人,滿是疑惑。


    實際上剛才打架的時候,尹秀也確實沒打到這個人,他隻是被前麵的人撞了一下,就暈倒在地了。


    再次看一眼酒保,確定他沒有搞錯人之後,尹秀從吧台上遞過去一個冰桶,“叫醒他。”


    酒保在這種事情上當然不會留手了,他拿過冰桶便嘩啦啦倒在鐵金剛的臉上。


    不知道是被冰水凍醒,還是被冰塊砸醒的,反正鐵金剛騰地一下從地上坐了起來。


    這時候他還迷迷糊糊,揉了一下自己褐色頭發底下起了一個大包的腦袋。


    “什麽,什麽狀況?”


    “沒什麽,找你問個人。”尹秀咧嘴道。


    這笑容在鐵金剛看來簡直是叫他毛骨悚然,就好像屠夫在圍欄邊跟人討論哪頭羊羔長得好一樣。


    他下意識想逃,但手剛在地上摸了兩下,整個人便騰空了,隻剩下雙腳在空中不甘心地撲騰。


    尹秀一手提著他,另一手還拿著酒杯。


    他漫不經心問道:“我聽說,在高潭,就沒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對吧?你是這座城市的包打聽,就連老鼠都會把它看到的消息告訴給你。”


    “我很怕老鼠的。”


    鐵金剛連連擺手,“我的意思是,我並不是什麽私家偵探,可能有些事情無法幫上兩位老大。”


    “哦?”


    尹秀眯起眼睛看他。


    “你知道嗎?我一直聽說北美是個講究效率的地方,在這裏聰明人受人歡迎,蠢人也有一席之地,唯獨那些沒用的人,他們很快就會從這座城市裏消失。


    那些人會出現在下水道裏,出海口,或者某處冰庫之中。”


    見鐵金剛還在思考,尹秀又抖了抖手腕,手指間發出可怕的聲響。


    “我想,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可是,可是這城裏的人,都不會殺一個情報販子的。”鐵金剛還在掙紮。


    “我又不是這城裏的人,我隻是路過這裏而已。你走路的時候,隨便一腳踢死路邊的野狗,難道別人還會怪你不成?”尹秀的眼神越發冰冷。


    “盡管問,盡管問,你就是問我老媽在哪裏,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告訴你啊,老大!”鐵金剛終於求饒了。


    “看得出,你很愛你的老媽。”


    尹秀將他放到吧台椅上,鐵金剛的兩條腿便垂在上麵晃悠,沒沾到地上。


    “我在找一個,或者說幾個唐人。”


    尹秀拿出酒杯,倒了一杯威士忌遞給他。


    “唐人?”


    鐵金剛這時候臉色已回複了血色,臉上隻顯露出一種專業的表情。


    “說實在的,在高潭我很少看見唐人。一般會出現在這裏的唐人,都是非富即貴的。


    我偶爾在夜總會門口遇上過幾個,打扮的雍容華貴,帶著他們並不出彩的女伴,從夜總會裏一出來,鑽上馬車便走了,很是神秘。


    我聽說這些唐人聚居在長島的某種,在那裏,有一些唐人買了房子,在那裏形成社區,還圍上了圍牆和大門,一般人進不去。”


    羅維將鐵金剛說的信息記下,心理又隱隱覺得這似乎不是他們要找的人,於是又問道:“還有呢?”


    “還有?”


    鐵金剛抿了一口酒,被威士忌的辛辣燙的直皺眉。


    “還有?哦,在布魯克林區,有一間武館,是唐人開的,教別人詠春。


    我聽說不止是東方人,還有好多白人去那裏學,那個師傅好像姓梁,也許你們認識他,因為你們都一樣很能打。”


    說著他又鬱悶道:“是不是所有的唐人都很打,動不動就一個打十個的?”


    尹秀並不打算解答他的刻板印象,在看到羅維又將這個信息記在本子上後,他敲了敲吧台。


    “有沒有那種很特別,或者說很邪門的唐人?”


    “邪門?”


    鐵金剛摸著下巴,“我聽說在金山,有個唐人逢賭必贏,邪門不?”


    “那不邪門,隻是出千的手段高明而已。”尹秀搖頭。


    鐵金剛繼續思考,“那我又聽說,還是在布魯克林區,有個唐人,頭上包個頭巾的,他做的炒飯會發光,這邪門嗎?”


    “熒光粉,他在飯裏麵加了熒光粉。”


    尹秀還是搖頭,“這也不邪門,倒是吃了沒死的人比較邪門一點。”


    “皇後區的歌劇院裏,有個很漂亮的女人,她出門的時候,那些蝴蝶都會圍著她飛舞,落在她身上,這邪門了吧?”


    “她身上出汗多而已,還是不邪門。”


    鐵金剛實在搞不明白了,“那老大,你以為,什麽樣的人算是邪門呢?”


    “到底是我叫你找人,還是你讓我找人?”


    尹秀白了他一眼,無奈道:“就是那種道士,會道術的人,你知道嗎?”


    “道術?道士?”


    鐵金剛念著這兩個詞語,一時沒反應過來。


    “唔,”尹秀換了個說法,“神秘學,那些搞神秘學的人,你把他們當做魔法師也好,煉金術師也罷,有沒有這種人?”


    “煉金術師?神秘學?”


    鐵金剛眉頭緊皺,陷入長考。


    尹秀和羅維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眼神中讀出同樣的意思——差不多就到這裏了。


    即便鐵金剛號稱什麽都知道,然而要他尋找一位神秘的道士,似乎又有些難了。


    隻因為道士不穿道袍的時候,往往跟普通人沒什麽差別。


    像是明叔,他要是不穿道袍,便隻是一個賣糯米飯的老頭,還有那個威風凜凜的阿勝師兄,實際上是菜市場裏殺魚的,就算是貴為馬家天師的馬小玉,平日裏也無法叫人把她跟道士聯係起來。


    “走吧。”


    衝羅維招呼一聲吼,尹秀從口袋裏又拿出幾張鈔票,塞到鐵金剛胸前口袋裏。


    “給你看醫生的,想到了什麽記得聯係我。”


    話音剛落,鐵金剛從吧台椅上跳了下來。


    “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有這麽一個人,如果你半夜睡不著,總是夢見奇奇怪怪的東西,去找他,他給你混著符灰喝一點水,你回去就能睡得比豬還死,這邪門嗎?


    有這麽一個人,別人住進去不是發燒就是做噩夢的房子,叫他過去,改一下沙發和床的位置後,就什麽事都沒有了,這邪不邪門?


    有這麽一個人,如果有人經常男人發出女人的聲響,或者莫名其妙講一些之前不知道的事情出來,神經兮兮的,結果去他那裏半天回來整個人就好了,這夠邪門了吧?”


    尹秀和羅維相視一笑。


    “太邪門了,簡直是邪到家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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